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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宏铖抬起头,看着沈慕锐,淡淡地道:“沈盟主,晋阳公子便这么被朕生生毁了,便是他自己没有服毒,他中的毒,也已深入五脏六腑,神仙难医,这毒是朕授意底下奴才下的,可也是在你眼皮底下,在你默许之中下的,咱们俩都有机会能让他不死,可咱们都以为无关紧要,咱们,都错过了。”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只问你,他是墨存,对不对?!”沈慕锐心中发慌,指着林凛吼道。
萧宏铖目光哀伤温柔,看着林凛,微笑道:“他自然不是。晋阳公子讣文朕亲授翰林院撰写,昭告天下,他的灵柩早已葬入皇陵,这一位,怎会是墨存呢?”
林凛浑身一震,抬起脸,惊喜地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看着他,目光中似喜还悲,柔和地看向自己,小心地道:“这位小公子宛如故人,朕,见了,寥寄哀思,心中甚慰。不知,不知可否告知姓名表字,你此番救驾有功,朕,朕”他语气一顿,喉咙竟然有些哽噎,半响才道:“朕回京之后,定行封赏……”
林凛注视着皇帝,与他较量多次,这竟然是首次不带敌意,不怀警惕地打量这位君王。他淡淡一笑,道:“在下姓林,单名为凛,去凛冽岿然之意,表字无字。”
皇帝含笑颔首,道:“林公子人物非凡,朕赐你明德二字,敕封明德公子,享宗室子弟俸禄,你若愿……”
白析皓毫不客气打断皇帝,道:“我家凛凛志不在此。”
皇帝垂头,黯然道:“无妨,只盼你高兴便好。”
林凛见皇帝此状,虽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可却觉皇帝此刻有说不出的萧瑟寂寞,心中却有些难受,正待说什么,却闻得耳边一声疾风,再听得白析皓一声怒吼,却觉胳膊一痛,已被沈慕锐强行拉入怀中,林凛又惊又恐,喝道:“沈慕锐,你快放开我!”
白析皓被沈慕锐一掌推开,嘴角已然沁出血来,此时却不管不顾,扑了上去,沈慕锐一声冷哼,单手揽着林凛,终身后跃,一脚飞去,白析皓不躲不闪,竟视那踢向檀中穴的一脚为无物,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被踹开,沈慕锐对他恨不得挫骨扬灰,手一举,冰魄绝焰神功便要使出补上一掌。林凛大惊失色,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怒喊道:“沈慕锐,你敢!”
沈慕锐一顿,收回掌力,抱住林凛,微笑道:“你说不杀便不杀,我总是听你的话。”
林凛急欲奔到白析皓身边,却被沈慕锐死死抱住,哪里挣脱得开,眼见着白析皓脸色煞白,捂住伤处,冷汗涔涔,不觉心痛如绞,喊道:“析皓,你,你没事吧?”
白析皓勉强抬头,笑了一笑,正待答话,却一口鲜血先喷了出来,林凛愈加惶急,使全力要掰开沈慕锐的双臂,眼中已经带泪,大喊:“放手,沈慕锐,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沈慕锐臂膀一紧,将他整个身子板了过来,怒道:“你为了他要瞧不起我?墨存,你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给你赔了罪了,咱们回去后,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你到底要气到何时?”
林凛大怒,一巴掌甩了过去,重重打在了沈慕锐脸上,沈慕锐一呆,随即板过他的脸,将他狠狠抱入怀中,深吸一口气道:“你连我的名字都叫了出来,这下还怎么装不认识我,怎么装不是墨存?你摸着你的心问问,真的忘了我么,忘了咱们以往的快活日子?忘了崖底定情?忘了我们约好七八十岁,还同闯江湖么?若你打我能解气,我让你打!墨存,只是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这样,我心底受不住啊。”
林凛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奔回白析皓的身边,闻得沈慕锐这番话,心下悲凉,与沈慕锐共处的往事骤然涌了上来;狱中初见,把酒言欢,同看日出,崖底缠绵,这人本是自己来这时空认定的第一个挚友,第一个爱人,这人,本来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深情,多少爱恋,为了他,曾经放下自己的坚持原则,曾经如初恋少男少女那般随对方喜乐悲欢,曾经以为真的就能风雨同舟,生死契阔。这些事情,即便物是人非,却也不能全然无视,全然当作事事已休。他垂下挣扎的臂膀,幽幽叹了口气。沈慕锐大喜,抱着他颤声道:“墨存墨存,我知道错了,我往后再不会欺瞒你任何事,再不会令人欺凌到你头上。那刑堂执事已被我远远发配,此刻只怕早已死在朝廷兵马之下,我,我回去就拜你为副盟主,当日水陆道场上为难你的那些人,再不会为难与你,你放心,你先前住的屋子,还在,你喜好的东西,我都让人干干净净收着,墨存,跟我回去好么,墨存……”
林凛浑身一僵,冷冷地道:“沈盟主,我适才已经说过,我不是萧墨存,我是林凛。请你放开……”
“你爱叫什么都成,”沈慕锐微笑道:“和我回去吧,你不爱那些江湖中事,我便护着你,不让你沾染一丁半点,你若爱大展拳脚,我自然会做你的后盾……”
“我让你放开,你听见吗?”沈慕锐骤然提高嗓门,沈慕锐从未见他发怒的模样,不由松了手,呐呐地道:“墨存……”林凛迅速后退几步,凛然道:“沈盟主,我想咱们有几个事先得说明白。第一,墨存已死,你见着他死了,那是千真万确,非他矫情,实在是你们没给他留一条活路走;第二,我是林凛,萧墨存的一切俱往矣,你若以旧情纠缠不清,以为我能回头当那被你蒙骗的傻子,那边不妨拿凌天盟剩下的家当来赌一赌,试一试,看今日的林凛,会不会如萧墨存那般心慈手软。”
沈慕锐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可眼前这人,他如何能放手?他上前一步,柔声道:“林凛也好,墨存也好,你都是我心爱的人,你救了我,不是吗?”他惶然道:“你若对我无情,又何必救我?”
林凛冷冷道:“我救你,是不忍心看老百姓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一大仗又遭离难之苦;是看在你凌天盟无辜盟众多为狭义之辈,不忍心你们洒血牺牲,却作他人嫁衣裳;是怜皇上整顿朝纲,海晏河清,政通人和之不易得;更是因为,我想杀一个人,也要对得住一个人。”
沈慕锐看着他,满心苦涩,半响方道:“你,莫非心中对我全无情意么?”
林凛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白析皓,白析皓满眼惊慌地看着他,眼底隐隐现出恐惧,不顾伤痛,反手握住他的手。林凛微微一笑,安慰地拍拍他,轻声道:“没事,我绝不会离你左右。”他看着沈慕锐,道:“我想,沈盟主也不是那强取豪夺之人,对吗?”
沈慕锐眼睛微眯,冷声道:“你,都是为了白析皓?”他踏上一步,道:“你信不信我一掌毙了他!”
林凛淡淡地拂开白析皓额头上的发丝,握紧他的手,微笑道:“好啊,你杀吧。”
沈慕锐愣住,却听他接下去轻声道:“你只要杀了他,我立即不独活,一个人若是存心想死,你怎么拦也拦不住。”
沈慕锐身形微微颤抖,道:“你,竟然为了他命都不要,为什么,你明明与我两情相悦,为什么顷刻之间,竟然移情别恋,墨存,你的感情,原来如此朝三暮四么?”
白析皓怒瞪着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林凛轻轻按住,朝他微微笑着摇摇头,转身对沈慕锐淡淡地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这就是你对萧墨存的评价?”
沈慕锐急道:“你随我回去,我一概万事不究。”
“你倒豁达,”林凛募地站起,冷笑道:“只可惜,林某却不稀罕。沈慕锐,我原瞧着昔日情分,不愿令你过分难堪。如今都到这份上,有些话不说,不是对你宽厚,到显得我窝囊!当初萧墨存待你几分,你待萧墨存几分,这等往事,大家心知肚明,秋后算账等等,也是多说无益。你欺瞒在先,利用在后,数百条人命视为等闲,将人心所向,当作工具。你口口声声爱我敬我,然何尝真正信过我?我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你,你回报的是什么?总坛被毁时的假死遁逃,还是水陆道场上任宵小欺凌于我?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要做大事,立大业,然而任你是谁,却也无权无视他人生死,无视他人苦痛,无视他人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沈慕锐是人,是首领,可以挑拣伴侣,可以一面甜言蜜语,一面监视欺瞒;旁人也可以告别往事,知错就改,另觅良伴,重新生活!”
他静静地看着沈慕锐,淡淡道:“我们是曾经相爱过,然而我不属于你。慕锐,我们之间没有贵贱尊卑之分,我们都是人,这意味着,你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喜欢你;你痛苦了,我会表示遗憾,但不会有更多同情;你说跟你回去,我可以说那又如何,我不乐意。”
沈慕锐双拳紧握,红了眼喝道:“我要杀了你们,将你们烧成灰,一个洒在高山之巅,一个丢入深海之渊,我看你们还怎么在一起!”他手掌一扬,就要迎头击下,林凛却并不惊慌,反而微微一笑道:“慕锐,活着的世界,你都做不了主,更何况死后幽冥?别傻了,我们会在一处的,你根本管不了。”
沈慕锐顺手颤抖,满腔懊恼沮丧痛苦失落冲击脑袋,他大喝一声,想也不想,朝林凛天灵盖痛击而下,心中只是想着杀了这个人,杀了这个人,自己就没那么痛苦。就在此时,却听见有人喝道:“住手!”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已然刺到跟前,沈慕锐变掌为指,朝剑柄上弹出,他此时心中恨意十足,出手十成功力,再不留情。可那柄长剑却如活的一般,稍微一避,又斜挑而上,剑招精妙异常,实乃平生首见。刷刷数剑,以逼得沈慕锐连连后退,这在他神功炼成这些年来,是从未遇到的事。
沈慕锐定睛一看,眼前一持剑中年男子,文士打扮,却原来是那箭术极强的骑士袁绍之,他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可惜了,今日谁来,都是个死!”
袁绍之呸了一声道:“你个丧心病狂的恶徒,竟敢向小凛下手,接招吧。”他手下不停,却听得嗤嗤嗤嗤数声,长剑抖动之间,沈慕锐衣袖等处,已然被剑气所破。这等凌厉精妙,实在闻所未闻。沈慕锐大喝一声,运气冰魄绝焰掌,斜砍直斫,招招拼命,袁绍之凝神以待,剑气横溢,四下闪光,竟然毫不逊色。
在场众人,皆看得眼花缭乱,连皇帝在内,众人都知沈慕锐武功之高,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却不曾想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一剑在手,却与他打得不相上下。林凛见状,忽然想起白析皓说过,这袁绍之精研一物,当世无人能及,现在想来,这一物应该便是剑术了。如此精妙的剑招,方道江湖上去几成传奇,可他却甘愿偏安一隅,足见人各有志。他忙跑过去握住白析皓的手,这才察觉,自己手指颤抖,手心尽是冷汗,原来不是不怕,只是形势所迫,却不能去怕罢了。
白析皓握住他的手,却只是看着他微笑不语,林凛恐他有碍,忙道:“伤了哪里,要不要紧?”
白析皓笑逐颜开,无比开心,道:“宝宝,我到今日,总算得以放心。”
林凛知他指的是适才自己怒骂沈慕锐的一番话,有些赧颜,顾左右而言他道:“袁大哥原来武功如此厉害,才刚为何不出手?”
白析皓却不好说,袁绍之不出手,是笃定他其实无甚大碍,只是看到林凛危急才救人。忙笑道:“你放心,不出两百招,他定拿下沈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