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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存暗道不妙,白析皓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等辱骂。他正要拉住白析皓的衣袖,却听白析皓扬声大笑,道:“好,好,好,凌天盟果然名不虚传,别的不说,单单这手颠倒黑白,自我陶醉,放眼江湖,有谁能与之比肩?”
“妖人,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什么,束手就擒要紧。”
“就是,给爷爷跪下,乖乖磕十个八个响头,爷爷还待考虑放过你!”
众大汗边骂边又慢慢围拢而上,白析皓仰天狂妄一笑,道:“你们叫我妖人,小爷若不使点妖法,岂不白白辜负了你们一片诚心啊。”
他话音刚落,手中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竹筒,一拔开,一股淡绿色云烟飘散开去,萧墨存心中一惊,刚刚张嘴说了句:“析皓,莫要冲动……”嘴上一凉,却被白析皓塞入一颗药丸。他匆匆咽下,又望向小全儿,小全儿掌心摊开一颗黑色丸药,也是一口吞下。他再看场内烟雾播散之处,众人纷纷软倒,个个面色酡红,犹如醉酒,眼神飘散,那木先生也不例外,此时脸色大变,却尤自站立,死死瞪着白析皓,怒喝道:“阁下何人?为何执意要与我凌天盟为敌?”
白析皓一声嗤笑,懒洋洋地道:“你道凌天盟是个宝,人人不是得归顺他,就得与他为敌?告诉你,小爷我今教训你们几个,纯粹因为,”他故意顿了顿,方道:“我讨厌你这种人。”
木先生目光狠厉,却仍能勉力支撑着不倒地,咬牙道:“你无故伤我弟兄,捣乱粥棚,视在场数千饥民温饱于不顾,是何居心?莫非,你是朝廷派来的鹰犬?”
此语一出,灾民们顿时群情激昂,渐渐围了上来。南方大旱,朝廷虽然三番两次赈灾筹粮,然而底下贪官污吏甚多,趁机鱼肉百姓者不知几何。底层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如今被这么一撩拨,如何能不立即将给他们饭吃的凌天盟视为大好人,将朝廷鹰犬视为大恶人?
萧墨存冷眼旁观那木先生,虽一脸正气说着大道理,然眼神毒辣,绝非良善之辈。他一来不问事由,却只花三言两语便占尽道德优势,颠倒是非不费吹灰之力,此刻眼见中烟,却又出此言语,分明是想挑拨起现场灾民的怒火,利用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来牵制他们,自己再伺机而动。白析皓武功高强,却未必是心狠手辣之人,这一点,他不信那姓木的看不出来。那么丧失理性的灾民一拥而上,打还是不打,打的话,又怎能保证不伤人而全身得退?只要今天有一个灾民因为他们而受伤,“视民之生死为无物”的大帽子一扣,他们往后便真的臭名昭著了。
萧墨存一想明白此节,心中不禁升起怒火,他与姓木的不过初次见面,即便之前全是他们的不是,这人也犯不着如此赶尽杀绝。他伸手握住白析皓攥紧的拳头,轻轻掰开来护在掌中,缓缓道:“木先生,你身中剧毒,非我派独门解药不能解。我若是你,当先想着如何示好,而不是挑拨离间。”
木先生死死地盯住萧墨存,眼神游移,似乎已经有些怀疑。
萧墨存冷冷一笑,道:“你若不信,就继续胡八道,我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倒要坐下来好好欣赏你身上肌肤如何一节节断裂,皮下血管如何一点点爆开,全身内脏,如何慢慢化脓腐烂。”
“莫,莫非是鬼谷幽兰?”木先生微微颤抖着嘴唇问。
萧墨存不知道什么是“鬼谷幽兰”,疑惑看向白析皓,白析皓与他眼神接触,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再舍不得将视线转开,只看着萧墨存,柔声道:“鬼谷幽兰,天下至毒之物,幽香扑鼻,若深谷幽冥。中者十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则内脏溃烂化脓,全身尽成血水。”他停顿一下,方冷冷地道:“姓木的,你闻闻自己的衣襟,是不是有股兰花的香气,再运气过你腋下诸穴,是不是肿胀疼痛?”
木先生神情一滞,显然白析皓所说分毫不差。他如恶鬼一般盯着萧墨存和白析皓,恨不得扑上来噬咬撕碎,萧墨存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眼神,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
白析皓不动声色前进一步,挡住了那人的视线,笑道:“如何?想不想要解药,你一个人死了可不打紧,难道要这地上的一帮弟兄,都跟了你去见阎王?”
此言一出,地上软倒的众人均哀嚎起来,全无适才半点威风,甚至显得毫无骨气。木先生面上无光,只得勉强道:“你,你待怎样?”
白析皓却回头,握紧了萧墨存的手,笑着问:“你想怎样呢?”
萧墨存有些尴尬,适才不过怕此人冲动上了别人的套才拉他的手,如今此人却不愿放开,眼底全是星星点点的爱意和喜气。他轻咳了一声,道:“很简单,把这个粥棚交给我。”
“什,什么?”木先生错愕,随即冷笑道:“随你吧。”
萧墨存颔首,道:“除此,还需将这里一应人等,听我辖制,由我分配。”
那地上躺着的众人,听得有解毒之望,均忙不迭地表示愿听公子吩咐。
萧墨存淡淡一笑,对白析皓道:“如此,有劳白爷,让他们能动动吧。”
白析皓点头,命小全儿取来一桶清水,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融入水中,道:“给他们每人喝一碗,即可行动,只解身上疲乏,至于余毒要不要清,就看你们怎么做了。”
小全儿拿了一只碗,舀起清水喂地上众人喝下,他心里讨厌那个木先生,故意轮到最后,才将水递给他,木先生一言不发,接过后大口咽下,片刻之后只觉四肢麻痹渐去,才略放了心。
萧墨存扶着小全儿,将那些大汉仍遣去砍柴担水熬粥,那挑起事端的老五也被白析皓解了手上的穴道,愤恨着抡起铁勺,仍旧分粥。萧墨存又命二人,将领粥的灾民分类,少壮的与妇孺老弱者分开,规定两类队伍不同的配给量。再又让一人站分粥处,持笔在今日已领过粥的灾民碗沿画上记号,以免有人混水摸鱼,蒙骗吃喝。
这样一来,分成两队的施粥效率大大提高,除了个别人对为何少壮男子分得粥量较多,而妇孺分得较少持有异议外,大多数人都默默遵行。
白析皓笑吟吟地看著萧墨存,问:“公子爷,如何,这施粥的瘾过足了没?若过足了瘾,就该回去了,你到时辰喝药休息,不可劳累。”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小试牛刀,待我到了归远,再让你瞧瞧什么是抗旱十三则的精髓。”
白析皓默不作声,只看着他,眼里有慢慢的温柔和隐隐的不舍,良久,他叹了口气,道:“你喜欢怎样,便怎样把。”
萧墨存扶着小全儿,吁出一口长气,道:“好了,我们回去吧。厉大人该着急了,走。”
白析皓紧跟其后,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追来,萧墨存回头一看,却见木先生赶来,恨声道:“你,你不能走。”
萧墨存一阵错愕,随即想起那个自己随口胡诌的谎话,呵呵一笑,道:“你没有中毒,适才的,早已通过那碗水解了。”
木先生道:“我真没有中毒?”
白析皓道:“我若让你中毒,怎会好意提醒于你。”
木先生眼神中掠过一丝阴狠,道:“如此甚好,今日之事,凌天盟自会讨教。”
白析皓昂首挺立,微笑道:“来找我便好,鬼谷幽兰算什么,小爷高兴了,比那古怪刁钻的东西有的是,你若有兴趣,我倒不介意拿你试试药性。”
木先生狠狠看过二人,哼了一声,终于转身拂袖而去,白析皓呵呵大笑,萧墨存皱了眉头,道:“此人非善类,你要小心些才好。”
白析皓反问道:“墨存,难道在你看来,我算一个善类么?”
第52章
见他们回来,厉昆仑的万年寒冰脸方有些松动,随即翻身上马,冷冷地道:“耽搁久了,若错过时辰,今晚怕要露宿城外了。”
萧墨存心中抱歉。他坐卧均在车上自然影响甚小,但若是带累那十二名护卫并厉昆仑本人夜宿野外,却是万分过意不去。厉昆仑扫了他一眼,皱眉道:“还不快上车,此时赶去,只盼还来得及。”
萧墨存忙听话回到车上,坐定之后,自然不免又要受锦芳一通埋怨,连一旁的白析皓,也落了几句不是。小全儿自不必说,一顿好骂更是跑不了。萧墨存靠在绣花靠褥上,闻着锦芳悬在车顶上安神静气的药囊香气,微笑着任白析皓将他脸上的面具化妆卸下,露出底下苍白却精致异常的脸。少顷,锦芳端来温水和药丸,服侍他用了,白析皓扶他平躺好,手搭上他的脉搏,听了一会才放开,替他拢上纱被,柔声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你累了。”
萧墨存点头,淡淡一笑道:“当然没事,不过是略走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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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闭上眼,这具身体虽然在白析皓调养下大有起色,然而终究体力大不如前,似今日般已是勉力,此刻躺下,方觉肩膀酸痛,四肢疲惫,他也不跟白析皓客气,将脑袋埋进枕头里。萧墨存始终无法用惯古代的枕头,其质地坚硬,除了丝织品外,更有藤、瓷、玉等材质,做工确实精细,单看也不失为艺术品。但若为日常使用,却常令他怀疑会不会睡出颈椎病来。于是,他根据前生记忆,让锦芳做了两个丝棉枕头。这个朝代丝棉昂贵,两个枕头又以绸缎为表,修以精美花纹,成为他穿越以来,唯一一件自己要求的奢侈品。
此刻,其中一个丝棉枕头便枕在他脑下,紫色缎面水光莹滑,衬得他面白如玉,五官美不能言,只是眉头微蹙,修长的睫毛下,有淡淡的黑色阴影。白析皓一阵心动,伸出手去,指尖待要碰上他的脸,睡着的萧墨存却犹如感知到一般,突然换了姿势,侧身转过头去。白析皓苦笑一下,伸出的手,终于在半空中转了方向,变成替他掖掖被角。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进了城。过城门时,守城衙役好不罗嗦,挑三拣四,东拉西扯,直道奉了州府大人的命,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内,不放外地人入城。厉昆仑沉着脸不说话,跟他的护卫均大抵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这里人人出自京师,心底从不将这种州府小吏放在眼里,况且这些日子只忙着赶路,无甚娱乐,见此情形,人人兴奋莫名,只待厉侍卫一声令下,便上前揍这不知死活的城门官。
锦芳撩帘子听了一会,叹了口气,知道这群京师大爷们做惯了被人奉承的角色,反倒不晓得这官阶品级间层层的猫腻。她动手封了十两银子,递给小全儿,命他下去,低声道:“跟厉大人说,且让了这一步,好歹别吵醒了公子爷。”
小全儿点头,拿了银子跑过去,在厉昆仑马下讲了一通,厉昆仑微微颔首,他再跑去与那城门官说了几句好话,塞了银锭,城门官这才笑逐颜开,下令放行,浑然不知为了几两银子,已经得罪了京城来的贵人。
进了城,天色已暗,青色板路两旁房屋均门户紧闭,偶尔才有一两盏灯笼从人家的檐角墙头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整个城镇一眼望过去黯淡冷清,仅余的行人也匆匆忙忙,似乎在迫不及待找个门扉躲进去,将外面夜色中逼人的寒气和隐约的恐惧关在身后。
诺大一个归远城,一入夜竟然死寂一片,萧墨存一行人的车轱辘并马蹄声在此时听来,格外清晰渗人。众护卫自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