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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什么都没有做。
距离我第一次遇见齐悦,已经整整过了十年,这十年里斗转星移,然而我却毫无进益。十年前,我能依靠的唯有景琛,十年后,我所拥有的也仅有一个景琛。
他显得比我慌乱多了,忙着报警、四处打电话询问,而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办公室里发呆。从头到尾,景琛一句安慰的话都没对我讲,只简短地告诉我:“我觉得他不会死。”
他说得那么笃定,我却懒得问他理由。这一天里我突然觉得,没有理由要远远好得多。
景琛的效率比警察更快。
我毫不意外,毕竟医疗系统实在不大,而齐悦可能会去的地方也不过几个。其实原本不必报警的,但我和景琛实在无法冒那样的风险。
李建明对景琛很客气,在精神病院工作了二十年,他被磨练出了无穷无尽的耐心,应付得来各式各样的盘问。然而关于齐悦的病情,他却不肯透露更多,只反复地要景琛放心。
“发病比较急,但缓解也快,现在情况比较稳定”——李建明是这么说的。然而每次我提出要见齐悦,他都表现得格外为难:“他不愿意见你,我也没办法是不是?”
言下之意,如果我不是熟人,他简直就要控告我骚扰。
半个月里我去了七八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复。即使搬出齐悦上司的身份,有了李建明的阻挡,我连治疗区的门都进不去。
“就算你是他单位领导吧,”李建明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言谈之间却一副洞悉我底细的模样,“可你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授权人,我也很难办。”
“他授权给谁了?”
“谁也没有。”
得到这样的回答,我又一次想起齐悦孤身一人的事实。
几次拉锯战之后,最初的躁动慢慢平息了,我多少冷静下来,听从了景琛的劝告。
“只能等等,没别的办法。他不愿意见你,你总跑去又有什么用?”景琛反复劝我。我没有给他看那封信,但我总觉得他把大致的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替我想想。他留给我一封信说是要去死,然后好容易找到他了,他又不肯见我。”我恨恨地说,“现在你就让我在这里干等着?”
“对。”这些天景琛对我格外有耐心,很愿意和我多说两句话,“再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不是真的想死。那天他连支注射器都没拿。”
我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呢?他不
想死,却给我写了那么一封信,是希望我做点什么吧?”百思不得其解,我又问他,“可齐悦现在不肯见我,这又算什么?”
“他不只是不见你,他谁都没见。”
虽然是事实,却没给我带来任何安慰。我绞尽脑汁地想着齐悦究竟想干什么,自然得不到任何结果。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弄懂过他的心思。就算是他对我吐露了心声,我仍然不很明白他的想法。尽管不愿承认,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消极地等待。
出院前海涛来找过我一次。
他恢复得不错,毫无病容,只对我这么多天没去看他表现得十分介意。
我的耐心和精力早在这几天被齐悦磨得一干二净,几乎打不起精神和他好好谈话。人在疲惫的时候就格外软弱,他一说从前的事,我就觉得胸口一跳一跳的疼。
“海涛,回你家人身边去吧。”最后我对他说。“我真的不怪你。”
他低着头,许久不说话。再抬眼看我的时候,眼里慢慢地蓄起眼泪。
我真是怕看他哭。
他走之后我看了他的病历,情况不算太糟,可也不算太好。我琢磨着还是要换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以免将来他有了什么事,辗转传到我的耳中。
过去的种种已经尘埃落定,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不想再和他有所交集。我曾经那么不顾一切地爱过他,那伤口虽已愈合,却还是经不起现实的重击。
而终于见到齐悦,是在他出院的前夕了。
见到他之前我忐忑不已,想像了许多他可能的样子——憔悴不堪、苍白、抑郁,或许就像十年前那样病怏怏的。然而真见到他的时候,我却因为吃惊几乎语塞了。
他看上去状态很好,一见到我,就对我露出笑容。那笑脸灿烂得不可思议,我从没想过他居然也能这样笑。
“你还好么?”我在他对面坐下,谨慎地问。
“非常好。”他仍然笑着回答我,语调十分轻快。
我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这种欣快感恐怕是药物的作用。
像是猜到我的想法,他赞许地对我点点头。
“用药还是挺有效果的,我现在感觉很好。”他停顿了一下,仍带着笑意说,“虽然我觉得好得有点过分了。”
“为什么不见我?”
他张大了眼睛,有点吃惊的样子。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亮,如今他即使不笑了,脸上也总还残存着笑意。
“我没法面对你啊。”他很直接地说了出来,毫不扭捏,“你指望我给你写了那封信以后,还能若无其事地见你么?那时候我情况很糟,觉得一切都没希望了……不过现在正相反。所以你有什么话,最好现在对我说。现在不管你对我说什么,我都能接受,还兴高采烈的。”
看得出来,他说的是实话。我开始担心他的药物剂量了。
“齐悦,以前的事对不起。”他处于这种反常的状态,倒让难以启齿的话变得易于说出口了。无论是他,还是我,突然间就变得无所顾忌起来。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吧。”我说的那样郑重,他却不以为意,“一直一厢情愿,给你添麻烦的不是我么?”
他那种坦然自若的态度感染到了我,我很自然地接口说下去:“可是我也喜欢你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脸上的表情却仍是轻松愉悦的。
“你有没有发现,我越凄惨,你就对我越感兴趣?现在你知道我是疯子,干脆就突然喜欢上我了。”
“我不觉得你疯了。”我非常郑重地说道。
然而他只是付之一笑,并不相信我的话。
“齐悦,你还在神经外科的时候,有天晚上来了救护车。救护车开进来之前,你就知道患者已经死了,对不对?”
“碰巧而已。”
“你还记不记得,你看到什么了?”
他第一次不笑了,脸上又流露出焦躁的神色。
“当时,就在你身后,”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道,“站着一男一女,湿淋淋的,显然那不是真的人。”
“嗯。”
“不过那就是幻觉而已。”他急躁地说,语速不知不觉变快了,“后来送来的只有一个人。我看过病历了。”
“她是殉情死的。那天另一个人的尸体没捞上来。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他露出点震惊的神色,不过只是一瞬。
“还有我们去新驹的那一次,你也看到了吧?还有之前主任……”
“对,我都看到了。那个老红军心满意足地走了,主任站在楼上看着自己的尸体。”齐悦越说越快,仿佛不愿回忆当时的场景,“那能说明什么?”
“还有我摔下山的那一次。”我补充道。
他突然不说话了。
“你说我是故意跳下去的。”
“你是么?”他的语气有些认真。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我感到
胸口一紧。
“你不是看到了什么才这么说的?”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摇头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看到你摔下去了。”最后一丝笑意也从他眼里消失,他的声音变得低而僵硬,“有一瞬间我以为你死了,那比我自己死了还糟糕。等人来救你的时候,我一直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
“知道你没事以后,我还是没有恢复过来。那不只是受了惊吓,你能想象到对我的打击有多大么?这些年,说不定我是因为你才活下去的,可是如果连你都想要死,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是问句,但他并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一口气地说下去了。
“这样一想,就立刻收不住了……结果我在你身边一秒钟也呆不下去。我怕我也会从那个悬崖上跳下去。我反反复复地想过,你会不会真的想死?因为我觉得你过得不好。越是细想,就越是这样觉得……”说到这里,他突然又笑起来了,“所以那时候,你是故意跳下去的么?”
我看着他,很确定地说道:“不是。”
或许我曾经怀疑过,然而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对于人生,我感到疲惫、厌倦,无所适从,然而我从没真的想过放弃生命。就因为一直抱着希望,才会有痛苦和失落,才会害怕再次受伤。
齐悦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还是微笑。今天他笑得太多了,以至于让我有些害怕。
☆、告别
“李建明说,你差不多能出院了。” 我试探着问他。
他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你打算回来上班么?或者你想多休息一阵子,都没关系。”
他失踪后,我和景琛报了警,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人事科下来问话,我只得暂时替他请了病假。可权限在任期有效,正经的急诊科主任下星期就要上任,我没办法一直护着他。
但我不打算告诉他这些。
我只能尽力帮他。
“我不回去。”他一开口,倒让我大大吃了一惊。
“你的意思是……你想多休息一阵?”
他揉了揉眉心,低低笑了一声,很疲倦似的。
“你觉得,我继续做医疗工作合适么?”
“你工作做得很出色!不只是我,大家都这么觉得。医院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是事业编制……”我有些着急,反而语无伦次。
“我不敢了。”他把手放下,用力压在桌面上。“就算我现在感觉好得很,我也还是觉得后怕。我每天审核多少医嘱?执行多少医嘱?哪条出错都可能要了别人的命。沈北华,就算这样,你也觉得我还能回去工作?”
“我不觉得你看见的是幻觉。”我坚持道。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好像我的话并不能给他宽慰,反而让他痛苦似的。旋即他就又笑了,药物的作用让他暂时体会不到太深的沮丧。
“可我没法这么觉得。”他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不管那是真的还是幻觉,我都不想再看到它了。”
……我开始深深地恨起那个给他初诊的医生了。
“那……出院之后,你打算去哪?”思索了一会,我暂时转开话题。
“不知道。”他很干脆地说,“可能去北京,我想试试电休克疗法。之前我看到论文说,这个对顽固性幻觉可能有效。”
他说得轻描淡写,浮现在我眼前的画面却让我脊柱发寒。我盯着齐悦微笑的脸,想象着它在电流下抽搐的场景……光是想象就让我手脚冰凉。
“齐悦,你真的不需要……”
“我需要。”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语气让我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左右他决定的余地。
“先别这么盲目,好么?”我放缓语气,慢慢地说道,“等到你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你还住在我家,我休年假,陪你去——”
“我不去!”他的语调突然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