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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婿觅封侯(一),只有女人才会这样想。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她没有任何理由让景飞放弃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上官鸿拂袖离去。如果婉盈当年的拒绝是因为他先娶正妃辱她心意,千雪又是为了什么?看来,她比她母亲还要倔强骄傲。不过……上官鸿眸中闪过一簇暗火,他清楚的是,若他还想要景飞这个儿子,千雪亦是非要不可的。所以,他的提议,她高兴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悲的,喜的,时日不管,依旧悄悄流走。当庭院里的树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千雪知道,冬天快要来了。这些日子,她静静地呆在府里,跟账房的伙计核算云家的田产、商铺等等,能托管的托了最信得过的老属下,能送的送给了最需要的人,能卖的也尽数抛了出去……忙碌近半月,总算全部打理妥当。府上的下人也遣走了大半,留下的都是看房子的。这间祖宅传了三代,就算没有兄弟,她也要好好守住它,这里……每个角落都撒了他们一家人欢笑和幸福,永远是她的家。
没料到她的平静很快就被琐事干扰。爹娘失踪,一夜之间权倾朝野的云府几乎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往日的辉煌灿烂再也无法维持,人们经过门口的时候甚至觉得那牌匾也不再威严如昔。千雪行在府中,不时便会听见下人们小声的抱怨。不是这个货短了就是那个什么缺了,商铺的老板也开始给白眼,抬高价格欺负人。爹爹为官多年,结了不少政敌,如今……碰着机会就免不了寻衅一番。千雪叹口气,无奈苦笑,没想到权势还有这么多的作用呢?她本无心于此,所以对那些小事并不理会。可这日……那愉王府的小王爷上官延飞不知从何处得来云府的地契,带了一众家奴上门要收云家祖宅,她这才知晓事态严重。
云家的房契一直是锁在账房的,怎么会流到了外人手中?美目扫过,管帐的老关“扑通”跪下:“是老奴教子无方,前两日老奴家的那个小畜生欠了赌债,悄悄偷了账房的钥匙,才会,才会……”
千雪心里顿时凉意蔓生:“这么说来,外头小王爷手里的地契是真的!”她深吸口气,对方虽是王爷,可这儿毕竟是云府,以情理推之,应该不至于为难吧?用银子赎回来就是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轻松。上官延飞认得她,但是却坚持要这间宅子,更狂妄地表示欲将此地改建成风月寻欢之所。
握着手心,千雪只觉浑身冰冷,羞辱悲愤间,她脑中竟飞快回响起了那天上官鸿临走前意味深长的警告:“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作了什么打算么?别把寻常百姓的日子想得太简单,自幼生在权贵之家,不管你心里如何不屑,但是无法否认它已经是你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了。最后……会发现没了它,你过得很不自在。”原来,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证明自小被云家珍爱的云千雪只能是养在深闺的娇兰,禁不起任何的风雨,她一直向往的自由其实是噩梦。怪不得云府近来会遭遇这么些大大小小的不顺,一切全是预谋。
如此……她先前的好言礼待都是枉然,横竖这上官延飞是不会将地契还给她了。真要去求皇上吗?这么一去,等于是某种意义上的屈服,等于是变相的应答。她和景飞……真的可以在宫里相伴到老吗?会不会到最后,佳偶变怨偶?况且……他们之间还有尚悬待决之事,菊若留给他的伤痛……他好了吗?
正在双方对峙僵持时,上官鸿身边的近侍王公公却突然出现在云家。原本张牙舞爪的上官延飞闻言亦是惊怔,千雪冷笑着低哼了一声,就知道这人是狐假虎威的主!现在正主儿登场了,他自然害怕。果然,上官延飞急急找了藉口很快离去,留言日后再商议此事。
千雪遣退了左右,王公公这才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太子妃!”
“公公亲自前来,事情不简单了。”
“奴才奉了圣上口谕宣娘娘您即刻进宫。”
“即刻?”千雪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派的人方才还在这耍花样,怎么这会就要她立刻进宫了。若是他想用圣旨,还须等到此刻?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即刻。皇上特别吩咐了,还不是决定的时候,这次是秘宣,娘娘无须作任何准备。”
千雪只觉得心越悬越高,不是接她回宫的?那……她没来由地恐慌起来,仿佛……仿佛等待她的是一场她不想要的意外。这个皇帝不会要她的命,却有力量掌控她以后的人生!她知道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不会是毫无理由的。可她能拒绝吗?
嫣儿伺候她加了一件白色的薄狐裘披风。出了云家大门,天色已变,越发阴沉了。冷风袭来,竟连带着吹落了几片晶莹的雪花。千雪掀起轿帘,不免一阵感伤,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轿子行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便停了下来,千雪一路有所思,亦没觉察轿夫的脚程比平日轻快许多。她下轿一看,竟是到了南书房的玉阶下。四周只有值勤的侍卫,太监、宫女都不见影儿。
“娘娘,皇上在南书房宣见您,一会儿您直接推门进去就可以了。”王公公嘱咐完这句便领着轿子退了下去。千雪独立在阶下,抬眼望着金碧流光的雕檐画栋,一股不知名的劲力压在她胸口,几乎扼住呼吸。她收了思绪,拉紧身上的披风拾阶而上。
门口没有任何人把守,她轻拍两声后便径自推门而入。正厅里空空的,并不见上官鸿,倒是右侧的偏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怎么皇上不止召见了她?循声走去,她正欲撩了珠帘见驾,却在伸手的瞬间缩回。那个背对着她跟皇上谈话的人……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景飞么?他、他回来了,可是却没去找她!
千雪倏地躲回门角,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怕……双手紧紧纠着手里的绢帕,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她极力镇定,希望自己可以调整好心绪,可接下来,里头的对话教她再也无法有任何的心思顾及这小小的细节。
“你老实跟朕说,这个位子你真的不想要吗?”上官鸿的语气有些凝重,可见之前他们谈得并不愉快。
景飞沉默着,千雪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沉默不就代表了犹豫吗?他觉得难以回答了,对吗?纵然知道这样的偷听似乎很不合宜,可她真的很想知道,景飞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面对她时,他不忍她受苦,他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他可以潇洒地说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世上有不爱江山的男人吗?况且,景飞还是皇长子,生来就具有继承大统的优越命运,有什么理由让他不爱江山?毕竟是她太过贪心,不仅不愿自己委屈丝毫,也不愿他委屈半分。其实……她也作了让步的打算,如果他要,她亦可以成全他的志向。只是如今事情恰在这个欲成未成的端口……恰逢云家变故,爹娘抛了半生情累远走,她心里百般滋味,一时下不了任何决定。面对景飞的迟疑和沉默,千雪有些失望,有些无奈,一滴清泪无声,自眼角悄然滑落。她该体谅景飞,可她不知道伤心来自何处。景飞……皇上在这儿对你好言相劝,可是,你知道他怎么对我吗?云家祖宅的地契此刻还押在上官延飞手里。
“你不说话,朕当你的答案是肯定的。”
“儿臣的立场,父皇应该很清楚。身为皇子,说不想是骗人的。可是……我有更重要的东西去珍惜。”
上官鸿了然一笑:“你是指千雪。她跟这个位子并无冲突,江山美人,朕都给你。”
景飞愕然:“父皇……”
“你是我一早指定的太子,前些年你暗里干的事情……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么?朕是由得你去,不然你怎么可能在宫里无声无息地自由进出?孙贵妃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就那么差劲,行动次次失败?”
“您的意思是说……你都知道!”景飞虽然猜到父皇对自己以前的作为有所了解,却未料到竟至如此地步。这么说来,年幼的他可以躲开孙贵妃的无数次暗害,父皇并未袖手旁观。他心里有些挫败之感,但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感触。为了母后,他是怨父皇的,可毕竟是自己亲生父亲,自古情爱皆难由人,皇帝也逃不开,因为傅婉盈,这三宫六院都被辜负了。父皇的确可恶,却也可悲,他恨不了一个可悲的人。
“朕都知道。但是……朕并未阻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日后要成为一国之君,这些小风小浪是必须经历的。你是太子,朕从来就没有质疑过。”除了他认为景飞是最适合的人选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景飞的嫡长子地位,这对朝局来说是最稳定安全的。所以,去年旭飞生辰时,景飞在齐芳宫拒绝纳妃的话让他尤其震动,长子不是嫡出,的确是一桩隐患。他无语反驳。
见景飞虽然万分震惊,却仍是不回话。上官鸿继续说道:“朕明白……千雪那丫头的性子是倔强了些,以后你再慢慢管好她就是了,朕不会再难为她。之前,朕要了她来作媳妇确实不怀好意,不过……唉,婉盈临走前还只求了朕这么件事,日后,朕会善待她的,你且放心吧。这样说,你还有疑虑吗?”
“儿臣……一时无法回复。”他的确心动了,可想起千雪,景飞还是无奈留下模棱两可的答案。这关系着他们共同的未来,他不能一个人决定。
上官鸿难掩跃上眉梢的喜色,他听得出来,景飞松口了。
“你最后会答应的。唉……知父莫若子,当初你本来是要退婚的,若非朕以江山相许,还说服不了你呢。可见,你心里并不是全然的不在乎。再说,这也是你母后唯一的遗愿,你就真忍心辜负?”上官鸿不禁又趁势追加了一剂猛药,只是,动情得意间,他忘记了仍在门角静听的千雪。他也不会预料到,这番话将把一颗原本就脆弱不安的心生生撕裂。
砰!外间传来不寻常的异响,然后是一阵碎乱的脚步声。上官鸿瞬间沉下脸色:“糟糕!千雪……”景飞闻言,心顿时沉入了谷底,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如散珠般坠落,抓不住的……他突然很想嘲笑自己。千雪,外头的人竟是千雪!抬眉深深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而后——似风一样撩开珠帘冲出去……
上官鸿颓然跌坐在椅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在自己身上出了乱子。室内恢复了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偏门上的珠帘仍在轻轻晃动。
黄昏的宫廷依旧飘着白雪,暮云夹着寒气,低低笼罩着这片起伏的琉璃瓦。千雪没理会身后的呼喊,只晓得向前跑,远远地躲开。她一点儿也不冷,额角还渗着薄汗,可她的心好冷,冷得发疼。景飞纵身一跃,轻易拦在她面前,伸手就着她奔跑的力道稳稳将佳人抱进怀里。
“千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千雪根本静不下来听他的解释,无奈又挣脱不了:“混蛋……我恨你……”
“就算恨……你也无法摆脱我,这辈子我缠定你了。方才父皇提的那件事,发生在我还没爱上你之前,这样……你也要计较吗?”感觉到怀中人已经不再挣扎,他不着痕迹地放柔了动作,却仍是抱着她。安静下来,两人方才发现竟贴得如此紧密,近到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的鼻息。思念多日的容颜就在眼前,景飞恨自己的不清醒,总是要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