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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竟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郑浩闻言转过头来,虽然是在看他,但是眼神却根本没有聚焦在他脸上,恍恍惚惚的样子像是被抽走了魂,似乎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惊,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徐竟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到底怎么了?你看见谁了?”
郑浩喃喃地说:“竟竟,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竟然看见我妈妈了。”
“你妈妈?”
“嗯。”
“在哪?”
“对面的病床上。”
徐竟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间双人病房,靠窗的位子上,一个女人正背靠在枕头上休息。她似乎很累,即使闭着眼睛,脸上也仍然显示出一种疲态和特属于病人的衰弱来。苍白清秀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露在被子外的双手也白皙得有些不正常,似乎是太过于瘦弱了。
不过,确实和郑浩有几分相像。说不清具体哪里像,但是整个感觉很相似。
郑霖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暖水壶,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进门时甚至要微微地弯腰,在逼仄的病房里存在感显得尤其强烈。
郑浩看着他走进去将暖壶里的水倒了一点在杯子里,然后递到许纯手里,并轻声说了句什么。
许纯侧着脸与他对视,脸上认真仔细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个接近四十岁的女人,倒有些少女的纯真。
郑浩拉着徐竟慢慢地走过去,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就再也不敢动了,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脆弱又局促地在许纯身上打转,时不时看一眼旁边坐着的郑霖,似乎随时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可能。
许纯一开始望向门口的眼神是疑惑的,渐渐地就变成了震惊,但震惊当中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满满的呼之欲出的感情,强烈的情感冲击让她的语气有些颤抖:“你……你是……浩浩?”
郑浩机械地点了点头。
许纯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伸出了手,因为极度渴望的急切和激动,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床外,似乎想去摸他,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只能徒劳又可怜地停在半空中。
郑浩身体前倾着,却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上前,本能的渴望与害怕的犹豫相互冲击,碰撞着,像两面鼓一样咚咚地震得他脑袋直响,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要怎么动作,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郑霖,同时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征求他意见的可怜巴巴的神情。
但郑霖只是稳稳地坐在那儿,像块坚毅的岩石,脸色沉重地看不出具体的表情,只是看着郑浩的眼神复杂难懂,深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难以捉摸。有一瞬间,郑浩甚至有种他在离自己远去的错觉。这种感觉更加让他心慌,几乎是下意识地,脚就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前面走过去,直到站在郑霖身边,才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回去,然后眼睛里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眼眶滚落下来,在脸上蜿蜒成几条不规则的水痕,整个人身上仿佛一瞬间就被罩上了一层绝望的气息。
☆、裂痕
徐竟接了个电话,有事要先走。跟郑霖和许纯开了口,转过身来,郑浩看着他的眼睛晶晶亮,简直要奉他为救星。徐竟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配合地用眼神示意他要不要一起走,郑浩盯着他猛点头,然后急切地去找郑霖的脸:“爸,我和竟竟一起去,我也好久没见过宇子了!”
郑霖含义不明地看他一眼,半响才点点头:“去吧,早点回家。”
正午的阳光正热,照得人眼睛刺痛,徐竟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眯着眼睛问他:“还跟我一起去吗?”
郑浩精神恍惚地摇摇头:“不去了,你去吧。”
徐竟有点不放心:“那你去哪?能一个人回去吗?”
“能。我先一个人待待。”
徐竟叮嘱了他几句,中间电话又响了,估计是催促的,然后挂了电话就骑着单车走了。郑浩看着他骑车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林荫道里,然后找了个太阳照不到的墙根蹲下,手臂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盯着前面大太阳下的街道出神。
于是郑霖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副焉头焉脑的样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站定。
面前站了个高大的身影,郑浩抬起头看他一眼,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爸爸。”,声音恹恹里却透着一丝寻到安全感的喜气,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郑霖跟着他蹲下,眼睛对眼睛近距离地看着他:“怎么没回去?”
没问他怎么不跟徐竟一起走,而是问他怎么没回去,郑浩鼻子有些发酸,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出来看看。”
“万一我已经走了呢?”
“那我再进去。”
“哦。”郑浩抽抽鼻子,努力压住眼睛里逐渐涌上来的湿意,“她……得的什么病?”
郑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他交叠在一起的手,摸了摸:“医生说是贫血。”
“贫血?贫血为什么要住院?很严重吗?”
“本来不是很严重,但是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有点麻烦。”
即使每天输血,许纯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躺在医院的床上,活气像是被一丝丝地抽离。
郑浩开始补课了,不过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会去医院看看她,就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不挪动,也不说话。只有遇到她睡着的时候才敢偷偷地进去看一会儿。
去的次数多了,许纯睡的时间也渐渐增多,但是有时候郑浩知道她其实是醒着的,听见他走进病房的脚步声,长长的睫毛会微微地抖,但是抖也抖得像带着病气,像一朵失去了水分,正在走向枯萎的白色花朵。
郑浩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他知道一定是隔壁床的老太太告诉她了,跟她说了自己每天都会来,只有等到她睡着了才敢走进来。
郑浩不敢叫她,甚至不敢跟她对视,但是每天心里都会想着她,想着来看她。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脸,甚至是陌生的关系,却都被血缘这条线活生生地拉扯出这么多的牵挂,让人觉得害怕。
进入盛夏的时候,许纯的身体彻底开始恶化了,全身泛黄,浮肿。明明瘦得脱了形,身体却执意地肿胀起来,像被过度吹胀的气球,一不小心就会嘭地一声炸开。
郑浩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贫血,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严重?明明是已经那么瘦的人,身体却会肿起来?
从第一次在医院里遇见起,郑霖就再也没在他去医院的时候去过。郑浩一路跑回家,推开书房的门,郑霖果然坐在那里,他走过去,抓着他的膝盖急切地问:“她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吓人?你不是说只是贫血吗,可是贫血会这么严重吗?”
郑霖看着他脸上着急担忧的表情和满头满脸的汗水,膝盖上被他握住的地方隐约地发烫:“是贫血,只是跟我们一般理解的贫血不同,恶性的,有点儿类似于白血病。”
郑浩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发蒙,半天,才喃喃地跟着重复了一遍:“白血病?”简单的三个字,念出来也是空洞洞的,却让人心惊肉跳,疼痛无比。
郑霖微微低着头看他,眼睛里是可怕的冷静:“是,治不好的病,只能拖着。”
郑浩听了突然就抖了一下,肩膀剧烈地颤,手上一下子抓紧了:“你怎么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又像是要流下泪,带着陌生的质问。
郑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点点头:“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郑霖没说话。
郑浩声音里带了哭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用这样愤怒的语气朝着他吼:“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告诉我?直到她死了,都不让我知道?”
郑霖继续点头:“是。”
郑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冷硬的脸,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可她是我妈妈!”
郑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嗖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是冷硬破裂的震怒:“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养这么大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你的生活,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不需要妈妈!”
“可她毕竟生了我。需不需要是我的事,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就替我做决定?她就快死了,你都不告诉我,我妈妈就死在我身边,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爸爸,这怎么能这么自私?”
父子俩晚上谁也没理谁,郑浩没吃晚饭,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过心里的愤怒和悲伤早已经盖过了饥饿的感觉。从很早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家人在一起,只有他是只和爸爸在一起。
也不是没想过妈妈,但是都是在和郑霖怄气的时候才会偶尔想一想,特别是被郑霖揍的时候。随着年龄增长,想起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到最后都已经被遗忘了。
郑霖说的对,他其实并不需要妈妈。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只有郑霖的日子,父子俩也可以过得很好,至少在遇见她之前,郑浩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许纯出现了,而且病得那么重,即使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但是郑浩还是无法忽略她,对待一个陌生人尚且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生了自己的人。
眼角有类似液体的东西流出来,滴在枕头上,潮湿湿的,郑浩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哭了。不光眼睛潮,连身上也是潮湿一片,刚才从书房跑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房间里都忘记了开空调。泾城的傍晚闷热里带着湿气,汗水出在身上,吸收不了,又挥发不出去,留在身上黏腻腻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忍着饿爬起来,郑浩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肚子更像被掏空了似的饿,去厨房看了看,除了早上吃剩下的一个鸡蛋以外,什么都没有,电饭煲里也是干干净净的,看得出郑霖没有做饭。
书房的门大敞着,主卧室却关得严严实实,郑霖回了房间,但郑浩却不知道他睡了没有,站在厨房门口,竟然有点儿心跳加速,像做贼一样。怕他一下子出来两人面对面地尴尬,又怕他不出来,闷在里面一个人难受,心里还是隐约地希望能够看看他。
但是直到吃完了那个鸡蛋,又解决了几根火腿和两个苹果,主卧室的门还是纹丝不动着,郑霖并没有出来的打算。郑浩盯着那扇门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抓起钥匙,出了门。
路过喷水池时,迎面吹来一阵风,带着傍晚的热气和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儿,郑浩站在那栋楼前面,用手揉了揉鼻子,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许纯已经睡了,她现在一天之中昏沉的时间居多,倒是隔壁床的老太太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正戴着老花眼镜在灯下看报纸,看见他进来,和蔼地朝他笑笑,像是知道他与许纯的关系,并不多说话。
郑浩在她床边坐下,她的床靠着窗,有朦胧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可以看清整个人的轮廓,只是不太清楚。郑浩看着她隐在昏暗中的睡脸,心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胸腔里有个很小的地方在不停地紧缩着,陌生又窒息地疼。
“老奶奶,别跟她说我来过啊。”临走前,郑浩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