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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朋友?”花月问幽蝉。
“啊……是的。”幽蝉硬着头皮回答。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花月。”花月微笑着向男子伸出手。他的笑容清晨得像是阳光下的水晶。男子愣愣地望着他,声音充满了痛苦。“你……不记得我了?”
花月也是一惊,“对不起对不起,我记性不好。您是……?”
男子突然好像一下子释怀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认错人了。”他最后望了一眼月下的两个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奇怪的人啊……”花月捏着下巴,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时常有这个习惯动作。“好像有点面熟呢。”
“……花月,你记不记得你的名字是谁起的?”幽蝉突然说。
“这么说来,不记得了呢……也许是某个风雅的游客吧。”花月不假思索地说,“怎么,这很重要吗?”
“不,没有……”心里又好痛。
“你今天好没精神啊,而且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离家出走?”花月说,“果然邪见又欺负你了吧。”
“……花月,我能去你家住吗?”
“呃?可以是可以……”
“走吧,带路。”幽蝉最后望了一眼夜色中朦胧的樱花,跟着花月走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原来是这个意思。
☆、现代篇 7
“切,又失败了……”
玖走近这间码头上的仓库时,立刻被扑鼻的恶臭熏了出来。几分钟后,邪见双手各拖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从仓库里走了出来。两个编织袋都滴滴答答地流着血,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暗红色的轨迹。山野无人的僻静处,熊熊烈火从邪见的掌中绽开,瞬间将两个编织袋吞噬殆尽。火光中,邪见的脸色无比灰败。
“你要休息一下。”玖担心地说。
“我知道了。”
能适应金瞳之血的身体不能说百年不遇也是万里挑一的,所以当小白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邪见实在不能就这么放他过去。千年来他一直在尝试,成功的例子一个也没有。从山林里抓来的狐狸山猫到小巷里的野猫野狗,无一不失败了。即使妖化失败,耗费的灵力也是一样多的。自从放弃花月后,邪见每个月都要尝试好几次,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做这件事。他的手上缠着的绷带不住地渗血,治疗术也失去了效力。他抽烟越来越凶,随时都是一身烟味和酒臭,晚上也时常不在家,白天才回来睡觉。玖让他放松些他也不听,近乎自虐地寻找着新的部下……
“我不会死的。”他对玖说。顿了顿,又说:“也许你还希望我早点死吧。我死了,血契就解除了……”
“不要瞎说!血契解除对我没有好处。”玖厉声道。
“好处大了。你可以一直拥有阳炎不灭的灵魂。只要有身体有容器,你可以一直活下去。而且是自由地,活下去。”
“自由地……?”
“当一段生活过腻了以后,立刻就能换一个身份,换一张脸,投入崭新的人生……以你的灵力,夺取人类的身体是轻而易举的。人类的法律对你都不适用了,没有人能限制住你……完全的,自由。”
“我不会那么做的。”玖坚决地说。
“呵呵。”邪见把玩着掌心的火焰,“当你真正遇到绝境的时候,你还会这么坚定地拒绝吗……”
“夺取他人的身体,不就是杀人吗?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玖说。
“嗯,那这样。我带你一起去若叶森林……”
“真的?”邪见的话被惊喜地打断。
“如果你硬要使用阳炎战斗,你的身体必定会因灵力过载而坏掉。”邪见挑衅地看着玖,“如果你不想死,就必须要有一个新的身体。你能接受吗?还是说,你愿意就这么死掉?我是没有意见的,你要是死了,阳炎就回到我这里了。”
“呃……”
“刚才还很坚决呢。”
“就让我死掉吧。阳炎,你拿走也可以。”玖突然说。
“你想好了?你父母,不管也可以吗?”邪见问。
“我是在12岁就该死掉了的人。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是和家人比起来,我选择你。”
邪见沉默不语许久,才道:“轻易地放弃生命,这可不像你啊。”
“如果非要伤害他人才能活下去,我宁可死。”玖坚定地说。和邪见在一起这一年多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活着的意义,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这么温暖。虽然邪见心情不好的时候对他很粗暴,而且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叫九曜的时之观察者,但是……只要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很幸福了。爱,就是这么卑微的东西啊……
“对不起,我的出现把你的人生都搅乱了。”邪见突然垂下金色的眼睛,“你本来应该好好念书,好好工作,结婚生子……和所有其他人类一样幸福的。”
就像小白一样。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啊。”玖笑着说。
“你不要误会了。”邪见诧异地看着他,“我并没有爱上你。”
玖的心里像是被乱刀砍出来一般鲜血淋漓,虽然他早就知道,但是听邪见亲口说出来感觉毕竟不同。但他依然笑着,“我知道啊。”
人类真是奇怪啊。明明难过得要死,脸上还是可以笑得一点都看不出来呢。这种能力,妖族也许永远都学不会吧,邪见想。
不想让玖成为第二个小白,但他却一味坚持。小白跪在他脚边求他放过自己的爱人时,那般痛苦和绝望,邪见至今历历在目。永远记得,坚强的眼睛,却说着哀求的话语……
世界树周围的森林里,尸横遍野。这个场景,千年以前也曾经发生过。
“我真佩服你,连碎片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敢这样硬闯进来。”邪见身旁的水洼里,清影嘲讽地说。
“至少你知道。”火焰过处,一片焦土。
“目标是若叶塔吗……”影子里的雪说。
“所有观察者都召回部下,保护若叶塔。”碎岩说。
“邪见,你太异想天开了。上次与你的金瞳杀戮者部下合作,也没能攻破若叶塔底层的神殿,这次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杀上塔去?”清影道。
回答他的是疯狂蔓延在森林中的野火。混乱的灵力波动拉扯着树枝树叶,阴风助着火势吞噬着绿色……“影魔!”雪惊声叫道,“邪见你居然用自己的血养了影魔!”
无法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邪见的笑容中竟有几分疯狂,金色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得到胜利……
九曜……你在这漫长的时间流里看着我吧。我现在的这一刻,你很久以前就看到了吧。请看着我,祝福我,直到我的最后一滴血也流尽……
玖挥舞着阳炎,奋力地冲杀着,参天巨树的树干近在眼前了。他全身都已经被阳炎的灵力灼伤,焦黑一片,唯有两只眼睛化为了一片血红,不屈地燃烧着。没人看得出来他本来的样貌,他也早已忘记了何为疼痛。为什么要战斗,要去哪里,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要继续杀,杀,杀……
“玖!够了……”好熟悉的声音。
有一个力量握住了他手中的阳炎,将阳炎换换抽离。灵魂一点一点离开身体的感觉竟然如此麻木,玖从来都没想过。他的怀抱,好温暖啊……
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邪见放下玖面目全非的尸体,自己也差点倒下。他用阳炎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才勉强站住。前方是被影魔啃得千疮百孔的若叶神殿,滕曼和根须无时无刻不在以恐怖的速度复原,同时又被混乱的灵力炸开,浓绿的树汁和鲜血掺杂在一起,无比惨烈。漫天火雨砸向冲上来的追兵,飞来的碎石在邪见身上擦出许多道新的口子,却没有血流出来。
血已流尽……
若叶塔三层的暗室里,阳炎抵着雪的喉头。四肢都被切断了的凌锋倒在血泊里,怒吼着蠕动着爬向邪见。冰冷的灵力侵入雪的脑海,最终攻破了他的内心。“在……湖里吗。”邪见一枪挑断雪的喉咙,转身离去。
邪见几乎是爬着来到湖边的。越来越多的影魔找到了可以寄居的身体以后摆脱了血液所提供的灵力,但是比预计地花得时间长了太多。为了控制这些被他妖化失败的野兽形成的影魔,邪见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灵力了。剩下的,就要靠纯粹的意志了……
“不要小看人类的意志!”
邪见的眼前一片漆黑,倒入了湖水中。
“真是怪物啊……”紫霄望着昏迷不醒的邪见,由衷地感叹。他的手里拿着一只断手,断手紧紧地握着拳。“怎么都没法拿出他手里的东西,只好这样了。”他把断手递给碎岩,碎岩却不去接。
手臂被切断了的地方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劈醒他。”断岩对紫霄道。
“遵命。”从天而降的狂雷突然劈中了邪见,他的全身都着起了火,一股浓烈的皮肉焦味弥漫开来。邪见的身体只是抽动了一下,然后就又一动不动了。紫霄瞄了一眼碎岩,又一道雷电劈了下来……
“若叶大人说不准杀?”碎岩问,此时他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彻骨的恨意像毒蛇的尖牙,每一个字都能让邪见粉身碎骨。紫霄打了个寒战,这样的碎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认为这是时之观察者的意思。”水洼里,清影淡淡地说。
“那家伙可以控制若叶大人?”紫霄瞪大了眼睛。
“那两个人,现在恐怕已经难舍难分了。”清影说。
邪见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手被反锁在背后,整个胸腔被挖开。他的眼前是一颗一下一下抽动着的心脏,上面还有无数细小的经脉,连接到自己的胸腔当中。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痛。
“碎岩,若叶大人的命令是不准杀他!”游素焦急地喊着。一条数米宽,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他面前,把邪见和碎岩留在一个小小的孤岛上。
这个人有点眼熟……邪见想。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呢。
“一千七百八十四年前,白死在了这里。”碎岩握着邪见的心脏,冷冷地说。淡紫色的眸子注视着掌中这颗小小的,活动着的物体,这就是害死了白的人的命。只需要轻轻一捏……
小白也再也无法回来了。
呵……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白的……
“让我见见他……”他虚弱地说。
“谁?”
“白。”
“白已经死了。”
“尸体也好,让我见他一面……”
“为什么……”碎岩显然一惊。
“我想……向他道歉……”千年以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脸庞,坚定的眼睛……
碎岩歇斯底里的尖利笑声像夜枭的鸣叫一般刺耳。“好。就让你和他葬在一起,又何妨。”
山崩地裂,大地嘶吼。围观的妖族纷纷飞掠逃窜,遁入残林。飞沙走石中,一块巨岩从地底缓缓升起。千年了,也许连骨头都化作灰尘了吧……
一点小小的白色的身影浮出了地表。岩石和泥土的巨浪中,显得那么醒目。绝美的脸上双目紧闭,胸口的点点殷红也依然鲜艳如故,仿佛这以前七百多年根本不曾流逝。若叶塔六层的剪尘惊得扑倒在地,“这不可能!”
大地的翻滚停止了。小白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像是睡着了。碎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握着邪见心脏的手,浑浑噩噩地向小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