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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没有放弃。要想横穿中国,我所需要的只是不偏不倚的风、没有故障的自行车、健康的身体状况和至少两次延期的签证。你也许会想,我的要求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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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和新疆一样,地处偏远,到处是高高低低的沙漠和山脉。河西走廊是一条600英里的狭窄沙漠地带,在高耸入云的山脉中间穿梭奔走,蔚为壮观。绿得刺眼的绿洲常常奇迹般地从沙地中突然显现,于是,空气中会忽然充满布谷鸟的鸣叫声和灌溉渠中的淙淙水声。这水是巍峨雄壮的祁连山脉上融化的雪水,透过远方的雾霭,有时能望见闪亮的山峰若隐若现。在白杨树组成的幕墙后面,有温室和葡萄架,牧羊人正在照看着自己的羊群。接着,几乎是瞬息之间,眼前的翠绿突然被墨黑所替代,沙漠再一次覆盖了一切。这片狭长的土地被挤在祁连山、内蒙古、北部的戈壁滩和南部的西藏高原之间。谁控制了这个要塞,谁就控制了整条丝绸之路,因为这是商队的必经之路,别无选择。
随着我的逐渐东行,大多数的绿洲居民不知不觉中已从维吾尔族人变成了汉族人。就像往常一样,和当地居民打交道往往发生在我需要吃东西的时候。我在安西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这里有美味的食物和舒适的房间,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可爱的汉族小姑娘,时常露出羞涩和天真的笑容。在其他的地方,人们会抓住我的地图聚精会神地查看,或者簇拥在我的自行车旁,甚至在我写日记的时候,也从我的肩膀上凑过来看,那种热情和维吾尔族人不相上下。即便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仍然会有人穷追不舍地向我提问。有的时候他们真是有点儿太执著了,有一个戴眼镜的家伙一直不依不饶,就好像再过一会儿,我的嘴里就会突然喷出一连串流利的汉语似的,而他唯一能说的两句英语是“Hello!(你好)”和“Thank you very much。(非常感谢)”
我现在完全成了聋子、哑巴和文盲,一个字也听不懂,一句话也无法表达,中文菜单更是看不明白。在玉门镇,两个妇女把我请进了她们的餐厅,当她们发现了沟通上的问题后,立刻把我带到了厨房里,给我看都有些什么。正常情况下,我遇到的都是茫然不解的表情,然后是一串笑声,最后递上来一份天书一样的菜单。不管怎样,和当地人的邂逅总的来说是有趣和愉快的。在经历了沙漠那沉思中的漠然和艰难的公路上形影只单的孤独之后,这让我感到释怀。这里的饭菜物美价廉,即便挨宰了,我也意识不到。
中国人是非常善良友好的。嘉峪关电信局里的网吧关了,隔壁办公室的女孩陪我在炎热的林荫路上走了十分钟,把我带到了另一处网吧。或许,最让我惊喜的还是警察的态度了吧。我一直想象他们会非常敌对我,会不断地给我制造麻烦和障碍。可没想到他们根本没管我。星星峡外面的收费站上,两个警察还咧着嘴笑着向我挥手放行呢。
离家一周年后,我坐在文明世界尽头的一家街边小餐厅里吃着肉丸和面条,思考着除了食物之外,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中国和印度次大陆相比,在感觉上如此大相径庭。比起祁连山纵横恣意、白雪皑皑的山峰,嘉峪关显得有点儿相形见绌,它干净整洁、规规矩矩,是规则战胜混乱的象征。房子和大街一律呈90度直角,平平整整。这里的路线都是平行的,宽阔平坦的大街上有宽阔的自行车道,两边都有人行道,传递出一种秩序和空间的感觉。在印度,人行道的特点就是不翼而飞的石板和咧着大口的洞,自行车道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到处混乱不堪。尽管这里也有人力车和三轮车,但小汽车和大巴看起来都很现代,而且这里的车不会拖着长长的黑烟。
宗教渗透在印度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这个地方却是一个“世俗社会”。这里的公路更安全,因为中国人只相信自己,不信仰上帝。因此,比起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司机,中国司机要自律得多,连喇叭也摁得很节制。不仅如此,中国女人和男人是平起平坐的,她们并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腿和胳膊,或者在公共场合表达对异性的倾慕。
大街上没有流浪狗,也没有奶牛四处闲逛,就连驴车也只能在城市一定的界限之外行走,这么一来,就没有牛粪、驴粪和狗带来的混乱了。人行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垃圾桶,废物都扔在里面。这个城市现在到处充满了白瓷砖混凝土大楼,很难把这个文明得可怕的城市和它浪漫的往昔——军事要塞、丝绸之路上的驿站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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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嘉峪关的那条公路棒极了,还有猛烈的大风在我背后助我一臂之力。我正以每小时25英里的速度轻而易举地穿越这片巨大的绿洲。经过了过去几周的艰苦奋战之后,我现在感觉尤为幸福,甚至能感觉到当风鼓满了帆时帆板运动员那种乘风破浪的快感。签证处的警察彬彬有礼,迅速地给我办了第一次延期。因此,在这愉快的两个小时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健康的身体、仁慈的顺风、重要的签证延期,还有一辆没有故障的自行车。
当我在一个小村子洒满阳光的广场上喝着可乐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自行车后胎有点儿软了。我一下子也像车胎一样泄了气,恹恹地把自行车拖到一个阴凉的地方。一群人围在我的身边,看我怎么弄脏手,而我装作没看见他们。
漏气的地方还是内胎上靠近钢圈那一面上的小洞,这和当时在普瑞到德里那段路上让我大为恼火的情况一模一样。而现在我手里只有印度买的补丁,但是我对印度生产的所有东西都缺乏信心。等我收放好工具,打足了气,把东西重新装上自行车后,我发现旁观的人已经给我拿来了一盆水和肥皂粉,以便我把双手和臂膀上的机油和路上的尘垢洗干净。
多可爱的人啊!他们的善良深深触动了我。
“谢谢!再见!”我向人群道别,蹬车远去。
仅仅10分钟后,我就懊恼地发现,车胎还在漏气。我怒气冲冲地把这个可怜的自行车拖进暗沟里,把整个内胎卸了下来。
一个小时之后,我又听到了可怕的漏气声,我简直绝望了。在一片荒漠中,我把自行车颠倒过来放在地上,用印度的补丁修补另外一个靠近钢圈的小洞,我心里很明白,现在做的事情是治标不治本,造成问题的原因还不清楚。我不由想起了在希腊的那些可怕的日子,直到最后我才意识到,没有新车胎,人就到不了伊斯坦布尔。当我想到新车胎和胎垫得寄到如此遥远的兰州时,我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一天之中第四次破胎之后,我咬牙切齿地对我的自行车说:“你简直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铜烂铁!”要是手边正好有一把大锤的话,我想我不应该为我的行为负责。
这难道是对我的决心的又一次考验吗?我曾经信心百倍,以为在德里换上的崭新的车胎和胎垫就能宣告痛苦的结束。所幸,胶水和补丁还算充足,但是如果这样的情况再这么持续下去,我还能抵御汽车的诱惑多久呢?在我决定到此为止之前,我还得经历多少次破胎呢?一天里四次,肯定是破纪录了,克罗姆佩兹的车胎说是没有我的那么结实耐用,但是整个旅程中也仅仅破了六次而已。
我继续骑往下一个村落,这两英里内车胎没破,已经非常值得庆贺了。我在一家小餐馆要了一份食物。一般情况下,当风转到别处去的时候,我通常会再努力骑上至少一个小时。尽管多骑几英里我并不发怵,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补一次车胎了。这里一张床10块钱,我决定接受。
天刚破晓,另外三张床上的五个人还在鼾声雷动,我已经起身出发。风还在犹豫不决,我振作精神,快如闪电地开始了第二天的征程。公路在浅棕色的悬崖峭壁之间陡峭下行,不大一会儿,路就平缓了。告别群山之后,公路沿着铁路线和忧伤的残长城碎片,从一个绿洲奔向另一个绿洲。人们骑着黑色的单速“飞鸽”老爷车,从容不迫地上班去;还有的人早已举着锄头和铲子在附近的田野里挥汗如雨了。这一天,在第一次漏气之前我骑了50多英里。就我现在的心态而言,在我抵达兰州之前,如果每隔50英里只破一次胎的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在离开北京2683公里的地方,风已经恭候我多时。对我来说,从喀什开始,在中国的每一天都会遇上一些麻烦:刚刚忍受完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的身体不适,就遇上了戈壁滩上的飓风,接着就是河西走廊上让人垂头丧气的自行车漏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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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和极度干燥的山峦仍然时隐时现,但是我脚下的土地已经变得越来越肥沃。越往东走,人口似乎也越来越多,要想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露营看来是越来越不容易了。村庄与村庄相互交错在一起,田野里到处可见骑车、走路和正在干农活的人,那几乎被我熟视无睹的珍贵的自由逐渐被拥挤的交通所剥夺:这条大路再也不属于我一个人了。在空旷无人的喀喇昆仑高地、塔里木盆地和戈壁滩上,那条通往文明的狭窄小路就是安全的象征,是我的救援之手。然而,沙漠最终还是被我抛到了后面,眼前这座大峡谷的每一寸都被用来发展农业了。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密集,生命线最终变成了险地。小汽车和火车响着喇叭飞驰而过,马路的表面被来来往往的重击压得支离破碎,使我行进的速度大大减慢,而平和与宁静的丧失让我感到厌恨。
灰蒙蒙的落日中,我背靠在一堵隐蔽的墙上,把另一块补丁粘到刚刚漏了气的备用车胎上,在附近铺开睡袋。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虽然车胎破了无数次,离开嘉峪关以来,我依然达到了平均每天80英里的速度。最后一次补胎之后,我已经准备认赌服输了,还询问永山一家餐厅的老板去兰州的大巴的情况。当然,他没听懂我的问话。突然间,我对这种语言障碍产生了巨大的感激之情,我立誓,无论我有多泄气,只要每天能完成像样的路程,而且强力胶和补丁还算充足,我就一定要坚决抵御跳上大巴的诱惑。
想把我打倒?没门!
第二十二章 近身理发
我问学生们:“兰州以什么闻名?”
“兰州的污染最有名。”慕勇说,丝毫看不出一点儿讽刺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难道就没有什么稍微好点儿的——比如说酒或者食品?”
兰州有一个巨型的石化总公司,还有冒着火焰的大烟囱。经过了几英里连绵不绝的工厂和仓库,我终于骑到了市中心。这座城市看起来比实际要大,在这个邻黄河而居的狭窄的山谷中,密集地居住着300万居民。
我们坐在大学校园足球场的草地上,这是一个绿树环抱的巨大的公园,当中有纵横交织的小径,通往简陋的混凝土塔楼。这个城市的某些结构让我想起了法国东南部的城市格勒诺布尔(Grenoble):多层写字楼和公寓高耸入云,下面是蜘蛛网一般的高架线,供无轨电车来回穿梭,在连绵起伏的高山的衬托下,城市显得很是渺小。除了出了名的污染之外,要说最出名的,那就是牛肉拉面。
我是在一家网吧遇到向慕勇和郭强的。他们来自吉林和乌鲁木齐。他们两人都是研究生,慕勇学习中国历史,郭强学习工程学。慕勇为中国学生写了一本介绍英国人的著作,这本书的确是6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