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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们可以离开此地了。”
临行之前,樊悠闲依稀听到太夫人苍老的声音,喃喃地念着,“你们大夥儿都听到了,不关我的事……是她自找的……”
多可笑的话,既然害怕,何必弄出事端,以至于下不了台呢?
但她已经自顾不暇,只想远远地逃离。
“荷花,以后你就自由了。”她抚着荷花的手背。
“小悠,别说话了,我帮你找大夫去。”
“没有用的……我们心里都有数……”她虚弱道。
荷花红着眼,将她带离那个可怕的地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当帮凶……”
“别自责,你没错,也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我都不怪你……”她无力地任由荷花搀扶着。
“小悠!”
“只是有件事得拜托你,也只能拜托你了……”她捧着下腹,隐隐皱起眉头,像是忍受极大的痛苦,连汗珠都冒出,“带我离开景家,别让我死在这里,求求你……”
“我给你找大夫,一定有解药可救,拜托你撑着点。”荷花不回应,只是焦急地往前行。
“不。”她猛然定住脚步,“我已经受够了,别让我最后的心愿落空,你是我惟一能托付的人。”
“小悠,求求你别说话,别浪费体力。”荷花哭着哀求。
“乖,别哭了。”温柔地替她抹去泪珠,现在,樊悠闵连这小小的动作都感到无比困难。“你知道吗?或者死亡才是我最后的解脱。求求你,在我还有气息时,带我离开这栋宅院。”
“我要你好好地活着。”荷花泪水止不住地泛流,“小悠,你还没见到我嫁给阿祥,你还没见我得到幸福呀。你费力将我从阿爹的手中救出,我甚至没有机会谢谢你。”
虽然如此,荷花依旧听话地将她带出景家大门外,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小悠,我们已经离开景家,听到没,你现在踩的是外头的土地,别睡,别抛下我!”
“谢谢你……”樊悠闵展露出释然的笑容,“放心呵,将来阿祥会好好待你的……”
一口鲜血冲口而出,呕吐到衣襟上,她只觉得喉头上一阵甜,腥膻的气味弥漫整个口中。
“天黑了吗?怎么我看不清楚前方是哪里?”
“小悠,别狠心地抛下我呀!”
唇角微微地掀了掀,她还想请荷花帮她向景焰道别,但却没能说出口。
景焰,她今生中最甜蜜也最痛苦的回忆。如果两人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相逢,或许会过着神仙美眷的生活。
但,太迟了,他们不可能回到两小无猜的从前,更不可能有共同生活的未来,所以宁可他将她的影像自脑海中全盘抹去,别替她伤心,也别为她难过。
“小悠……”
“保重……”
神智模糊间,她听到荷花的叫喊声——
“快,帮我把她带到大夫那边!”
大夫?不要了,她已经得到永恒的解脱。天地悠悠,毋需面对明天、后天和所有未来的苦闷。
或许上苍终究在最后,应了她许的心愿,今生今世,永不受情苦。
※※※
寻死?!
不,他不相信,也拒绝相信。
凭什么,她以为能轻易地抛下他,以为生与死之隔就能将他满腹的情感悉数阻绝?
嫌他待她不够好?她大可说出来,他什么都愿意改变。若怨他曾经忘了婚事,他也已经努力找机会弥补,还让赵冠容和霍日晰离开景家,以便娶她入门。
所有的改变全因她而起,她却打算用死亡勾消两人间的情意?
大小觑女人心,他仰头再送进一大口酒。
樊悠闵,你够狠!
“少爷,小的求求你别喝了。”景福焦急地站在前方,看着听闻樊悠闵死讯的少爷低头喝闷酒,始终不发一言。
已经七天七夜过去,少爷沉浸在酒乡中,还未能从梦靥中走出,景府上上下下都已经束手无策。
唉,惟一能劝得动的人已经寓了家,太夫人又突然变成痴傻的模样,更是无法主事,可景府的事得有人裁夺呀,怎么办才成?
“再多拿些酒来。”他粗声粗气地说。
“少爷,算我求你,千万不能再喝下去。”景福按住他的手,不肯有些许让步。“就算你把自己灌死,小悠也不会起死回生。”
景福的话像当头棒喝,直接敲进他的心中,成功地制止了他的酗酒。
但他如何怀抱着思念活下去?
“阿福,你说,她为什么想不开?”
“这……小的不知道。”虽然诸多臆测在府中频传,但他如何能将太夫人抖出来,徒增少爷的痛苦呢?
“因为她讨厌我。”
猛力地摇着头,景福赶紧提出辩护,“不是的,虽然小悠表面上没说,但骨子里都是为少爷设想。我曾经瞧见她亲手替少爷缝衣裳,打扫书斋从不假手他人,还有……”
“那又为什么想不开?”
“少爷,小的只能劝你,过去就过去了,人该向未来奇Qisuu。сom书看,别活在过往悲伤的影子中。”
顿了顿,景福终究还是选择缄口。或许等少爷清醒后,还是会发现真相,但此刻,他实在说不出口。
过得去吗?未来已经消失,樊悠闵是他此生的魔咒,硬生生地将他的生命撕毁,再无复原之期。
“哎呀,这地方真不像样。”秦若兰掩着鼻子,轻巧地走人。少了心头大患,再无后顾之忧。她大方地登门而人,而今等待的正是景焰的点头允婚。
使花招,耍手段,不惜闹出条人命,反正丧尽天良的事都做了,她非得达到目的,成为景家的少奶奶才成。
虽然眼下景太夫人已经有些错乱,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景焰也只好乖乖地娶她进门,再无阻碍。
呵,光明美景就在眼前,想到就足够让她感到兴奋的颤抖。
听到秦若兰的声音,景福从内室走出。
“景总管,我害怕焰哥哥心情不好,特地前来探望。”她摆出千娇百媚的表情,正想贴上去。“焰哥哥,独自喝闷酒多扫兴啊,让若兰来陪你喝。”
“秦姑娘,夜深了,而且这里也不是姑娘家该私自前来的地方。”景福挡在前面,“少爷喝醉酒,正打算休息。”
“那正好,我很会照顾喝醉的人。”灵巧的身子试图从景福身旁穿过,“以前在家时爹爹和哥哥们酒醉后,都由我来照料。放心,没问题。”
然而,景福依旧防守得滴水不露,“谢谢姑娘关心,但少爷自有我来照料。”
她锐利的双眼微眯,“景总管似乎不太信任我。”
“没的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
“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人在场阻止,景家可就绝后。”他故意将言词说得刻薄。
“你在怀疑我?”
“岂敢,景福只是小小的奴仆,照料主人本是应当。”他稍稍退开身子,“秦姑娘,夜深了,请回去。”
“我偏要进去,你让是不让?”
“职责所在,怒难从命。”
沾不到便宜的情况下,秦若兰用力跺跺脚,高高地努起嘴,“哼,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家奴,再威风也没几天。等我爬上少奶奶的宝座,头一个拿你开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有眼,我相信秦姑娘应该记取这样的教训。”
“哼。”今天看来是无法如愿,没关系,她总会等到时机成熟。
待秦若兰走后,景福将酒醉的少爷扶到床上躺下,又怕秦若兰再次闯入,只好撑着头在桌边打吨……
※※※
在梦中,有双翦水秋瞳深深地凝视着。
菱形的樱口微启,含羞带怯的模样,未语已教人先醉。
伸出手,想将佳人拥人怀中,一解相思苦。才碰触到,蓦然发现是个无法拥抱的虚幻,再次抬头,佳人芳踪已杳。
景焰倏地惊醒,只闻门外吵杂的声音传来。
“外面在吵什么?”他问。
“少爷,有个算命仙在门前,怎么赶也赶不走。”景福在外头回答。
算命仙!
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场情景——
“那你说说看,我会在哪里遇到惟一的姻缘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既然你如此神算,直接说出她的名字吧!”
“天机不可泄漏。”算命仙的唇角露出神秘的笑容,站起来将招牌拿在手中,“很可惜的是她的命不长,你们的好日子只怕不过一载。快回去吧,否则你将来会后悔。天妒红颜,天妒红颜呵!”
“他瞎了眼吗?”他哑声问。
上苍老早就提出的警告,为何他到现在才想起,一切都太迟了!
“是的。”景福奇怪着,少爷怎么会知道?
“人呢?”
“就在厅前。”
“快带他进来……不,我出去吧。”
景焰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外,只见眼前道骨仙风模样的算命师,虽然瞎了双眼,依旧准确地对着他来的方向。
“景少爷,别来无恙。”
“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天机不可泄漏。”算命仙呵呵地笑着,语气一转,竟是万分凄凉:“短短数日间,景家的变迁可真巨大,要怪只能怪太夫人的野心,妄想逆天而行。天意啊,天意!”
“都教你给猜中了。”
“小仙警告过,景少爷却忘了。”
“没错,你……能帮悠闵复生吗?”明知答案将令人沮丧,但他仍不免起了希冀之心。
“小仙没那么大的本事,碰巧经过此地,倒替少爷卜了一卦,想听听吗?”
“谢谢,已经不需要。”
“少爷别泄气得太早,人死不能复生,但人若未死……”他故意留下话尾。
“悠闵还活着?”真的吗?他紧紧地捉住算命仙的手,“那她人呢?怎么不回来与我相认?”
“我可没说那个小姐是生是死,一切都待你自己判断。景少爷,天底下的人都只考虑到自己的渴望,皆希望凡事能顾遂己愿,但有几人愿意放弃原有的,只为夺回所爱呢?留在此地,你的一生仍可以安稳地过下去,只是你甘心吗?”算命仙摇摇头,“该怎么做景少爷心知肚明。”
短短的几句话燃起景焰的希望,也重新带给他思考的方向。
要求太多,几时他才能替别人做点事呢?
终曲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荷花,都过那么久,你也该回去了。”温婉的女子声音对着正忙进忙出的人影唤道。
“别想赶我走,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来陪你。”停下手边的工作,她站定后,坚决地回答。
樊悠闵轻轻地叹口气,“但阿祥会想念你呀。再重情义的男人,分开久了也受不了的。你就别管我,回去吧。”
荷花咬着唇,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依旧不改决定:“反正我得留在这里,除非你嫁人了。”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受够景家的苦头,也无法再面对其他男人。”她别过头,脸上虽然含着笑意,但掩不去忧伤。
“为什么?”荷花提高声调,“如果是为了少爷的缘故,你就大方地走进景府大门,见到活生生的你,他会喜出望外。”
“你还在幻想呵。”樊悠闵低下头,继续手上的针黹。“我已经学会面对现状。”
微微地被刺痛,即使那个名字依然牵萦在魂梦里,但她仍坚决赶出心房外。
在众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个死去的女人,樊悠闵压根儿不认为自己还会被想起。
“小悠当真不想回去?少爷或许还不知道你根本没死,只要你愿意,我让阿祥传个话……”
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