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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瞬间失而复得,比如你走向悔恨和补正。但如果神性丧失太久,它就会永远回不来,而我们就会成为万劫不复的野兽。
我们可以是神,可以是兽,可以半神半兽。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骄傲地以神性为人类的终极追求,清醒地以兽性为获取生存条件的低级本能。丰衣足食之外我们不需要更多的兽性。人一旦进入奢侈繁丽,就超越了兽性的必须阶段而进入了兽性的犯罪阶段。一匹野兽,戴着神性的光环,从地平线上走来,那就是人。
欲望的自然属性和欲望的强盗逻辑是我们必须天天面对的困惑。自然属性保证了人类的繁衍生息,强盗逻辑制造了人类的不公、不善、不幸。而贪婪显然是强盗逻辑的伴生物。问题是我们怎样划分自然属性和强盗逻辑的界线?需要和贪婪到底在什么程度上是截然分开的?这是我们最大的懵懂,也是人类罪错的开端。
翻开世界,触目皆是欲望的泛滥,贪婪如同空气就像影子。政治家的独裁、资本家的垄断,巧取豪夺、贪赃枉法、贪得无厌、贪贿无艺,非钱不行、丰取刻与,乃至发动战争、虐杀百姓,无一不是贪婪的作为。贪婪是我们跟上帝的较量,是人与佛的对抗。它让我们在无恶不作之中否定了人的价值,而使欲望变成了人的代称。
贪婪的过程里,我们把物质无限放大,而使自己加倍渺小。那么贪婪是什么?占有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叫贪婪。然而当许多人都以野兽的疯狂扑向那些东西时,如果我们不是参与而是观望,就会遭人唾弃。在贪婪者眼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贪婪的定义应该是:有权力有机会归己的决不放弃。
欲望让我们不满足、不安分、不守成。我们是欲望的化身,又是欲望的批评者。批判就是要纠正欲望的过剩和扭曲,即贪婪。但纠正永远弱势而无能,因为我们常常回避这样的事实:所谓鸿鹄之志、龙骧虎视、任重致远、做大做强、发财高升等美丽词藻,包裹着的其实也是贪婪。对贪婪的褒贬往往取决于贪婪的资格。
人类没有欲望就寸步难行。欲望创造了文明也创造了人类自身。当上帝造人也可解释为欲望造人时,连上帝也逃不脱欲望的制约。欲望是宇宙的本源,是欲望创造了上帝,上帝又创造了世界以及人类。可见欲望是多么古老奥博、源远流长。我们已知的上帝也许是最年轻的上帝,上帝之外还有无数上帝。神学就是宇宙学。
欲望是生命的本能,又是信仰的最大敌人。无欲则刚的另一面一定是无欲则亡。就在如此矛盾的两困境地中,我们艰难选择着,有人走向了绝望,有人走向了希望。希望者依靠信仰把世界交给心灵,让物质融化在精神熔炉里。它用深刻的悲观缔造着深刻的乐观,让我们有机会逃离,逃离!撒旦的犯罪现场就是你的欲望。
战争和灾难让上帝受到考验。人们发现万能的上帝仅在于有望实现的范围内,一旦超越人类的能力,上帝就一筹莫展。所以就有人宣布上帝死了。上帝真的死了吗?如果把上帝看作是人类精神的标灯,死去的就不仅仅是神祇的关照,而是人类走向真善美的努力。最堕落的时光里,才会有最艰辛的努力和最美好的完善。
藏獒·伏藏·西藏的战争
仿佛回到从前,面对限时限字的试卷。再也不能汪洋恣肆,文思可以如潮,笔下却要节制。尝试让一百四十个字拥有一部书的容量,让最简练的表达蓄涵最饱满的思想。时代给我们提供的版面竟是如此悭吝而轻巧。向微博致敬,它第一次让我把叙述的单纯放在了首位,让那些一闪而逝的念头有了归宿,也让我变得更加真实。
荒原系列之后,我写了藏地系列。后一个系列中,我转换观察的角度,不再把自己看成是现实生活的旁观者和历史苦难的承担者,不再聚焦客观事物的表象,忧思的也不仅仅是生命和自然的断裂、人类和道德的分袂,而是精神支柱的崩塌。当生存危机的原因凸显为灵魂的丢失,我试图重塑我们灵魂的聚合体:信仰。
我的荒原小说系列包括了长篇小说《海昨天退去》《失去男根的亚当》《隐秘春秋》《天荒》《支边人》《迎着子弹缠绵》《无人区》《无人部落》(纪实),以及中篇小说《驴皮记》《大湖断裂》《美丽孕妇》《永远的浪漫》等。生命与苦难、悲悯与声张——这是为了救赎,为了人类能够愉快地和自己的过去诀别。
我的藏地小说系列包括了长篇小说《环湖崩溃》《大悲原》《亡命形迹》《敲响人头鼓》《藏獒1》《藏獒2》《藏獒3》《伏藏》《西藏的战争》《骆驼》,以及中篇小说《原野藏獒》《情和欲的悲歌》等。灵魂与信仰、建树与追问——如果我们不相信未来,我们还能相信什么?所有的生命都将走向玫瑰花盛开的爱情。
《藏獒》三部曲修订插图本让我又想起冈日森格及其伙伴。那是旷野大风中嘶声鸣叫的大汉,是历经磨炼而初衷不改的勇毅者。它们无私无畏地坚守了我的生活我的梦。我写了藏獒为了爱的生离死别和人的缺憾,写了高大陆之上我的情感的奔驰,写了我稚嫩的精神里最执着的那一种滋长,写了我为什么久久激动的原因。
还是采访《藏獒》三部曲和《伏藏》。关于它们的写作,我已是恍若隔世。我总喜欢把曾经的故事和感动封存在遗忘里,从零开始,就像我什么也没写过,我是一片空白。一个决不把自己的作品顶在头上或装进行囊的人,是否会更加轻松地投入未来呢?文学的高深让每一个喜欢它的人不得不谦卑,不得不保持永远的好奇。
但作家的好奇是沉重的,因为他们在心灵牧场里放牧,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人的心灵需要变成思考与文字。说实在的,我有时会很焦灼无奈。当信仰在物欲中缺失,理想在世俗中沉沦,道德底线在剧烈的生存竞争中下降,我不敢婆婆妈妈、无聊有闲地去写,我脆弱到不敢拨动现实的琴弦,生怕蝇营狗苟的音符摧毁了我的梦。
我的作品便是我的精神走向。灵魂常常在疼痛和飘零中孤拔而起又孤落而下。一直是那种景况:在没有路的荒原寻找家园。小说成为我彷徨无主和流离失所的见证,记录着我的苦闷、激动、性爱、惊恐、愤怒、怀疑、反思、批判、建树。萨特说,话语即行动。在我准备对活着有所承诺时,写作便成为托庇生命的方式。
我担忧的并不是小说写不好,而是追寻和思考不为世俗认同。我是一个遥远的人发出了遥远的独白,空谷足音的时候我并没有庄子说的跫然而喜。我曾经问记者:现在还有几个作家在提倡道德、信仰、理想?所以我虽然是写小说的,却不认为就是个小说家。我希望出发,去给灵魂找路,给精神安家,哪怕再效穷途之哭。
《伏藏》后,有媒体说我是藏学专家。但我知道我差专家十万里。我不懂藏文藏语,就凭这一条,已使我不敢忝列门墙。我书柜里有许多藏学著作,它们是我的滋养。我还有追问的习惯,追问上师追问生活,追问了几十年,可说是恩师遍野。藏学无底,是无数佛创建的学问,堪比宇宙渊深,凡俗如我者焉能专美为家?
2011年我的浅浅的脚印:完成了《西藏的战争》和《骆驼》两部长篇小说。《伏藏》在获得泰山奖的同时,繁体字版本在中国台湾、中国香港以及东南亚地区得以发行。我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是因为它的装帧风格准确诠释了“伏藏”的含义,是我迄今最满意的关于我的图书的装帧设计。同年还出版了两部旧作:《大悲原》和《迎着子弹缠绵》。
编就了一部诗集和一部散文集,由《藏獒》改编的中日合拍的动画电影《藏獒多吉》上映,《藏獒2》的电影改编进入运作阶段。另外两次去青海,跑了许多过去生活过的地方,草原、雪山、寺庙、农田,人非物也非,纵有历历在目的记忆,也还是弃我去者不可追了。苍茫的历史和迷茫的未来之间,是我今天的伫立。
在杀青《西藏的战争》和《骆驼》后,我无意中总结了以往的创作,基本是两个系列:由十多部长篇和若干中篇组成的“荒原小说系列”和由十多部长篇和若干中篇组成的“藏地小说系列”。关于写作,我始终追求的目标是:放弃一切执着、一切目的,安然沉静,宽坦任运。我知道我还没有做到,但我在努力接近。
新作品的写作已经开始,和以往的作品不一样的是我不知道它有多长,什么时候结束。人物和故事都在自己往前走,我不过是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罢了。写一部作品就是一次重新恋爱,可见我是一个多么喜新厌旧的人啊。新年已经来到,借此机会,祈愿所有给我过帮助的人、深爱着我的人和厚爱着我的读者:万事吉祥。
2011年我的阅读经历:《巴斯卡尔思想录》、纪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桑德尔的《公正》、勒佩尼斯的《何谓欧洲知识分子》、克里希那姆提的《生命之书》、帕多克的《苏珊·桑塔格传》、伊利亚德百万字的《宗教思想史》(未读完)。重读托尔斯泰的《复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
还有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索尔仁尼琴的《红轮》(未读完)、东野圭吾的《宿命》《幻夜》、洲塔的《阿柔部落社会历史文化研究》。最感失望的是村上春树的《1Q84》,精神诉求的疲软让故事无法坚挺。还读了《西藏的战争》。(根据《当代》2011年6期和2012年1期,读自己发表后的作品意味着修订。)
朋友说:“《西藏的战争》用信仰拓宽战争的含义,用战争诠释信仰的目的,是中国战争小说第一部。”这是最好的解读,也是我这部书的创作理由。正是基于以上的想法,我在《西藏的战争》的扉页上写到: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梦想:让我的河床流淌出世界的期待和未来——西藏,冰川雪域,正是这种流淌的源泉。
喜马拉雅,你旷古的绵延容纳了雪域所有的爱恨与创伤;雅鲁藏布,你无声的流淌孕育了藏族人所有的沉默与信仰。《西藏的战争》是否能够承载人类丢弃对抗、走向融洽的理想?那么多生命一一离去,如同掉落地面的果实。英国人的枪炮响过之后,西藏还是原来的西藏,经幡坚顽地飘扬着,胜利原来属于宁静与默想。
谁能占领心灵,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或者说永远的征服决不追求占领,他只拥有他自己,就让你在向往中膜拜投地。战争中,爱情、人性、神灵、信仰将如何走向终极,走向死亡与再生、归一与大同。西藏,被战争洗礼过的信仰之巅。《西藏的战争》既是武器之战也是灵魂之战。生命在丢失之后,信仰在挽救之中。
是的,《西藏的战争》首先是我内心世界的剧烈动荡,其次才是历史的重现和战争异乎寻常的进展。我在战争中升华了信念,在充满渴望的焦灼中祈祷着和平与宁静。我知道是宿命的力量让我有了对侵略和杀戮的极端愤慨,同时也让我沉溺在对人类未来的担忧与梦幻式的遐想中,并因此产生着巨大的包容和透骨的欣喜。
写完作品,再回望一百多年前的西藏战争,我们还能说西藏失败了吗?英国人占领了西藏,西藏人却占领了他们的心灵。占领西藏后七个星期他们就被迫放弃了,而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