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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长眠于此-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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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阔的裂口当中,只看到吊罐用的粗棕绳垂直绷着,吊罐还在洞下,却见不到刺青人影。
  三人互看一眼,预感不妙,底下一点反应没有。哨马一咬牙说,拽上来。
  几百公斤的吊罐,现在只有他们三个,苗老三把绳尾在腰间缠两圈,万回和哨马扛拽,三人鼓足劲,蹬到上身与地面几近平行,绳子都吃进了肉里。终于,深渊中传来了吊罐与棕绳紧拧的金属摩擦,他们开始一步步后退,吊罐在一点点提升,异常沉。
  “万回上,这里我们顶着!”
  万回一个箭步冲上去,裂口下,伴随刺耳金属声,一个巨大黑影正顺墙壁缓缓往上爬,一股寒气也顺着脚心爬上来,万回探身,照到黑色吊罐里,躺着一团白影,不是刺青还能是谁。
  吊罐一到位,万回抓住刺青拖了上来。
  刺青赤着上身,头发湿漉,全身瘫软,牙关还紧咬着,眉心发蹙,显出一种痛苦难忍般的表情。
  万幸,仍有微弱的鼻息。
  三人抱着刺青又是一阵疯跑,一路跑出矿井跑回住的工棚,其他人全在徐班头那儿。
  刺青被裹在被子里,他目前体温过低,除了些许淤青外,并无明显外伤,瞳孔也有反射,却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比起徐班头,这情况也实在称不上强。
  问题是刺青怎么会跟班头他们一起,而且很显然是一起下了洞。这下可好,一起下去的副班头莫名其妙暴死,徐班头神智似乎又不大清楚,刺青干脆就昏迷不醒。
  当时洞下只有他们三个,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旁人谁也无法知晓。
  徐班头在醒来后,大家才被他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徐班头彻底变了个人,甚至可以说,他都快不像个人了,醒后他便没说过一句话,蜷在床边抖抖嗦嗦,一双眼睛好似极度受惊的牲畜,嘴里嗫嚅着,时而又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口角流涎,在大笑中痉挛地折起腰,看得人直发憷。
  难以置信,徐班头,胆气非凡的班头,老家几十桩命案的徐班头,居然能沦落到疯癫这步田地。
  可副班头呢,同样是个硬脖子,厉害角色,居然也能说死便死了。
  徐班头的屋,没几个人再敢接近。
  这事自然也严重挫伤了谷自生的情绪,少了徐班头这员得力干将,他不知道该怎么摆平,也摆不平,只能选择不露面。矿区停了工,内部明显浮动着一片恐慌,人人自危起来。
  结果,不过几天,情况开始往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向,急速恶化。
  不知是太脏缘故,徐班头眼眶开始红烂,眼眦结起黄色的浆块,变得十分畏光,整天躲在墙角,哨马说可能是角膜或虹膜发了炎。但接着,送饭的发现,徐班头嘴里,长出了一种看似雪口疮的东西,使他两腮覆盖上一层白色薄膜,随之顷刻扩散到口腔内部。
  嘴里,舌头表面,白色的绒毛开始层层冒出,连呼吸吞咽也产生了困难,这些霉苔状的东西已经疯长进了咽喉和呼吸道。
  同时,徐班头的皮肤浮现出红斑,他死命地抓挠,红斑逐渐鼓起,灌脓血转为水疱,水疱串连成一片,破裂,但没结痂,而是继续向皮下溃烂,形成一个个深洞,周边组织坏死呈炭灰色,溃烂仍在不断漫延、加深,渗出恶臭的分泌物。
  徐班头脸上,脖子上,到处布满溃烂造成的窟窿,一切仅用了三天,短短三天,短得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徐班头就真的从里到外,彻底不成人形了。
  徐班头发狂地大叫,大概也因为疼痛,他暴躁得如同一头红了眼的公牛。他的房门立即被锁了起来,他已经开始攻击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哪怕是任何活动的物体。
  当他独自处在完全隔离的黑暗中时,却反而会变得异常安静,你在门外一整天,屋里就跟没人一样。
  但若碰出半点动静给他察觉,他便条件反射似的,在里头疯狂地冲砸怒吼。
  万回很害怕,害怕万一刺青醒过来后,变成和徐班头那样,又或者,刺青根本醒不过来了。
  没有人不在猜测,这三人究竟遭遇了什么,导致一死一疯,一个还可能永久昏迷,究竟是看到什么,听到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没有人愿意尝试再去冒一次险,这谜一样的深洞,正散发出不祥的气息。甚至谣言他们三个,是闯入了不该闯的地方,中了邪。
  有次哨马曾随口讲那个洞,“深得跟他妈十八层地狱似的。”
  现在想来,这话可真不吉利。
  紧绷的事态直至第四天,竟突然间出现了转机。
  刺青苏醒了,起先是发现他嘴唇无声的嚅动,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哨马他们决定先不通知旁人,等他完全苏醒,毕竟有徐班头在前。
  刺青倒是没像徐班头一样发疯,
  事情真相似乎近在咫尺了,只需他开口。
  万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在意一件事,当刺青首次睁开眼,恍惚的目光移至自己身上时,那一刻刺青突然流露出一种愕然的神情,可这神情来去好快,眨眼间从他脸上消失。
  然而与徐班头相似的是,对此,对洞下的遭遇,你问他,他紧闭着嘴,如同失忆般不答半个字。
  大家也束手无策,如果仅仅失忆,至少是比副班头徐班头好得多了。
  不过仍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万回想:一,如果真失忆,刺青应该是与班头们受到了同一种刺激或打击,他们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哨马猜度,或许洞内存在某种神经性毒气,类似于那个钢瓶;二,如果刺青并非真的失忆,而仅仅是不愿开口,那他必然在隐瞒一些事情,那个巨大黑洞内,发生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在副班暴毙徐班出事后,以刺青的理智,他选择了沉默。
  徐班头死了,第五天。
  临死前,他终于喊出了出事以来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有人听到他拍打着房门放声嘶喊着,“来了!它要来了!它要来了!它要来了!”
  没人明白这个“它”指什么。反正徐班头已是疯子,疯话而已吧。
  傍晚,徐班头那凄惨的尸首,被草草挖坑掩埋,和这里死去的所有人一样,连个坟包都没起。
  这个地方,从地上到地下,第一次如此的寂静,一切都噤若寒蝉地蛰伏在各自的巢穴中。
  只有黑夜没有睡,它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在警觉地等待着。
  第一声警报拉响了。
  呜——呜——
  如空袭的警报声,拖着扬声器特有的磁音,尖锐机械的,在整个矿区上空回旋,顺着峡沟传递向远方。
  人们惊醒了,又是一轮警报,灯亮起来,所有人都跑出来,棉衣都还没套,人们聚向矿口的小广场湾。
  警报从那里响起,来自那个小广场湾中央,木柱顶端架起的两只高音喇叭。许久以来它像摆设一样矗立在那里,第一次,人们惊讶地听到它发出了声音。
  是谁在拉警报,大半夜的搞什么,议论纷纷。
  喇叭的线路一直连到黑洞洞的矿口下,哨马和苗老三对了一眼。
  “先回去照看小兔崽子吧。”
  苗老三点头。
  “走,下去瞧瞅瞅。”哨马向万回提议。
  两人中只有哨马带了支小电筒,哨马在前面,万回后面,二班几个也跟了来。
  手电光沿壁顶追随着那根线路,警报还在响,从前没人这么干过,没人
  在乎过这些线来自哪里,去往何处,什么用途,几人脚下加快,目光紧盯着,生怕错过。
  突然,哨马一下停住脚步,就在头顶,那根线脱离岩壁垂落下来,像被硬生生扯下,哨马手电向前,吃了一惊。
  就在前方巷道中央,静静站着一个人,扯下的线路一直延伸至其手中。
  是刺青!
  几人不约而同喊起来。
  刺青没动,光线令瞳孔急剧收缩,他们跑过去,发现刺青手中的电线,是断的。
  警报还在响。
  万回感到瞬间,恐惧像冰凉的蛇一样爬上了后颈。
  每个人都愣在那里,目瞪口呆。
  线断了,警报在响,几双眼同时跟着,没理由跟错线。
  刺青深吸了一口气,丢下电线,闭上眼,再睁开,直直地望着万回,“它来了。”
  什么?什么来了?
  刺青说:“洪水。”
  洪水?
  “跑吧。”
  兀长的警报在大红岭的山峰间回响,一波叠一波,人体内的血液仿佛都随之共振起来,叫人心悸不已。
  苗老三刚抱起小兔崽子跨出门,瞥眼间发现,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地棚区快速朝这边移动,然后他惊愕地看到,那群人身后,一堵巨大深黑的高墙,正从峡沟以更快,快到可怕的速度,冲人群后背扑去,火星一个接一个湮灭。
  不,不是墙,那隆隆的噪声……苗老三立时警醒过来,那是水,洪水来了。
  小兔崽子吓得发抖,苗老三几乎不及思考,向上爬,不行,水势太猛,爬不到地面便会被吞没,只能跑。
  他一把搂紧小兔崽子,向水势将去的方向,向矿井口狂奔而去。
  所有人都展开了狂奔,有人吓得弄错了方向。水墙咆哮着就像一头打开铁笼的凶猛的巨兽,在峡沟内横冲直撞,撞得岩壁震耳欲聋,将那些逃得慢的人压入地里,甩飞上天,其冲击力足以将堤坝撞出碎口,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了所有人撵在脚后。
  人们只能感受到被一个巨大阴影笼罩,水气从头顶压来,苗老三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最先冲进井口,洪水在撞上骤狭的井口时发出一声巨响。
  轰一声。
  万回他们也听到了,犹如火车撞山,就在转身之间,刺青喊道:“快跑!”
  只有一条路,一个机会,刺青知道,去风门,只有风门坚固的隔舱门结构有能力抵挡洪水。
  


    ☆、7。冷却塔

  苗老三知道,只有一条路,一个机会,去风门,他不能走错,他在和水和时间赛跑,像子弹紧戳脊梁,他狂奔下二层巷井,他不能让小兔崽子和他淹死在这里,汹涌的水流在巷道里听起来更像滚滚的烈火。
  风门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谢天谢地门还开着,他看到了亮光,哨马正站在门口朝他们大喊。
  几个年轻人已抢到前面,争先恐后冲了进去,苗老三赶到时哨马用力推了把将他送进去,然后立即转身拉动风门,他看不到水但漆黑的洪流如同巨怪正迎面咆哮着冲来。
  突然,一双手扒住门缝,“等等我!”外面的人大声呼救。
  哨马当时一顿,苗老三立刻回头接手,事实是以风门重量,再度推启绝对来不及关闭,必须狠心让他去死。哨马也明白过来,两人一齐,用力向内拉门杆,那人十根手指死死抠在门沿,指甲都白了,他在门外大吼大叫。
  “我是谷自生!让我进去!”嗓音因恐慌而走调。
  万回心头一惊。
  哐的一声重响,那十根手指,齐齐被门夹断,门外的谷自生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听到洪水撞在金属门上的巨大响声,谷自生逃不了了,他的手夹在门里,只看到血淋林的断指疯狂地抽搐着抽搐着。
  万回撇过脸,继而听见大约是谷自生在用身体的某个部位,一下一下撞击着,这边干燥的巷道内,回荡着那种来自死亡的撞击声,到后来,那种声音听起来会变得很怪,你几乎怀疑,那到底是人体,还是随水流撞上来的某些东西。
  苗老三重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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