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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究竟跑了多久。
这么高的一座塔,这么长的一道阶梯,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已经千年。
遥远的、女娲塔的顶端,传来凄厉的嘶吼。
那个声音不是人的声音,而是龙的声音,鹿诀轻易就能辨认,那是半夏的声音!
「半夏!」
这样是不行的——!
※※※
炽烈而热情的亲吻,让鹿诀猛然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尚且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还没有从梦境的情境里面抽离出来,本能防卫一切可能的威胁,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险,因此他的双手一翻,就要扼住对方的颈子。
而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在鹿诀看清了对方那头艳红的发色的时候,停在距离对方颈子一片指甲长的地方。
「……半夏!」
从松了口气的双唇中吐出来的,是对方尊贵的名字。
女娲塔晶莹剔透的塔壁里照下明亮的月光,海上月光特别清澈闪耀,经过女娲塔的蛟华折射,落进塔内就是一地繁华。这么明亮的月光,把鹿诀发际的冰冷汗珠照得特别明显,他的脸色苍白,深色的头发微微被汗水浸湿,而海水颜色的双眼此刻才聚焦,真正从令他心慌意乱的梦境里面惊醒。
本来要攻击对方的双手,在认清半夏以后,温柔的抚上那头火焰般的红发:「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不过你要是继续做梦下去,肯定会吵醒我的。」
半夏一翻身从鹿诀身上下来,趴在他身边,飞扬的眼眉和语气,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你怎么了?做什么梦啊?你最近总做恶梦。」
鹿诀叹了口气,他做什么梦,怎么能够瞒过枕边人的眼睛?自己近来频频梦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事件,每一次都是在梦里被半夏叫醒,可是如此频繁重复的梦境……是否代表了什么意义?
天是知道的。
他和半夏违反天命,私自相恋,他们也许能瞒过龙王殿所有的龙族,他们也许能瞒过世间所有的耳目,可是天是知道的。
如此频繁的梦儿那样的惨况……难道是天在给他警醒?
「鹿诀!」
半夏不满意他的走神,伸手摇了摇他:「我在问你呢!你怎么每次都在我问你的时候走神?」
放眼当今天下,也只有他能在龙主半夏眼前走神了吧?
鹿诀苦笑着伸手把半夏抱人怀里,以表安慰和补偿。半夏年纪比他小,他对半夏总是宠着溺着,不曾丝毫有违,也许名满天下龙主骄纵任性的脾气,就是他养出来的也说不定。
是对半夏的宠溺也是保护,让他不愿意将自己的隐忧诉诸于口。
被如此内疚折磨的人只要他一个就够了。
如果他们的罪需要一个人来担负,他愿意用他的身体与性命成为半夏的盾,保护半夏不受任何伤害,也保护半夏不必有丝毫伤神费心。
「你从来都不告诉我,每次我问你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次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说是生气,半夏那双迷人的眼睛却是半喜半瞠,风情万种,叫人一看就移不开视线。
鹿诀与其说是怕他生气,不如说是无法抗拒这样的视线。
不想把心内的担忧宜之与口,不想让自己的不安成为半夏的不安,鹿诀还是不愿意老实的告诉半夏,而要让半夏忘记追问,他只有一个永远有效的方法。
精壮结实的双手搂住半夏,翻过身去就把半夏牢牢禁锢在身下,鼻尖轻轻往半夏鼻尖一触,什么都没有说,就吻上了半夏。
半夏探手勾住他的颈项,迎合他的温柔。
反复缠绵,由此而生。
半夏火焰色的长发铺在身下,和鹿诀滑落肩头的青丝纠缠在一起,像是说好了永不离弃的结发。
东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在遥远东海的明月下,这是他们的不离不弃,这是他们的不舍不断。
滑落的锦被露出鹿诀裸身背上的九头蛇纹身穗苞的纹路在他光滑的背上那么醒目,狰狞的九颗蛇头露出尖锐的利牙,月光从透明的女娲塔壁洒下来,在蛟华的折射下,那颗蛇头仿佛活了过来。
那是他的命。
那是他的挣扎。
那是他终此一生都不能逃离的罪。
※※※
纸不能包住火。
闲言碎语会自己生根成长,猜测臆想会自己成长茁壮,他们早该知道,纸包不住火。
何况水晶宫龙王殿只这么大点地。
右龙卫虽然有权出入龙主所居住的女娲塔最顶层,但是几次他起晚了从女娲塔顶层龙王殿出来,被已经准备好要进去伺候打扫的低阶龙族撞个正着,这么发生了几次以后,就有流言在龙族当中传了开来。
深夜上去女娲塔不稀奇,也许有什么不得不打扰龙主休息的要紧事情。
可是清晨从女娲塔出来,而且又是不只一次,那是任谁都会想歪的亲密了。
可是怎么可以?
不是说龙族排斥男性相恋这种事情,这个时代就连人间界的宫中都允许男宠的存在,何况是远离礼教法规之外的妖族?只要两情相悦、彼此长相厮守即可,没有谁会去在意性别的问题,可是右龙卫不一样。
右龙卫怎么可以和女娲之外的存在,发展出如此亲密的关系?
谣言是自己长嘴巴的。
鹿诀每一次从女娲塔里出来,都是衣冠齐整发丝不乱的,他这么一个谨慎小心的人,自然不会让旁人看见自己不端正的样子。可是随着他和半夏之间的纷问越传越大,随着越来越多耳朵听见这件事情,随着越来越多嘴巴传递这个消息,本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被传得活色生香。
有人说谁看见半夏衣衫不整送到门口,依依不舍,三番挽留的。
有人说谁夜半为了急事闯进了龙王殿里,错眼瞧见龙王殿里最尊贵的两个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淫声连连。
有人说谁在哪里看见了他们两个执手相看、两情缱绻。
有人说,有人说。
一这些绘声绘影说得振振有词的流言,事后如果想要去追究,多半查不到源头。
但是有源头又如何?没源头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流言,谁会认真去追究是出自谁的口中?
谁会认真去追究两个主角以外的事情?
说到底不过是流言,不过只要有人信了,描绘得再不堪都会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久而久之,鹿诀就可以感受到属下们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满怀敬意,不再戒慎恐惧,不再仰慕向往。
鹿诀一向谨慎自持、循规蹈矩,鹿诀宽和待下、赏罚分明。鹿诀在水晶宫龙王殿里,一直以来都是受到尊敬仰慕的领导,甚至在下属们之间,鹿诀的声望也远远高过行事任性的龙主半夏,而下属们态度的变化,他的心思玲珑剔透,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只他看出来了,他山心心的下属也向他提出了建言。
「龙卫大人,昨日在东塔,属下听见东塔那边的戍守议论龙主,属下作主,将他们判处九玄雷之刑了。」
九玄雷之刑,是水晶宫龙王殿一个比较严重的惩罚,平常鹿诀不轻易动刑,也没有动刑的必要,而下令动刑又来向他报告的下属雷门,是他手下颇为得力的助手,了解他的心性,从来不做忤逆他的决定,今日连雷门都下令判处九玄雷之刑了,可见水晶宫龙王殿内谣言四起,已经到了不能不遏止的地步。
动刑可以遏止,可是该流散的还是继续流散,只是掩人耳目,悄悄传递罢了。
何况这谣言并非只是谣言,不管流言传得多么不堪入耳,鹿诀自己也站不稳立场去反驳。
自己犯下的罪孽,却要无辜之人去承担,这样的事情违反鹿诀的良心。
「已经行刑了吗?」
鹿诀心中千头万绪同时考虑着,面上却是温雅而沉静,喜怒不形于色,忧恩更不能。
「不,才刚刚押下去候刑塔,属下赶着来给大人察报,大人如果还有什么指示,属下当即遵从。」
龙王殿里这样的谣言,的确应该遏止了。
雷门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无法姑息容忍,才在谣言已经甚嚣尘上的今天,作主处了刑。
如果再放纵下去,只会越演越烈而已。
鹿诀是他的上司,龙主是他的主子,鹿诀和龙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虽然略有所闻,而且不以为然,可是他不应该管,也没有插口的余地。他的工作是维护龙王殿的秩序,如果鹿诀对于这些流言感到厌烦,想要加重刑罚、杀一做百,雷门虽然不认同,但还是会去执行。
个人的判断不应带到龙王殿上下阶级秩序里面来,雷门很清楚这一点。
鹿诀久久的沉默起来。
流言之乱不可助长,依他决断,若是不如雷门所说,在此时杀一儆百,恐怕未来这些流言只能更是满天飞,更是难以入耳。
可是鹿诀心慈,而且这件事情虽然被他们传得难听,但总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做下的事情,此刻却要杀一儆百的否认,他鹿诀做不到。
理智与情感在天平的两端拉扯,鹿诀沉吟着难得的迟疑。
他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是非善恶也明白曲直,这件事情是他的错,他不能为了维护自己而牺牲了别人。
「大人?」雷门久久等不到裁示,试探地问道。
雷门明白鹿诀的犹疑,而他一方面了解鹿诀的矛盾,另一方面又为了前来请示鹿诀的自己深深感到羞耻。
事实上,他该请示的人,不是鹿诀。
右龙卫的地位再怎么高,龙王殿里没有女娲的时候,还是龙主说了算。
这些流言纷扰,主角是水晶宫里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雷门作主处了刑,该问的人不是右龙卫,而是龙主半夏。
可是雷门没有去找半夏。
雷门来找鹿诀。
因为他的心里其实不希望处罚那两个人。他们并没有无中生有,他们并没有空穴来风,若要说有什么,其实只是加油添醋、捕风捉影。
龙主半夏和右龙卫鹿诀之间的禁忌关系,已经是龙王殿里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果雷门向半夏请示,骄纵的半夏肯定立刻准许行刑,甚或立下更加严厉的规则来惩罚那些爱嚼舌根或者有其他意见的同伴。
所以雷门来找鹿诀了。
一如雷门所料,在长久的沉默过后,是鹿诀一声悠长的叹息。
「……也不是什么大错,刑罚什么的,免了罢。」
仿佛能感受到鹿诀这声叹息背后的挣扎,雷门艰难的垂下头应声:「是。」
鹿诀没有多说什么,此刻他的确也没有多说什么的心思,淡淡驱退了雷门。
目送雷们离开的背影,鹿诀是看着他的背影,也是看着自己内心杂乱的思绪。
是错误的吧。
为了对无辜之人的怜悯,为了对无辜之人的愧疚,而默允了对他和半夏的中伤。
是错误的吧?
可是错的不是那些人,错的是他们。
是爱上了不该爱的龙主的他。
是背弃了本该用生命守护的女娲的他。
是违反天命,犯下罪孽的他。
所以如果他们必须为所犯下的罪孽偿债,就让他独自背负吧。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念之间的怜悯终将铸成大错;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前方等着他的是多坎坷的命运;这时候,他还没有料到他们的罪孽,竟是以生死来还。
谁也逃不掉,谁也躲不了。
如果这时候他想起了他一直重复的那个梦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