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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你这个杂种。”
崔虎开始露出闪烁的目光。让人看来聪慧的眼镜与闪烁的目光所形成的对比,将崔虎的凶狠放得无限大。我掏出一支新的烟点上了火。
“老子只要威胁你,替我找房屋仲介签约不就得了。
“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
“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握紧了拳头,能不能成事就看这一着了。
“因为你怕杨伟民和元成贵。”
我的下巴立刻挨了一拳,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老子谁都不怕!”
崔虎气得一甩头,双肘撑起身子,板着脸站在那里咆哮着:“你要搞清楚,对老子来说,杨伟民只是个糟老头儿,元成贵只是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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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虎说着,并用食指指着我。他的嘴唇古怪的扭曲着,睁大的双眼也直往上吊。
“你敢再说一次,老子就把你给干掉!”
我任凭崔虎恐吓,慢慢站起了身子,用左手摸摸下巴看看有没有骨折,接着捡起一张倒的椅子坐下。
“好了,来谈谈交易吧!”崔虎两手一摊,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似地说道。
“我用我的名义替你出面。只要保证不惹麻烦,要怎么样的房子我都租来给你。这不是一次就结束的约定,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时候,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了。”
我嘴里有股血腥味,下巴也痛得发麻。可是我还是强忍着痛,直盯着崔虎的双眼。
“你是说,因为老子借你的名义办事,所以非得帮你打这通电话给元成贵是吗?你是要老子对他说,我现在欠刘健一人情,请你卖个面子。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望着崔虎的双眼点了点头。只见崔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像是在享受我的注视一样。
“相信元成贵现在也不想和你结下仇恨。”
“啐!那家伙只是个孬种。”
崔虎夸张地一甩头,接着朝我探出身子,用像是对好朋友倾吐烦恼似的口吻说道:“在你到这儿以前,杨伟民来过电话。老子一直认为这件事和他有关系。”
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崔虎,对杨伟民的一举一动似乎也不敢疏忽。毕竟杨伟民在闯江湖的家伙里有绝对的影响力。流氓是靠闯江湖的血度日的,对崔虎来说,能介入杨伟民的圈子是再好不过了。
我静静地摇摇头,崔虎的脸色马上为之一变。但我仍然装做没看到,张口便说:“杨伟民已经把我出卖给元成贵了。只不过有点过意不去,才介绍我来找你。”
崔虎将那狐疑的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点上了烟,我们两人的视线交会着。
“如果老子相信你说的,那杨伟民也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对不?”
崔虎紧盯着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好吧!那就让老子打通电话给元成贵。关于租房子的事儿,这几天我会派个小伙子到你那儿去谈。”
崔虎准备起身,我急忙的挥挥手。
“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崔虎好像已经失去了兴趣,用即将睡着的眼神望着我。
“可不可以向你借把枪?”
崔虎的目光突然一闪。
“不是要用来对付元成贵的,只想拿来当护身符。因为连杨伟民都不罩我了,怕自己有点站不稳脚罢了。”
崔虎笑了一声,用下巴一比,低声向一个跟班交待了什么。
那家伙伸手进外套里,掏出一把黑色的自动手枪给我。枪把上刻着黑色的星星。
是一把黑星,中国制的脱卡列夫。(注:前苏联在30年代所开发的7。5厘米自动手枪)
“这就算是赠品吧!子弹要不要多给你些?”
我摇头。假如元成贵真想做了我,子弹再多也没用。要把枪只是以防万一。
“以前你和元成贵关系不错,老子就当没看见。不过在需要你出面的时候,你给我过来,要搞什么货的时候,也得想办法给我弄来。知道了吗?”
我点头允诺。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跟崔虎——或者应该说整个北京帮一有往来,但是在现在这种危急时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崔虎一挥下巴,示意谈判已经结束。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把星,确定保险关上之后,把它插在腰间。
“可别用这把家伙对付老子的人。”
“我只是想用它捡条命罢了。”
崔虎笑了。好像是自己手上的东西被夸奖的孩子一样,发出得意的笑声。
12
看看与元成贵约好的时间还没到,我决定先回“加勒比海”一趟。穿着沾满面汤的外套和衬衫实在不舒服,加上还带着那把黑星,总不能带着家伙去见元成贵吧!
在进我自己的房间以前,我打开音响,放进了崔健的CD,把音量开到最大,崔健沙哑的嗓音伴着痛快的节奏,马上就震撼了店里狭窄的空间。
虽然从大陆逃出来的人到现在还常提到'鞋'天'鞋'安'鞋'门'鞋'事'鞋'件,我倒是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有什么感慨。对我来说,遥远的“祖国”只像是在小孩子着迷的电动玩具里架空的王国。所以,我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出现在电视上的画面。那天,我给认识的中国人不断打来的电话搞烦了,开着电视,纯粹只是为了告诉他们:“我也看到了。”
可是,在看着荧幕时,有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就是广'鞋'场上的学生口中所唱的歌。那首歌就像有人用针戳破无数气球的声响一样,震撼了我的心,虽然我那天直盯着画面,却没有一个东西映入我的眼中,只有学生们的歌声在我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几天后我才知道,那首歌是一个叫崔健的摇滚歌手所唱的“一无所有”。于是我便想尽办法弄到了一卷崔的录音带,之后有事没事就会放来听听。后来听到录音带都给磨坏,两面的声音都混在一起了。直到最近,才在日本买到了崔健的CD。闲着的时候,我就会放给志郎听,告诉他歌里在唱些什么。喝醉的时候,我甚至还会和着音乐高歌一曲。假如要说有什么能让我怀念起“祖国”的话,那就是崔健的歌声。
按下来的歌曲是“这儿的空间”,曲名指的是一个窄得令人窒息的地方,我听着这首歌走上自己那令人窒息的小房间。我把枪藏进小壁柜深处,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衣服,我已经满身大汗。
和崔虎当面交涉,对我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
用湿毛巾把脸和身上擦干净以后,我躺在沙发上,听到崔健配合着吉他温柔的旋律唱起“一块红布”。
13
“咸享酒家”位于西武新宿线车站旁的大马路上,与歌舞伎町紧邻的门面,闪烁着耀眼的灯饰,这是家元成贵挂名经营的高级上海菜馆,只招待从事正当行业的日本人和有钱的中国人。
自动门迎面打开,我便走了进去。在一旁待命的小喽罗马上挟住我搜身,确定没有携带武器以后,就领我上二楼的一间包厢。
“你来晚了。”
元成贵一如往常,用昂贵的西装把全身包起来。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说话时好像尽量避免张开嘴似的。
“只晚了两分钟而已。”
我故作姿势看着手表说。守在元成贵右边的孙淳立刻瞪了我一眼。孙淳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为元成贵已经做掉了不下五个人,听说他神出鬼没,下手走人之后,对象都还不知道自己挂了。还说他以前是人民解放军特殊部队的成员。虽然传闻说得煞有介事,但不管是真是假,孙淳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我的背后开始冒起一股冷汗。
“你知道两分钟里我能赚多少钱吗?”
元成贵眯着眼看我,说出这句中国生意人最爱挂在嘴上的台词。
“是你自己要找我来的。”
我在面对他的椅子上坐下。虽然桌上摆满了菜,可是嘴里给崔虎打出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一点食欲也没有。
“崔虎打过电话来。”元成贵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口吻说道。
“哦?”
“他说欠你一份人情,假如你少了一双手一条腿的,他会很难做人。”
“喔!是指用我的名义租房子的事吧!现在连崔虎都找上我来了。”
“你是准备和北京帮有一腿吗?”
他的音调提高了些,鼻孔也膨胀了少许。虽然元成贵一心想扮成有格调的生意人,但是剥下这层皮,他也只是个和崔虎同个模子出来的黑道罢了。
我对元成贵刚来到歌舞伎町时的情况还记忆犹新。当时他只是个留学生,才来没多久就到这条街上淘金。大概是亲戚介绍他来的,当时他手上拿着一张随手乱画的地图,走来走去,四下张望,任谁看了都只会认为他是个土包子。
可是元成贵并不是土包子,在那张穷留学生的面具下,他有着一个冷静清晰的头脑。当时台湾的流氓开始减少,上海和福建来的家伙开始占据地盘。当时这些从大陆来的新流氓还没什么搞头,只能三五成群的在柏青哥闹闹事,或者到酒家收收保护费。
可是元成贵改变了这一切。这个脑袋瓜里藏着吸金大法的家伙,用钱把原本只是一盘散沙的上海人组织了起来。
他先和大陆的蛇头挂勾,不仅靠收留偷渡者壮大自己的人力,还建立了一套吸取这些人从故乡带来的宝贵财产的体制,后来,他也开始出手搞些合法的生意。不只是开餐馆,贸易、人才仲介等赚钱的生意他都搞过。现在,表面上他已经是个有资格和银行高级主管共进午餐的大企业家了。
在大家都还把他当土包子的时候,我曾请他吃过饭。并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而是当时的我正在寻找和不断增加的上海人搭上线的机会,正好碰上他罢了。即使在坐大之后,他还口口声声说欠我一份人情。但是如果我胆敢拿这个来求他帮个什么忙,可能马上就性命不保。对这家伙来说,道义只是为了能顺利捞钱而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事罢了。只要我安分一点,他就会睁只眼闭只眼,放任我在上海人圈子里赚些小钱。他所谓还我的人情,指的不过是这个。
“我只是听说有些本来一直和我关系不错的家伙,不听我解释就要教训我。不准备条后路,搞不好会活不下去哩!”
我点上烟,视线落在桌面的菜上。元成贵最讨厌有人盯着他看。
“杨伟民可是说过他不想插手。”
“谁管那姓杨的臭老头怎么说!”
元成贵惊讶地看着我。接着轻轻摇摇头,用压抑的声调问道:“健一,我只想知道吴富春躲在哪里。”
“我哪知道!不骗你,直到昨天杨伟民告诉我,我才知道富春回来了。”
“你们俩就像亲兄弟一样要好,就算不知道富春的窝在哪里,也该会有联络吧!你一定可以猜到他人在哪里。”
“我们只是在一起做过事罢了,我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不是真话。在结识富春的第二天,我就查出了他的住处,可是我决不主动同他联络。没钱的时候,富春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点元成贵应该知道,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晓得富春的窝在哪里。
“别唬我。”
元成贵说,但可以清楚感到这只是吓吓人罢了。我准备乘胜追击。
“在富春跟你闹翻了以前,我们早就散伙了,这你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