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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似乎看到了瘫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叫着自己名字的父亲,涣散眼神,枯骨一般的手伸出,想去握住虚幻的儿子,却一次一次的抓空,最终垂在床边,再也没抬起来,一双眼不甘的睁着,无法冥目。
有人大约看到自家的媳妇从少妇熬成了中年妇人,坐在床边缝着衣服,衣柜里放着一件件崭新的从来没有被穿过的衣服,妇人已经两鬓花白,一个人空守着屋子,等待着那个不知能不能归来的人。
有人想像到妹子出嫁时,没有亲哥背上花轿,家中无兄长撑腰在婆家受了多少苦多少罪,被人欺负了只能默默的流泪,没有人给出头,熬了几年生下小子才算得好过,然而吃过的苦早已让她身心交瘁,失去了在家时的光彩。
正如石非说的,他们也有家人,当年意气的离去,想要成就一番大业,却没有想过家人会怎么样,有的甚至于是家里的顶梁柱,人一走,家就散了,他们做的事又不能和家里说,十几年,说不想家那是假的,只是不敢想,如今石非一个个的点出来,不说出自燕西的,很多士兵们都想起了家,十几年不曾回去,也许家人都不在了,那些破的城中,是否有他们的家人被连累?他们都不知道。
“石非!”危重感觉到了士兵的动摇大呵一声,“你想如何?”在他的心里,石非无非是想活命。
石非饮下最后一杯酒,站起身,拿起长剑,剑柄冲向危重,依然平静的说,“杀了我。”
“什么!”危重愣了。
“杀了我。”他重复,“放过燕西的百姓,保证不会伤害他们,我的命,换他们的命。”
“你想用你一人的命换全城的命。”危重看着他。
“对。”他声音坚定。
“为什么?”危重脱口问出。
“我说过,他们都是有家人的,而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他拿着剑的手很稳,目光直视
危重,“无论候国如何,无论朝廷怎样,我,身为一城县令,理应保护城中百姓不受伤害,这是我的本分。”这一话本分让那些被押解官员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们自认没有这样的气魄。
“你要知道,你死了就什么没有了。”危重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翻滚,那种他完全没经历过不懂的感觉。
“有人和我说过,是男人就要担当的起身上的担子,无论如何,我要为城中的百姓负责,因为,”他笑了,饮过酒泛红的脸笑起来非常的好看,“我是他的父母官。”
危重沉默了,看着他,他就这么举着剑,一动不动,半晌后,危重下马,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手握在剑柄上抽出长剑,指在他的胸口上,“我答应你。”
石非握住剑刃,“记住你的话,不能伤害城中任何一人包括衙役。”
“好。”危重点头,长剑往前一送,血色的花染了大红的官服。
他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本应这样的人可以收为己用,然而,他们的立场不同,终是无法站在一条线上。
石非坐倒在椅子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烈酒的关系,他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仰起头看着那被初阳染的金黄的天空,唇上勾起了笑意。
这回是真爷儿们了!当真痛快!
一双眼瞌上了,就这样带着笑意。
“是条汉子。”危重收起那把长剑,吩咐副将,“厚葬他。”副将还未应声,城门开了。
“不必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战在最前面,眼睛通红,“石大人的后事我们会为他办,用不着外人出手。”
城外的众外人,看着那些站在城门口的人,老幼妇人几乎没有青年男子,就连身穿差服的衙役也都在五十上下,无一年轻人。
危重愣了下,“城中的青年呢?”
老人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那些士兵,“都站在城外。”危重一惊,回身看去时,只见不少的士兵低下了头,闪躲着目光,此时他似乎知道了,让这些人来攻打自己的家乡与自己的亲人为敌,是何其的残忍。
衙役们抬着棺材上前,眼中都带着泪,小心的把石非放入棺中,城中走出一行十岁以下的小子,个个都披麻带孝,抱着盆,眼睛红红的,他们知道那个对他们很好很好的石叔叔再也不会回来,石叔叔没成家,没孩子,没人给带孝,没人给摔盆,他们给带,给摔。
天还未时,大家都出来了,大家都知道振军来了,前面的城县没几个能保下来,多少会有伤亡,他们不是不害怕,也不知是谁说石县令一人出了城,石县令是个好官,这些年有升官的机会都没走,就留在这里,他们也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家人,听他一人出城,都想着把人拉回来,然而东城门被衙役们死死的守着,不让一人出城,石非在城外说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的听到了,那棺材就放在城墙根儿下面,石非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人心非石啊!这些年,捂也捂暖了!
撕了白布绑在身上,他们自愿的,为这个牺牲自己保全全城人的好官带孝,无论老幼妇人。
振军中有人动了,放下手中的兵器走了出来,从亲人手中拿过白布绑在身上,有一个动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士兵带着白布走入城中,危重没有让人拦,只有此时他才能清楚知道,他的兵中有多少是自己故乡的人。
危重往城中走,他却没有亲人分他白布,似乎那乡亲也不愿分给他,他那些所谓的家人早早就离开了燕西,他看着衙役们抬着棺材往前走。
仰起头,已经升高的太阳非常的刺眼,刺的他几乎流出眼泪来。
☆、(番外)白灯
石非懵懂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先是一盏白灯,如同白玉一般半透明的白灯,白灯在晃,左右的摇晃,幅度不大,他定了定眼才发现,并不是灯在晃,而他坐在船上,他有一时间的迷茫,他不是死了么?
“你是死了。”有人似乎读懂了他的心,开口说道。
他回头看去,是撑船的艄公,那人全身黑袍,脸上带着一张漆黑的面具,“这是哪?”
“冥界,奈河之上。”艄公声音平淡无波。
“是否所有人死后,都要渡河?”石非不像别人那般害怕,他反而对冥界感了兴趣。
“并非。”艄公撑船不快不慢的行在奈河之上,“你有功德,千人供奉你,殿下准你为圣,白灯引你过河。”
“千人供奉!”他听言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要流了下来,只可惜他如今是鬼没有眼泪,“我这辈子!值了!”为官者能被百姓认可,比什么都值!
“你是好人。”艄公出言,“来世可投个好人家。”
“好人家?”他看向艄公,“什么家叫好人家?”
“父祥母慈,兄弟姐妹友爱。”艄公说完补上一句,“殿下说的,给你个好人家。”
“殿下?”他不明白艄公口中的殿下是何人。
“过了头七,你就能见到。”说完艄公不在多言,船到岸,“上岸吧,自然有安排。”
岸上一片雾,看不清路,石非迈上岸时,船头的白灯中飘出一盏小白灯,在他面前转了两
圈,似在说,跟着。
他跟着小白灯走入雾中。
石非的棺材摆在了衙门大堂中,大堂里设了灵堂,白天有人守着,七个小子披麻带孝,给他守灵,有人来上香,他们一起磕头。
到了夜晚,衙役们轮班守夜,另外还有一人,就是危重。
燕西的人都不明白,这仗他也胜了,还留在这做什么?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一昧的想等到头七,那人回魂看过,知道他守了信,他才能安心的接着前进。
而今夜就是头七,守夜的是班头,危重也来了。
班头该上香上香,该烧纸烧纸,看也不看危重一眼,他心里知道,这些燕西人心里恨他,然而,成大事,哪有没有人牺牲!
“那些孩子?”他突然想到那七个孩子。
他原以为班头不会回答他,班头上完香,将香插到香炉中,看也不看他,开口说,“那些是没有家人在的,或是父亲上了战场,母亲没熬住的孤儿,这些孩子燕西不止这些,有些被独自生活的老人收养,有些病死,有些上了战场找生父,他们七个是幸运的,被石大人收留,可以读书,可以明理,这样的孩子不止燕西,别的城县想必也不少,危头领,你觉得这样真的值得么?这么多的家庭散了,真的值得么?”班头回身,目光直视危重。
“没有国,哪里有家,只有国富才能民强。”危重不做多想,直接说道。
班头摇头,往外走,“不是这样的。”他就这么直接离开了衙门。
危重疑惑时,灵台上的白烛无风晃动起来,这是亡魂归来的信号。
他目光看向棺材,棺材盖还没盖,一眼就可以看到躺在里面的人,仿佛下一刻对方就会坐起来一般。
然而,一道声音,就像直击到他的脑海中一般。
‘没有家的国度,不过是个空壳,没有坚强信念,团结一致的百姓,你所行之事,与暴君没什么分别。’
他猛然回头,浮飘的魂魄就飘在衙门口,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你回来了。”他本想指责石非的话,最终却化做了这四个字。
‘来看看,你有没有履行诺言。’石非慢慢浮了进来,站在棺材边看着里面的自己。
“若我没有履行呢?”他突然有些好奇。
石非回过头,看着他,眼中闪过阴狠,‘那么我就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化做厉鬼,日日夜夜的跟着你!’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履行,但一起到魂飞魄散这四个字,又觉得幸好,他履行了,心里是说不出的矛盾,他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说完这几句,一人一鬼突然没有话说了,一个盯着自己生前的身体看,一个盯着鬼看。
半晌后,还是危重先开口,“你,你在那边还好么?”
‘嗯,很好。’石非头也不抬。
危重又是一时无语,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棺材中的尸身,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说你现在要是回到这里面,会不会活过来?”
‘什么?’石非没反应过来,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危重手一指棺中的尸身,石非一时沉默,心中翻起大浪来,眼神明暗不定,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全都归于平静了,摇了摇头。
‘就算能也不必了。’
“为什么?”危重急切的开口。
他还没有回答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就算他能回到那身体里,也是个活死人,没有心跳,没有五感,身体还会腐败,而且,这样的命是窃来的,不能入轮回,不能见阳光,在魂尽之前,不死不活的做一具行尸走肉。”这声音冷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危重回头,就见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称得上妖孽的人还要妖孽的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感觉,带着强势,面容美的让人吃惊,不是所谓的天仙的高贵清冷,反而是那诱人下深渊的妖美,好比那白纸上浓墨重彩的一抹红!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玉公子也是来拜我的?’石非笑问,他心里自然是知道,龙玉非人,不说别的就说这十几年不变的容颜就可以猜到对方并不是人。
龙玉淡淡的看他一眼,下台一挑,“你受不起本后祭拜。”一句本后,就点出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