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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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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洗完碗喂了猪把家里收拾停当才能出门。看热闹的人把明德堂的门堵死了,引娃踮着脚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这简直比耍猴都招人嘛。她试图从人缝往里钻,可努力半天仅仅塞进去一个脑袋,身子全卡在外边。她一看没辙,就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土匪来了!土匪进寨了!
  这一声喊叫可不得了,看热闹的人当下炸了窝,他们争先恐后地挤出明德堂,朝家里狂奔,绊倒摔倒踏倒的叽里呱啦哭爹喊娘。土匪昨天刚抢过周家寨,周家寨人被土匪吓毛了,成了惊弓之鸟。
  明德堂刹那间就空了,周克文一家也慌里慌张地准备钻高窑,引娃嘿嘿嘿笑着走进来说,大伯,没有土匪。
  周克文惊魂未定地问,你咋知道的?
  引娃说,是我吆喝的嘛。周克文问,真的没有?引娃说,真的没有,我还能给大伯说虚话吗?
  你这就是虚话嘛,周克文说,没土匪你说土匪来了!
  我不这么说就看不见我立功哥嘛。引娃这时候才看清了站在对面的周立功,她又扑哧一笑说,怪不得全寨人都来这里看耍猴呢。
  周立功惶然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引娃,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像猴子,也不知道这个把自己叫哥的女娃是谁。
  引娃好奇地围着周立功转了一圈,然后撇撇嘴说,不对吧,大伯还在世,你咋就穿孝袍呢?周立功有些惶惑,他明明穿的是白夏布西式短袖衬衫,咋就成孝衣了呢?引娃拽一拽周立功的领带说,这是缰绳吧?人又不是牲口,给脖颈上拴这玩意儿干吗?
  周立功有点儿不高兴了,回到寨里谁不把他当人物看待,刚才围在这里看他的人那眼神就跟看庙里的菩萨一样,现在怎么冒出这么一个野女子,说话缺礼少教,还动手动脚的。他问,你是谁呀?
  引娃撇撇嘴说,怪不得人都说念书的娃娃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看来爹和娘你还认得,可妹妹你却认不得了。
  周立功更糊涂了,他压根儿就没有妹妹。
  周克文说,她是引娃,你二爸的闺女。
  引娃说,记得吧,就是你从狼嘴里救下来的那个黄毛丫头!
  一说到狼嘴里救人,周立功马上知道这丫头是谁了。不过他惊讶这女娃变化也太大了。他打狼那阵子她才多大呀,就一个鼻涕娃娃,每次只要周立功周末从学校回来,她就像尾巴一样黏着他,连他上茅房她也守在门口。
  碰见狼那年,周立功十岁,引娃六岁。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刚下过一场大雨,从学校回来的周立功要去黄龙塬上捋桑叶喂蚕,经过二爸门前时引娃看见他了,死活要跟了去。他不想带她,女娃子麻烦,再说她家也不养蚕,可她拽住他的襻笼不撒手,他只得答应了。
  没想到他们一爬上塬顶就跟狼打了照面。春天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不光人容易闹饥荒,狼也是。另外,这春季也是狼发情的时节,狼交配是很费力气的,更容易肚子饿。狼跟他们是忽然遭遇的。当时狼由塬里往塬边上走,他们是从塬下往塬上爬,双方隔着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夹角,谁也看不见谁,就在周立功他们爬上塬边的一瞬间,人与狼猝然碰头了,大家都一个愣怔,各自后退了一步。
  当双方互相看清楚后,一方乐了,一方慌了。狼倒是没有立即扑上来咬他们,只是龇牙咧嘴做着鬼脸,大概在琢磨先拿哪个下嘴。引娃吓哭了,她一把抱住周立功的后腰,把自己藏了起来。周立功也想把自己藏起来,可他的个子比引娃高,就是溜到引娃背后也藏不住。他只得硬撑着,把襻笼横在前面当盾牌,暂时挡住狼。
  周立功当然害怕,他自小就知道狼是残忍的动物。他还是碎娃时如果晚上哭,他妈只要说一声:再哭狼就来了,他立即就噤了声。那时候毕竟只是在想象狼,今天可是面对真正的狼!周立功的腿在晃荡,胳膊在哆嗦,就连牙齿也在上下磕打。恐惧掐住了周立功的脖子,他大口地吸气喘气。可周立功没有被吓瓜,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聊斋志异》,里边有一篇屠夫杀狼的故事,那个屠夫是一个人对付两只狼,凭借着机智勇敢,最终狼死人活。现在他们是两个人对一只狼,这让周立功心里多少有一些底气。当然屠夫是有武器的——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可是他也有——泥屐!
  周立功想到了脚上的泥屐。泥屐是关中人雨天穿的木屐,是锯成脚形的木板下面装四根木柱,高约五寸,下雨天绑在脚上,既能防滑也能保护布鞋不浸水不踩上泥巴。不过一般庄稼人不喜欢穿泥屐,嫌麻烦也嫌走不快,不如光脚走泥地畅快。可周立功不是一般的庄稼人,他讲究,下雨天肯定是要穿泥屐的。这泥屐都是好木头做的,既沉重又结实,拿在手里差不多就是一把木槌。
  周立功对引娃说,甭哭了,给我把泥屐带子解开。引娃很听话,叫她不哭就不哭了。她猫在周立功的尻子下哆哆嗦嗦地把泥屐带子解开了。周立功从泥屐上跳下来,把两只泥屐拿在手里舞将起来,像风车一样欢实。狼一下子愣了,没见过这种武器。乘狼发呆的空隙,周立功对引娃说,哭!大声哭!
  引娃像被拧了开关一样,猛然间号叫起来。这尖厉的叫声惊动了在死娃沟放羊的六爷,他提着鞭子跑了过来,把狼抽走了。
  狼一走,周立功扑沓一声坐在了地上,六爷扶都扶不起来,只好把他背回家。


第三节
  第二天清晨,周立功登上了黄龙塬。每次回家,一放下行李,只要没有事情绊缠,周立功都会急不可耐地爬上这个村寨的制高点。尽管在这里遇见过狼,险些被狼吃了,可这也挡不住他登高望远的心愿。只有站在这里,居高临下,才能把周家寨尽收眼底,才能看清这个村寨的犄角旮旯。
  周立功太想念这个地方了!
  这在周家寨人看来是很好笑的事情。这里有啥嘛,除了黄土就是沟坎,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可周立功对这里却有着不同的感受:这是他的故乡。故乡是对游子而言的,周家寨除了周立功,没有一个人在外飘荡过,因此他们没有故乡的概念,也就不会有故乡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周家寨就算有另外的漂泊者,他也未必有周立功的感觉。因为故乡不光是地理概念,还是文化概念,没有读过唐诗宋词的人,是不会有乡愁的。在周家寨,有文化的人也就两个,周克文和周立功。周克文一辈子蜗居祖宅,哪里都没去过,压根儿是品不出“故乡”这两个字的滋味的。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站在高处能看清楚远处的秦岭,太白山顶的积雪锃亮刺眼,雪线下面是黝黑的林海,林海一直蔓延到山脚下的渭河滩涂。阴历五月正是关中的暴雨季节,凶猛的河水卷着泡沫呼啸而下,轰隆隆的响声站在黄龙塬上都能听见。从渭河北岸到黄龙塬脚下是宽阔平坦的沃野,这是关中道最富庶的渭河平原,旱涝保收,撒豆成金。眼下夏粮已经收割了,勤勉的庄稼人正在地里播种下一料田禾。
  把目光往回收,周立功就看见了脚底下的周家寨。阳光下的周家寨充满生机。鸡出了窝,在街道上撒欢。猪到了进食的时间,它们扯着喉咙高声吆喝,用尖长的嘴巴拱抬圈门,用肥厚的身体撞击食槽,对迟到的早饭表示抗议。牛已经套好了轭头准备出工,它们伸长脖颈,用浑厚的低音呻唤着,央求主人今天的鞭子不要抽得太狠。主人们正在吃早饭,一家一户的庄稼汉都圪蹴在自家的院子里,围成一个圆圈,他们的筷子轮番戳向圆心的一个粗瓷大盘,盘里不是血红的辣椒条就是乌黑的芥疙瘩,这是他们的佐菜。就着这些辣得呛人酸得倒牙的佐菜,他们把玉米糁子喝得山呼海啸。
  周立功把目光再往回收,就看见自家的院子了。院子是土墙圈成的,土墙又厚又高,像长城一样,这种夯土筑墙的方法是从秦始皇手里传下来的,到现在也没有变样。院子里有四孔窑,这四孔窑并排凿在周立功脚下的黄龙塬背上。院子中央坐北朝南矗立着一座大房,东西两边是两溜厦房。大房是他爹妈居住的,也是全家人聚集的公共场所,他爹把它取名为“明德堂”,并且用厚重敦实的颜体书写在门楣上。周立功知道“明德”二字源于《大学》,寄寓着他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门楣两边的门框上是一副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东厦房是大哥周立德的卧房,西厦房平时空着,偶尔他和三弟周立言回来住。
  这样的院子站在平地看跟别人家没有多少差别,高大的院墙把里面的格局都挡住了,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出它的不同凡响来:院落中央的大房在周家寨是独一无二的。周家寨大多数人只住得起窑洞,盖房子的寥寥无几。就这几家有房子的,他们也都是单薄简陋的偏厦房,像他家这种气宇轩昂的双跨房在整个寨子里绝无仅有,真正是鹤立鸡群,因此明德堂也就成了周克文家的代称。这些建筑上的差别一般人都能看得出,因为它是有形的,可周立功觉得他们家还有一种跟别人不同的无形的差别:明德堂不光是一座房子,它更承载着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是他爹一生的追求和理想。在别人眼里,他爹盖这样的房子显然是炫耀财富,但在他看来,他爹是在修自己心里的庙堂。这么庄严的建筑会时时提醒他爹,立善存仁是人生最大的责任。
  周立功最后把眼光落在自己的脚下。脚下的黄龙塬拔地而起,高达数十丈,绵延数百里,沟壑纵横,峁梁峰立,就像是一排排黄色的巨浪颠簸起伏,稍微一站久,人就觉得头晕。正是这架黄龙塬把周家寨弄成了半吊子,全村的土地一半在塬上,一半在塬下,一半是水田,一半是旱地。这种格局往好里说是旱涝保收,往坏里说就是半饥不饱。自周立功记事起,好像后者的情景远远多于前者,三年五载的总会闹一次灾荒。
  想到这里,周立功激动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中国传统文人的老毛病,总是把乡村生活诗意化。然而他理解自己的激动,毕竟四年没有回家了,家乡总在他的魂牵梦萦中。胡适教授在课堂上介绍过英国人爱德华·布洛博士的审美距离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都可以产生美嘛。在这个意义上,他难免做一回陶渊明,对田园风光做一番礼赞。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真正成为陶渊明,他爹或许可以,他绝不能,否则就等于否定了他毅然决然返回家乡的目的。
  周立功上的是北京大学,他最初学的是中国文学,这显然是受了他爹的影响,但后来他越来越觉得文学的空泛和缥缈,无力应对眼下纷乱的现实。南方的革命军纷纷扰扰,北京的北洋政府走马灯似的改换门庭,各地的工运学运此起彼伏,面对这样天下大乱的现实,如果是稍微有一些责任感的学生,怎么还能够沉浸在唐宋诗词的唯美世界?周立功在学校里虽然不是思想激进的活跃分子,可他也不是只顾埋头故纸堆的书呆子,国民党、共产党组织的各种游行示威他虽然概不参加,但学校里的各种讲座演讲他却一个不落。无论它们是宣传什么主义的,三民主义还是共产主义,自由主义还是法西斯主义,无政府主义还是国家主义,他都听得津津有味。除了文学系的课程,他还选修和旁听历史、哲学、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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