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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白析皓答道:“我没有半路落下你的宝贝小厮,还有那个琴秋,我也一并带着。”
林凛点头,默默吃起来,待二人用完了漱口完毕,白析皓将他惯常穿的狐皮斗篷替他带上,两人携手下了车。林凛这才发觉,马车行至荒郊之中,正值月上中天,地上一片银霜,他回头一望,吓了一跳,自己所在车队车辆不多,可护卫却着实不少。除了白家人外,另有一批黑衣骑士,骑在马上,静静等在一旁。人人衣襟之上,绣着一处展翅白鹰。林凛奇道:“这,这些人从何而来?”
白析皓呵呵低笑,道:“放心,咱们现下,不是白家神医与林家公子,而是飞鹰堡的两位少爷,出来游玩历练。”
林凛这才注意到,白析皓竟然换了一身衣裳,脱下那标志性的白衣,换上黑衣,衣襟上,同样以金银双色彩线绣了一只展翅白鹰,倒显出别样俊美,连薄薄嘴角,也染上几分放浪不羁,如此看去,倒真是某个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儿。
“那我呢,我怎的无需更换衣裳?”
“你不用。”白析皓将他揽入怀中,笑道:“江湖中人人知道,飞鹰堡少堡主爱惜幼弟,宠溺异常,你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自然想穿什么,便穿什么。”
林凛微微一笑,心下隐约明白了几分,他偎依入白析皓怀中,伸手拦住他的腰。白析皓对他这等主动示好,颇为受用,柔声道:“怎的突然撒娇起来?”
林凛微笑道:“没,只觉着,我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你。”
白析皓闻言沉默,手臂收紧,将他紧紧拦住,低声道:“不,是我何德何能,竟能得遇你。”
他二人靠在一起,均觉满心欢喜满足,多少柔情蜜意,在月色无边之下,在无需言语之间,静静流淌。
第77章
如此一路往南,水泽之地越来越多,便是冬季,满目所见,却均是草熏木欣,泉渟风冷,一扫前路所见,冬季颓败之气。白析皓携着林凛,这一路不再藏头捏尾,处处以飞鹰堡少堡主自居,所到之处访友结朋,好一幅世家弟子,青年英杰的典型做派。他将相貌改过,染黑头发,林凛瞧着,这装扮好的少堡主虽不及白析皓俊美不凡,倒也不失英姿勃发,一表人才,其行事狷狂肆意之余,却不失精明有礼,且看得出,飞鹰堡地位不算顶高,却也不低,少堡主虽傲气十足,却也得些人缘,至少,所到之处,对当地武林世家耆老,该执的晚辈之利,均有备到。因而一路武林同盟款待应酬,却也不少。林凛扮作飞鹰堡小少爷,面色蜡黄,身材瘦削,一个花样少年却疲态尽显,一见便有弱症在身。白析皓以幼弟身子弱为由,堂而冠之对他宠溺温柔,呵护备至,便是当着武林同道者之面,也不避讳,众人却仿佛见怪不怪,个个均恭维道少堡主真乃好兄长,好男儿,对自家弟兄如此上心,日后哪位姑娘家嫁与他,可真是有福了。
这一日取道水路,载舟而下,至一处城镇,名为益华,众人遂弃舟登岸。临近岁末,城内到处张灯结彩,水岸两边人家,均于檐角门前,挂上五彩纸花,门前柳枝槐树,也披上长长彩带,如此盛装,当为庆贺某个节庆。白析皓一行入了当地最好一家客栈,谴了属下将自己的拜帖送至益华有名的武林侠客,人称“飞猿剑”袁绍之府上。林凛正觉疲累,卸了脸上的妆,靠在客栈榻上歇息,听白析皓如此吩咐,便道:“这袁绍之是何人?竟是你这般青睐,巴巴的一来送了自己的拜帖过去?”
白析皓温柔一笑,替他将鞋子脱了,架在自己腿上,一面为他细细按摩,一面道:“凛凛,你别瞧这江湖中尽是草莽,为点蝇头小利争个你死我活,其实,偌大的江湖,奇人可真不少。有人爱经商,有人爱练武,有人爱玩暗器,有人喜欢毒物,那点江湖名气,规矩道义,着实有不少人不放在眼里,只不过行事低调,不愿为那虚名,替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林凛感兴趣道:“哦?那这位袁绍之,是好什么的?”
“这个且卖个关子,暂不告诉你。”白析皓笑了起来,道:“你只需知道,他所精研之物,只怕当世无双。可这人平生最怕麻烦,觉得浮云虚名,令人疲于奔命,颇为无聊,因而装出一派普通江湖人的模样,倒也生活得有滋有味。”
林凛笑道:“大隐隐于市,此乃智者啊。”
“呵呵,别把那老小子抬得过高。”
“析皓,”林凛坐直了身子,缩回退,温言道:“你是否也是如此?”
“什么?”
“一面是神医白析皓,一面是飞鹰堡少堡主,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析皓伸过手去,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我晓得你满心疑虑,却没料,你等了这许久方问。”
“我只是等待一个适合提问的时机。”林凛微微一笑,道:“那么,汝今能言否?”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析皓替他将几缕乱发,别到耳后,含笑道:“袁绍之其人于我亦师亦友,他教会我最有用的一样东西,却是建这飞鹰堡。”
“说下去。”
“历代神医,甚少有人落个好结果,于医术中执牛耳者,常常怀璧其罪,一身医术,竟如倒持太阿,多数时候就得旁人,却就不得自己。白家老号家底丰厚,我又自幼拜了名师,年纪尚幼便颇有名气,旁人只道白析皓福分非常,却不知这两者相加,能平安长大,真不知耗费父母师长多少心力。自小师父便耳提面命,医术其次,自保最重,我一直不解,却在后来闯荡江湖,经历了些挫折后,才终于明白,人这一生,任你公侯将相,贩夫走卒,均要看大夫。而天下第一神医这个名号,对病人而言,是一个救命灵丹,可对大夫而言,却如一层枷锁,动辄得罪旁人,甚至结仇生怨,抑或有那贪婪无耻之徒,看中这名号,想逼着我救那该死的人,炼那长生不老,提升功力的丸药,总之,个中情形,殊为狼狈。”
林凛听得心里一紧,禁不住握住他的手。白析皓温柔一笑,道:“莫担忧,我岂是能令人欺负了去的人?”
林凛笑了起来,握着他的手贴近自己脸颊,轻轻摩挲,极尽温存,白析皓凑过去吻了他,将他圈入怀中,轻松道:“这都是陈年旧事,我虽应付得过来,却也疲于奔命,便想着,若有一天,我不是白析皓,不是白家老号的少东家,不是什么劳什子第一神医,那该多好。那时候也是恰巧,撞见袁绍之,见他一身本事,放出去那是名震江湖,几成传奇,可这人却甘愿隐匿才能,做那仍人堆里挑不出来的寻常武人,我灵光一闪,便想到,这老小子可以,我白析皓为何不可以?”
“于是,就有了飞鹰堡?”
白析皓颔首笑道:“于是,就有了飞鹰堡。”他圈紧了怀里那人,道:“当然,这飞鹰堡非一日之功,其时正值父母双亡,白家旁系闹事不休,撺掇着要分家,我一恼,便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将大部分家财抽出,投在飞鹰堡这边,白家老号只余一个空壳让他们抢去。那些旁系白家,没几年便败光钱财,可我的飞鹰堡却渐渐风生水起,有了些名堂。”
“我不明白,武林中其他人不会好奇这无名无姓,无根无据的飞鹰堡何人所建,意欲何为么?”
“凛凛,你果然是官场中历练出来的,一问便问到点子上。”白析皓愉快地笑道:“江湖朝堂,大多数却是祖上有命,子孙却一代代没落,守着一柄破刀或一本破拳谱过日的有的是。我当年建飞鹰堡,特地寻了这样一家,祖父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关中大侠,可儿子不争气,把那祖上东西,学不到三成,到了孙子辈,只沦为在乡下地方当护卫保镖的地步。我将这些东西买来,改头换面,便成为东山再起的关中大侠后裔,再适时做些正派人士称许的事,据此再混入白道武林,并非什么难事。”
“那子孙怎会将祖宗让给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白析皓笑道:“人到一定程度,自己都能卖,何况祖宗?”
林凛听他轻描淡写,却心知少年白析皓,定吃过不少苦头,也幸而是他那样肆意妄为,不按部就班的性子,方能由此奇思妙想,年少之时半为儿戏半为赌气的行径,却在日后,为自己留下后招。他浅笑着靠在他怀中,道:“你真聪明,这飞鹰堡处处恰到好处,不高不低,可进可退,确实是一步高招。”
“哪里及得上你。”白析皓笑道:“我不过是玩的性质更多,等到懂事了,明白此事或日后会成为一个保障,这才对飞鹰堡的事上了心。这里本来便为藏身所定,自然万事不必出头,只需平庸即可,这等武林中比比皆是,却又有个名门正派的名声方便行事,实话说,我当起这少堡主,可比作白家当家,要欢喜得多。”
“那,你将徐二当家赶了去,又急匆匆上路,便是想用飞鹰堡这个障眼法来掩人耳目,带我逃离?”
白析皓一下沉默了,过了一会,方道:“我,我不想你有危险。”
他口气中带了小心翼翼的意味,林凛拍拍他的手背,淡淡道:“我不恼火,这个事从头到尾,我虽有思量,却忘了考虑你的感受,既然你觉得如此好,那我们便扮作飞鹰堡的人,远离是非,也不失一种对策。只是,”他转身看着白析皓,正色道:“下回有这等决定,先告诉我可好?”
“你那般胸有成竹,只怕未必会应允……”
“傻子,”林凛温柔一笑,捧着他的脸,主动吻上他的唇,低语道:“我虽未必会应允,却定会倾听,你的话,我会尊重的啊。”
“凛凛,”白析皓狠狠回吻过去,贴近他的脸颊,耳鬓厮磨,哑声道:“我无法,看着你有哪怕一丁点的风险,对不住,我必须要带你走。哪怕从此易容度日,隐姓埋名,我也情愿。”
“你不信我么?”林凛道:“我有法子,能令咱们从此光明正大,逍遥江湖。”
“我非不信,我是不敢,”白析皓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困难地道:“我,只有你,我输不起。”
林凛动容,心中涌上一股酸楚,此情此景,便是明知这般藏匿逃跑,错失那千载难逢,出奇制胜的良机,可白析皓为他做到这一步,他又怎能反对?他心中一横,伸手揽住白析皓,将那人抱入怀中,暗叹一声,只能先这样了,日后若遇上难题,再想法解决便是。
天色已晚,小宝儿进来服侍林凛与白析皓用膳,随后又被主子抽问功课,这孩子这些时日只想着徐达升等事,怎有心思读书,一篇东西背得七零八落,磕磕巴巴,到得最后,一股委屈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大哭,耍了小孩子脾气。林凛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责骂又舍不得,反倒要软言安抚小孩子。好容易这边安静了,那边又来琴秋伤势反复,林凛着急,当下便欲起身去查看。白析皓见他容颜倦怠,哪里肯让他还去操劳,只得应承了过去医治琴秋,这边弄热水熬药,直忙活了大半夜,方让琴秋退了烧,林凛这才放了心,松懈下来,只觉浑身疲软不堪,任由白析皓抱了自己上床安寝,一挨枕头,便沉沉睡去。
两人相拥睡了许久,忽闻窗外传来阵阵锣鼓之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呼声,吆喝声,热闹非凡。白析皓本就眠浅,一听声音,当即睁眼,瞧见怀里的人精美恬静的睡颜,正心头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