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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林甫手中的地图上已经事先用红笔标出了主要标的和推测距离,并转换为具体步数,西北方向六十步,转东北方向,走三十五步,再转北,笔直向前……
他在脑中一遍遍具象着自己在图纸上数次考察上午也曾走过一遍的路程,本来他下午还想再做一次摸点,却不知被谁无声无息地半路搅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戾气暴增,那个人到底是谁?此刻又在哪里?他会想到下午才被警告过的自己,今晚还会大胆前来吗?
「哼。」王林甫从鼻中冷哼一声,下午的一时失利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过轻忽,今晚哪个对头若是不识相送上门来,那他王林甫便要叫那人有来无回,死无全尸!
他想着,向确定了的西北方向开始踱步。因这浓雾滚滚与他不缓不急,节奏平稳的步调,因此王林甫并未发现,如同鬼魅一般隐身在暗处与之踩着相同节奏步伐前进的……影!
杜海燕并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作梦还是醒着。
她好像是因为口渴而醒来,但现在在她眼中的景象却令她有种自己仍在梦中的错觉。她立在杜家老宅底楼的客堂之中,房子还是那栋房子,院子也还是那个院子,皎洁的明月高悬空中,将一院月色泼洒如水,却不知为何,这一景一物、一桌一椅都令她产生恍若时光交错的隔阂感。
宅子里除了她并没有其它人,祝映台不知去了何处,郑浩瀚也不见踪影。这是她重回鸣金村所过的第一个夜晚,她已经忘了这里的夜是多么的静,静到连邻家的交谈或是电视声音都分毫不闻。
杜海燕心中有些慌乱,她走进厨房,想取些热茶来喝,脚上的拖鞋在地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然而,她在第三声声响里听到了一声杂音。
「啪嗒。」
杜海燕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脚步声?是……听错了吗?怎么会有那种声音?她咽了口口水,试着向前再走了一步,软底拖鞋摩擦水泥地的轻微声响中,又再听得一声:「啪嗒!」
杜海燕太阳穴鼓胀跳动,心跳以十倍速提升,她忽然想起那种声音她是曾经听过的,不,或者也可以说她是并没有听过的,因为听过那声音的杜海燕并非醒着的杜海燕,而是梦中的杜海燕,那是杜海燕在梦中成为杜海鹰,一遍遍走着他失踪前最后的道路时所听到的声响,现在回想一下,在梦的最后,本该做完一切离开灯塔的杜海鹰会因为什么原因停下来?
杜海燕拚命拚命地想,脑子彷佛在与时间做竞赛,她的脑海里无数梦中片段闪回快跳,彷佛坏了指针的唱机,一针针飞速移动。她看到杜海鹰在梦中向门外窥视,然后关紧大门落下锁,看到他一步步走上塔顶,点燃灯笼,本该离开却忽然停了下来……
对了!那时候,在最长的那个梦的最后,杜海鹰微微侧着脸孔,似乎在倾听什么?
他在听……
杜海燕脑中电闪雷鸣,是了,当时令杜海鹰忽然停下来的最大可能是声音,而能让他注意的声音会不会就是曾在底层令他开门张望的那种?而现在自己所亲耳听到的,难道不正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吗?
她又走了一步。
「啪嗒。」清晰可闻,这时候听起来比在梦里少了水声的潮润气,干瘪的声音低哑黯淡。
『是……龙怒吗?』杜海燕近乎绝望地想,果然是那种东西啊,难怪她大哥会就此失踪,如果是龙怒的话,一切不合常规都可解释,包括现在对方找上自己。
一旦明白了对上自己的是什么,加上绝境之中的无畏与莽撞,杜海燕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真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了——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这样思考这些结论的时间并不短,但在整段时间里,从背后盯视住她的东西却分毫未动,似乎一直在等待她先做出响应。杜海燕能感觉到盯视在自己背部的目光,却发现其实并感觉不到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杀气或是恶意。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亲眼见到龙神,见证自己被降罪的过程?或许这可算作一种荣誉也未必。杜海燕这样想着,将心神慢慢镇定,然后终于下了决心,缓缓转过身去。
开始总是艰难,一旦形成了态势,便会不由自主地动弹起来,杜海燕以左脚跟为中心,右脚使力旋转,重心外移,慢慢的,她视界中的景物开始变化,厨房的墙壁变作了窗口,桌上摆放的玻璃杯也换做了葡萄藤孱弱的曲茎,当她完全转过身时,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此时吃惊的人却并不止杜海燕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仅有一根微弱的蜡烛燃烧着,勉强照亮簇拥着那点微光的几张面孔。
「搞了半天,原来是杜家的小姑娘回来了!」
「消息可靠吗?」
「可靠,是派出所老周带回来的消息,那丫头还亲口说是回来追查杜海鹰失踪的事。」
「这、这可怎么办啊,这种时候出现,不是存心搅局嘛!」
「慌什么,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丫头罢了,还怕她能翻了天去?」
「但我听说她还带了个帮手!」
「就那个小白脸?我看连他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
「可……可是龙怒……」
「怎么,事情都到了这分上你还要提龙怒的事吗?这么久以来,你几时见过你们那个龙神发什么怒了?」
「不……不是啊,我是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龙神林里的大学生死了个男的,他之前在灯祠附近扮鬼恶作剧,结果下午就出了事,莫名其妙摔碎脑袋死了,我们再这样下去……」
「孬种,你自己都说了是摔碎的,不过是桩意外而已。」
「可……可是……」
「你要是不想干了,就直说。」
「不是的,是那个人的手……」
「那人的手怎么了?」
「你们没听说吗?听说他死的时候手里抓着龙鳞。」
「嘶——」几个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混蛋,谁做的!」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
「除了咱们几个还能有谁知道那个!」
「也……也许真的不是咱们当中任何一个呢?」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好了,真的惹怒那个什么龙神了!」
「你这个蠢蛋,真信鬼神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怕啊,你们不知道,龙神传说是真的!我们……我们大概也会死了?我不想死啊!」
「闭嘴!东西还没到手,你鬼叫什么!」
轻微的一声咳嗽,现场却立刻静了下来,烛火微微摇曳了一下,映出一张阴沉的脸,脸侧是一条狰狞的疤。
刀疤脸抿着嘴,不紧不慢地说着:「管他是神是鬼是人,有我在,谁能挡得了我们!」他这么说着,看着众人安静下来,自己却难掩心中的慌张,这难道会是又一个周高安?
『这下再没人能挡住我了!』王林甫想,他沿着斜坡滑下坑洞,深深的地基结构里积着一层不算浅的水洼,跳下去的时候,高高溅起的水花拍打在他的手背上,有股森冷的凉意。
他对着手电筒反复比对着地图上的标记,随后向着某个方向走了几步,在一根桩基旁边停下来。他又再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浓雾背后并无异常,随后才将手枪别在腰间,小心蹲下身去看。
四面的土坡倾斜角度都很小,他在底部行走的时候,偶尔便会有土坷掉落,令人疑心不知何时就要发生又一坍塌事件,但这些许的危险只是让他在达成目标前感觉小小的刺激罢了。他本该等待中午送出去的东西有了确定鉴定结果后再行动,但现在看来是无法等待了。既然仇家已寻上门来,要嘛就彻底放弃,要嘛便是放手一搏,端看这一场胜负是谁够胆够狠,能笑到最后!
他想到这里,先用手轻轻按了按底下的土壤,确认位置后从背包中翻出一柄小型折叠式铲子,在手上摆弄了几下,精钢的铲身很快成形,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两手,随后开始沿着标记向下挖掘。
这个时候,陆修权独自坐在帐篷前守着一堆篝火思考。
下午章卫东的死太过出人意料,也为他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仅是现在,甚至在将来的计划中也因此埋下了未知的地雷。他不知道章卫东怎么会发着高烧从营地跑到这里,又是怎么会弄破了后脑勺,横尸当场,而最令人想不明白的,是他两只手不同的含义!
陆修权回想着自己在章卫东右手中曾经摸到过的东西,那玩意有一颗葡萄那样大小,看起来像云母片一样脆弱,但他清楚地记得,那东西坚硬无比,非但如此,甚至还冰凉刺骨,根本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
那到底是什么?会不会与他要找的东西有关呢?
随后,他又想起章卫东左手的那个手势,那个「指」的姿势又是什么意思?是凑巧形成的,还是章卫东另有所指。两只手的两条讯息,到底全是章卫东留下的,还是其中有别人插手?会是凶手吗?
以陆修权这样的聪明头脑这次也无法在那瞬间拼凑出章卫东死亡的真相,这也是他最终决定保持尸体原始模样的原因。这样,除了他以外,还会有别的人来一起思考这个手势背后的意义,比如那些无用的警察……嗯,也许不该指望他们,从他们的表情来看,章卫东的死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但是那个姓祝的男人就不一样,相信他已经对此事上心,并将为找出这背后的真相花费心力。
陆修权其实并不关心章卫东的死,章卫东死也好,活也罢,他要的东西还完整地好好地等着自己去取出就是了,但是,如果章卫东真的是被杀死的呢?谁能保证章卫东之死与他陆修权的目的无关,甚至,那会不会是对他陆修权的一个警告呢?
陆修权凝神思索,忽然之间,好像有道人影从他眼前不远处一晃而过,那种倏忽而至又悄然退却的光影变化使得敏锐的陆修权猛然抬起脸来,在他眼前不过是层层树林,树影婆娑,连只兔子都看不到,更谈不上有何人从那里经过。
多心了?
陆修权直直盯视着前方,犹豫着是否该再向前进一步。
第七章
「一夜点睛这件事虽然让许多人大吃一惊,但因为除夕夜保全大部分都撤走了,剩下的也都在吃年夜饭打混摸鱼,所以要说是鸣金村的人趁机潜进园子作怪也不是说不通,再加上这事本身没什么危害性,甚至比不上工人用的工具集体消失这种恶作剧,所以天工集团的人并未放在心上,而与之相对,鸣金村的村民却都兴高采烈起来。据说,他们当时一致认为,龙怒开始了。」
祝映台轻叹一声:「很冷酷的反应。」
「没错。」梁杉柏重重点了点头,「这座小岛上的人有一套自己的法则,不仅对外人,对自己人也毫不留情不是吗?」
祝映台知道梁杉柏指的正是杜海燕母亲的遭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留在这个岛上,仅仅是因为古时流传下来的规矩,应该说这些人是粗暴无情的卫道士还是忠贞不二的先民子嗣?
「所以,那件事后,天工集团纹丝不动,鸣金村民也冷眼旁观,二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