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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而跑路到日本的流氓,她也曾因为一时冲动而嫁给他。当她知道对方的感情已经远离的时候,心里就产生了彻底的憎恨,连体内流着那男人的血的儿子也不放过。我因此对老妈既怕又恨,因为学会了控制感情的技巧。
搬到歌舞伎町来以后,让我畏惧与憎恶的对象就变成了杨伟民。我总是像只被驯养的狗,看杨伟民的脸色办事,只要他一声呼唤,我就摇着尾巴跑过去。后来杨伟民枉费了我一片忠心,毫不留情地舍弃我,我也打从心底憎恨起他来。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已经能自由驾驭自己的感情,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
在被杨伟民舍弃之后,我也没想过要搬离歌舞伎町。说实在的,我也想不出自己还能上哪去。在歌舞伎町的华人圈子里,没有人肯给我工作机会,因为大家都知道吕方是我杀的。我只好跑到高田马场打零工度日,晚上就在电动玩具店或三级片戏院闲荡。有天晚上,我因为白天工作劳累,便在电影院的座位上打瞌睡,一个想上我的玻璃就挨了过来。虽然这个玻璃没搞到我,却帮我在黄金街一家冷清的同性恋酒吧找到一个工作。我当时只是让他认为,只要能给我点零用钱和睡觉的地方,我就给他机会,说来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后来,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台湾流氓在不知不觉中成群结队流窜到歌舞伎町来。这些流氓表面上对杨伟民很尊敬,私底下还是坚持自己的一贯作风。由于我会说流利的日语和北京话,又熟悉歌舞伎町的动向,流氓们当然不会放过,于是这些人生地不熟的流氓时常雇用我当向导。几年后,这些人又被从大陆来的流氓取代了。但是不管是从台湾还是大陆来的,流氓还是流氓,我的利用价值也不受影响。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高枕无忧。毕竟我打不进他们的圈子,也不知道他们哪天会看我不顺眼。我就是靠察言观色来与流氓相处,在畏惧与憎恶下在歌舞伎町札根。
最后,我还是摆脱不了恐惧与憎恨的纠缠,只不过换了几个对象罢了。因为这两种感觉对我来说太寻常,令我几乎忘记自己究竟是在对哪些东西畏惧、对哪些东西憎恨里度日了。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想挥却,这畏惧与憎恨已经紧紧咬住我的灵魂深处,而且还不时的用激烈的痛苦刺激我,迫使我记着自己不过是自己的奴隶。
我再一次想起夏美的双眸。
夏美一定也在畏惧着什么,也在憎恨着什么。难道这只发生在那一瞬间吗?还是她也承受着这两种感觉的煎熬?
后面有车子按喇叭,我注意到前面已经空出好一大段,交通又开始流动起来。
我踩下油门,挥别了无聊的空想。
25
在我准备把车停在纪伊国屋前时,照后镜里映出了那穿着红色迷你裙的身影。夏美正喘着气,从三峰的街角拐过来。
我一打开侧座的车门,夏美又像下车时一样轻巧地滑进了座位。也不等她把门关好,我就把宝马车开了出去。
“药房那老头子说了些什么吗?”
我对夏美问道,两眼还盯着照后镜观察,车后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
“嗯,他叫我告诉你,‘加勒比海’已经没事了。”
元成贵遵守了承诺,看来他今晚的搜索又扑空了。一定是元成贵推断要想找到富春,到底还是利用我比较快。
“还有,那个妈妈桑已经被释放了。”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得打个电话给黄秀红。秀红一出来,一定会直奔元成贵那里吧!相信元成贵也想知道“红连”出事时的详细情况。无论如何,电话还是得等到中午过后才能打。
“这给你。”
夏美把那包用百货公司包装纸包的钱扔到我腿上。
“歌舞伎町的情况如何?”
“眼露凶光的中国人很多,下班的酒家女不少,喝醉的日本人些许。”
她的口吻活像个正在念新闻稿的播报人员。
“因为这样,你才叫我穿成这副德性的吗?”
“怎么说?”
“你想让人家以为我是个酒家女。”
“你不就是酒家女吗?”
“嗯!说的也是。”
夏美把头靠上头枕,用力吐了一口气。
“好累喔!肚子也饿了。”
车子正在甲州街道上奔驰着。
“你买的那栋公寓已经可以住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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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是还没有家具。”
“你说那地方叫参宫桥是吗?”
“没错。地址好像是……涩谷区代代木四丁目的样子。”
我大概知道在哪一带了。
“我们吃完饭就上那里去。现在才九月底,就算没棉被也不会感冒吧!”
我在西参道的十字路口左转,那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芳邻餐厅。
“什么!要我吃这个啊?”在我把车驶进车场时,夏美用打从心底不高兴的口气问道。
“现在才凌晨四点,别挑剔了。”
不等夏美像小鬼一样大吵大闹起来,我迅速下了车。
“怎么只有一百五十万?”
我停下数钞票的双手。看着夏美那张嘴里塞满牛排,鼓得像摔跤选手一样的脸。夏美望着我愣了一下,随即像听到我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似的,张口大笑了起来。
“喔!我拿了十万嘛!”
“我可没说过要给你。”
“就这点小钱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替你传话的酬劳嘛!”
我还是默默瞪着夏美。
“有什么话就说吧!”
“还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
“因为富春在搞鬼,这几天我一毛都没赚到。对我来说,现在连十万圆都是大钱。”
“好吧!那就算借我好了。”夏美停下握着刀叉进食的手,用撒娇似的表情对我说。
“我用十天两分利借这笔钱,假如你认为这利息合理的话,我就借你。”我说道。
“小气鬼。”
“我是生意人。”
夏美还是带着一份期待望着我。但是当她发现没指望的时候,就不甘愿地把手伸进手提包里,掏出一束钞票。我拿了过来,把十六束钞票分成几份,塞进了牛仔夹克口袋里。
其实给她十万也无妨,只是我现在不想让夏美有太多钱。有了钱,她就能自由活动了,但我还想把她再绑一阵子。
“你现在有多少钱?”
“差不多三万吧!不过银行里还有大约五十万。”
也就是说,我得找个机会弄走她的提款卡。
“不吃了吗?”
“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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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美嘟起嘴唇。根本就是个倔强的小女孩嘛!
“那走吧!”
我喝完咖啡,站起身来。
夏美买的公寓位于西参道与山手大道之间。有两个房间,虽然有点旧,但是阳光很好,也算是个好货。这样的房子大概值四、五千万吧!夏美说是用从名古屋的酒家卷来的钱买的,可是不管是家怎样的店,一天进帐多少我大概也清楚。她一定还领了存款,或者另财源没向我交待。
甫踏进房里,夏美马上直奔浴室。随即传来一阵水声,但并不是淋浴的声音,可能是在卸妆吧!我大略检查了一下房间,确定没什么可疑的迹象之后,便点了一根烟。这烟还真难抽,害我满嘴干涩,还很呛人。从昨天起我就没睡什么觉,也几乎没吃过东西。因为嘴里给崔虎打出的伤还很痛,即使刚才在芳邻餐厅里点了三明治,也只能喝些咖啡撑一撑。
夏美出来了。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径自走向放了旅行箱的和室。
“我要换衣服,可别偷看喔!”
她用嘲弄的表情对我说过后,就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听到门里开始传来她哼着歌的声音,我便蹑手蹑脚走向浴室,打开门朝里面探望。只见那个LV的皮包就放在洗脸台上。
皮包里有钱包,护照、驾照、装了化妆品的小包包、手帕、携带式卫生纸、还有随身听。我拿起钱包检查了一下。里面有三万两千圆的钞票、四百多圆铜板、提款卡两张和VISA卡与电话卡各一张。我抽出提款卡与信用卡,塞进牛仔裤后侧的口袋里。
我留意听着和室里的动静,只听到她哼歌与着衣的声音,我把钱包放回去,再拿起护照与驾照。她的护照是形式更新以前那种红色的大本护照,照片上的头发比现在长一点,发照日期是一九九二年五月,籍贯栏写着岐阜县。签进页上是一片空白,最后一页则写着她的名字与在名古屋的住址。驾照上也一样。
我翻到护照的第一页,仔细检查上面的照片,薄薄胶膜下的照片看不出动过什么手脚。日本的假护照,几乎都是换贴照片的失窃护照。伪造的人会撕下新照片薄薄的表面,贴在原来的照片上后磨一磨,让铜印浮现出来。虽然大多马上就会被我识破,但是如果碰到行家的杰作,一般人可分辨不出真伪。
唯一可疑的是签证页上一个章都没盖过。一般人是为了出国才申请护照的,应该没有人会去申请一本,只拿来当身份证用吧!?只要用驾照或保健卡不就得了。毕竟申请护照的手续十分繁琐,没必要找这种麻烦。假如还有其他解释,就是这家伙八成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很不安。
拿我自己来说吧,我有日本、中国与台湾三本护照。其中只有日本护照是真的,其他都是花大钱伪造的,而且上面的名字也不一样。我用这两本假护照申请国民保险,并用来办理外国人登记证与驾照。搞这些并不是有什么特殊需要,只是万一有一天我用日本人高桥健一的名字混不下去时,需要它们充当保险罢了。
每个和流氓有关系的在日华人大抵都有一两本假护照,或许大部分的家伙都是用假护照入境的也说不定。
她换了一首歌哼着,我一听到就将护照与驾照放回原处,走出了浴室。
“我出去一下,傍晚的时候会回来。你可以出去吃饭,但是尽量不要出门。”
我对着和室说了这些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公寓。
26
巴士的振动把我吵醒,手表指着十点。我轻轻伸个懒腰,把车椅调回原来的位置。离开参宫桥的公寓以后,我开了阵子车,到了哲学堂旁边把车停下,接着就在车里小睡了一下。不过是小憩一番,并没有梦到常做的那个梦。
我走进紧临哲学堂的业余球场,用水漱了漱口,感觉精神好多了。接着我回到车里,往歌舞伎町开去。
“加勒比海”还是老样子。店门口看不到醉汉留下的呕吐物,没有野猫的大便,也没有急着想让我吃吃苦头的年轻上海人。不过,一定有些眼线躲在哪里,可能是元成贵的,也有可能是杨伟民的。
一打开门,鼻孔里就涌进一股臭铁锈味。每次雨下个不停的时候都是这样,好像醉汉们渗进墙里的回忆,正在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我打开风扇吹走这股味道,接着伸手到吧台上拿电话。显示留言的小灯亮着,有五通留言。头两通是联络工作的电话,一通是马来西亚偷窃集团的头头打来的,说有一卡车的新力CD音响想要处理;另一通是一个女人留的,想卖祖母留给她的翡翠戒指。这女人每次缺钱都会打电话给我,她也知道我一接到电话就会叫她去死,所以总是等到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