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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班哭成一片。余胜英按照规矩,横枪在手,朝曲起的膝上一磕,啪的一声撅了枪。
岳江天降下“武生泰斗”的金匾,抱起就走。关一龙和孟二奎不甘心,抢着扑上去抢匾,余胜英大喝一声:“退下!”
关、孟两个孩子不肯退下。岳江天望着他们俩,道:“等你们练好了本事,来上海找我!”
自那一日后,好好的余家班解散了。余胜英带着两个徒弟在京城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段记忆,永远不会被抹去,每每回忆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只是,一晃而过的时间早走了整整五十个年头。
记忆里的孩子,如今长大了,来寻仇来夺匾了。
今日花车上的一切早已传到了岳江天耳中,又一次引起了一阵尘封依旧的记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恩怨,终究要了结。
诸多记着在丹桂门口,在岳江天大宅门口等着守着,就盼着问上他一两日,或许拍张照片也成。
只是,没有人等到岳江天的出现。
谁都猜不到,他此时正在那得意女弟子家中。
灰白色的欧式风格洋楼里,一侧琉璃窗户虚掩着。
微风吹过,扬起了洁白的窗帘,屋内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温馨而静谧。
这正是丹桂大舞台那个色艺无双的刀马旦席木兰的家。
此时,浴室中,岳江天在豪华宽大的浴盆里沐浴,席木兰只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半跪着,在背后细细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这场景,温馨而融洽,二人虽年纪相差甚远,却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默契。
席木兰将白天的情形全讲给了岳江天,末了,她道:“他们说按要十五年前办。”
岳江天皱眉思忖,反问道:“十五年前?”
席木兰点了点头,问道:“师父,十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也不想是上海人氏。”
岳江天思忖了良久,心下隐隐觉得,恐怕是余胜英的传人到了,但仍是把头一昂,气势威武,目中尽是霸气,道:“这些年想要这块匾的没十个也有八个,个个撅了枪含恨下台。想找我算账的多了,我记不住那些事,让他们尽管来就是!”
席木兰心下隐隐有些纳闷,却也没敢多过问,静静地替岳江天刷背。
“木兰,这消息明日怕是会上头条了,明儿个一早你就去丹桂布置布置,预告出去的戏还照唱,大门敞着等那两兄弟。”岳江天交待道。
“是,师父。”席木兰点头答道,小鸟依人地帮岳江天披上浴袍,把精致而白皙的脸贴在他背上,低声道:“师父,在木兰看来,全天下没有人能敌过您,更别说那两个土包子了。”
岳江天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十五年前夺匾的那一幕却是控制不住浮现出了脑海。
那个时候,他同那两孩子说过的,“不服气吗?不服气就等你们练好了本事,来上海找我!”
如果,他没有猜错,就是当年那两个孩子了,余胜英的两个得意弟子。
见岳江天没有说话,席木兰的心亦是沉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岳江天披着浴袍,走到卧室里懒懒躺到床上。
席木兰端着一个银质鼻烟壶进来,小心翼翼伺候着。
岳江天看着席木兰美艳的容颜,原本硬朗冷峻的面容上终于是多了一抹柔情。
席木兰伺候他也很多年了,总是偷偷摸摸的,即便行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心里清楚,但似乎该给她一个名分了。
迟疑了良久,他忽然开了口,道:“木兰,我打算找个好日子娶你过门了。”
席木兰一惊,激动得差点没端住鼻烟壶,咬着嘴唇,说道:“可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岳江天却急急打断她,道:“什么规矩不规矩,我是武生泰斗,我就是规矩!”
梨园祖流传的训话,武生不可同花旦苟且,这是行里的规矩,违背的诸多,只是,没人敢如此明目张胆,何况岳江天在梨园界的名气可经不起这玷污。
然而,岳江天根本不放这规矩在心上,梨园多少规矩是被他给破了的。
“师父,木兰怕……”席木兰心下虽兴奋欢喜着,然而,担忧却更甚于欢喜。
岳江天懒懒起身,攫起了席木兰的下颌来,认真道:“不用怕这么多,闲言碎语,师父都替你挡着。”
“木兰是怕坏了师父名声,师父有这分心,木兰就知足了。”席木兰浅笑着说道。
“师父都不怕,你怕什么?为你一人坏了这一世英明,也值得!”岳江天亦是笑了起来。
席木兰闻言,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层红晕,心里洋溢着一股幸福感。
虚掩的窗外的月光如洗,银白色的月光幽幽洒落人间,给这安静的夜色添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若隐若现的距离,从是带着夜特有的神秘吸引力。
屋外,街边的路灯拉长了诸多影子,周遭静谧不已,唯有那飞蛾,义无反顾地扑火而去,世间,总有些东西值得为之粉身碎骨,亦总有些东西,引来一场场在所不惜。
屋内,原本恬静,此时暧昧渐渐地浓了。
美艳的席木兰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岳江天狂热地吻着她光滑优美的背,放佛他的狂热要融化此刻娇羞美貌的人儿。
男子粗犷的低喘,女子羞赧的娇嗔,一室春色渐浓。
这个男人,他占有着令上海多少人魂归梦牵的女子,却不明白,或许这一切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梦里空花。
这个女子,明明知晓这一切有违祖训,为世俗所不容,却仍旧执念于此,却不知道这执念将给她带来多少恩怨纠葛……
是夜。
街头巷尾便纷纷议论起这北派武生来上海踢馆的事儿来了。
关一龙和孟二奎身上的钱就只够撑几顿馒头,师兄弟二人今夜还是得露宿街头。
此时,夜已经深了,两人正往花园走。
“师弟,等咱夺回了那金匾,就留丹桂唱戏,到时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海吃一顿!”关一龙说道。
“好!明日一定把岳江天打得落花流水,为师父争一口气!”孟二奎说道。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关一龙感慨了起来。
“是啊!不过师父可不许我们来报仇的!”孟二奎说道。
“咱就偷偷来,要是师父在,咱夺了那金匾就送回京城去,给师父个惊喜!”关一龙说道。
“可惜……”孟二奎无奈摇了摇头。
师父毕竟已经走了。
昔日在深山里的一幕幕又不知觉浮现出脑海,师父表面对他二人虽极其严厉,心里却是当成亲儿子来疼的。
“还记得师父交待的那三件事吗?”关一龙问道。
“记得,第一件就是不要练下三烂的把式,你们是武生泰斗的徒弟!”孟二奎说道。
关一龙却是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飞刀来,竟是瞬间直直射入前方一副巨大的广告牌上,那广告牌正是岳江天扮关羽的剧照!
孟二奎也不落后,亦不知道是从哪里摸出了两把飞刀来,咻咻几声,便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岳江天的双耳。
“好!”关一龙叫道。
“师哥也不差!”孟二奎笑道。
这是师父交待的第一件事,他俩都记着,那么自小就喜欢这飞刀绝技,自小就偷偷联系,如今两人皆是身手不凡。
这第一件事,谁也没做到。
这时候,那广告牌下,店铺里的人边喊着边追了出来,“谁呀?哪里来的野小子!”
“快跑!”关一龙喊道。
孟二奎早已动身,师兄弟二人又开始穿街跑巷了起来。
身后都没有人追上来了,两人还是不停地往前跑,边跑边喘息,还边大笑。
“师哥,别跑了别跑了,追不上了,哈哈!”孟二奎先停了下来。
“哈哈,咱可得小心点,不能再被警察给逮了!”关一龙亦是停了下来,笑着说道。
“师哥,师父交待的第二件事,你还记得不?”孟二奎气喘吁吁地问道。
“师父说,第二,不要和花旦苟且,这是祖上传下的行规。”关一龙复述了余胜英的原话。
孟二奎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美艳绝伦脸来,正是今早在丹桂大舞台的花车上看到的那个花旦,岳江天的得意女弟子。
就这么想到了那个女子,连他都惊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愣什么呢?”关一龙问道。
孟二奎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看前面的路,道:“没什么,这儿是哪里啊?”
兄弟二人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跑进了这么一条小巷子,也不知道出了巷子还能不能寻到去公园的路。
“往前走试试,寻不到路再走回来,反正今晚铁定是睡不着的!”关一龙说道。
“师哥,要不咱一会回公园寻个地儿练练手?”孟二奎说道。
“也成,好久没同你较量较量了!”关一龙说道。
师兄二人便继续往前走了,而这巷子越发的狭窄,远远可以看到前面几户人家屋内的灯还亮着。
“师弟,师父交待的第三件事是什么?”关一龙问道。
“第三,不要和武生比武。”孟二奎答道。
话音一落,师兄二人却突然失落了起来,原本还笑得开心着,此时也不知道是被触到了那一根神经,二人皆是低着头,不约而同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坐了下去。
“师父九泉之下有知,怕是又要被我俩气一顿了。”孟二奎淡淡说道。
“可不是嘛,就差这没同花旦苟且了。”关一龙无奈苦笑了起来。
“今日花车上那娘们是岳江天最得意的弟子吧?”孟二奎问道。
“是,我打听过了,她叫席木兰,是上海最有名的花旦。”关一龙说道。
“看那今日那架势,不是好惹的主儿,底子应该不错。”孟二奎说道。
“厉害也厉害不过她师父,咱明日必定全力以赴,若败了,我这辈子就不再唱戏了!”关一龙认真说道。
“师哥!怎么还没到丹桂就说这丧气话!”孟二奎蹙眉说道。
“哈哈,也是也是,这一战一定要夺了那金匾,跟十五年前一样,要岳江天撅了枪!”关一龙说道。
而就在这时候,一阵打闹声从前方传来,是两个孩子的声音。
关一龙和孟二奎探出头去看,只见是两个小男孩,一个穿着洋装,另一却穿着短褂子,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手里各自耍着一把木刀。
“哥哥,我不当关一龙了,我要当岳江天!”短褂子男孩大声喊道。
“你年纪比我小,不能扮岳江天,只能扮关一龙。”洋装男孩说道。
“那我能不能打赢你?”短褂子男孩问道。
“不知道,爸爸说不能!”洋装男子答道。
“可我想打赢你!”短褂子男孩又说道。
“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要不我先让着你三次?”洋装男子认真说道。
“不要让!”短褂子男孩极有志气,说罢便先发动攻击,手中木刀挥得唿唿直响。
而那洋装男孩手里木刀一横,抵挡着。
就这么来来回回没几次,短褂子小男孩便力气不支的,气喘吁吁,手劲都小了,而那洋装男孩这会儿才进攻,啪啪几下便打掉了短褂子小男孩手里的木刀,占了上风。
短褂子小男孩正要去捡,洋装男孩却将那木刀踩住,得意地说道,“我赢了,岳江天赢了!”
“才不是,我还没有倒下呢!”短褂子小男子气鼓鼓说道。
“刀掉了就是输了!难不成你还想耍赖?”洋装男孩认真说道。
“就是耍赖!”短褂子男孩索性不捡那木刀了,趁着洋装男孩不注意,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而洋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