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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不成亲的原因?」
「唉……其实也不是啦,是她的野心比我大多了……」
「你还记得她是谁吗?」
「唔……这个……应该在做官吧。九州大部分官吏都是女性,所以她们连哺养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孩子都送到宗院去。」
朱鸾默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而且是从一个人类口中说出的。五百年前,他还曾经劝慰这些死心眼儿的人类,别为了什么爱情、什么山盟海誓而死去活来,人生短暂,应该及时行乐,当时还有几个顽固不化的家伙,跟他讲什么「生命诚成贵,爱情价更高」的屁话。
没想到才一眨眼五百年的时间,他们竟然比神更想得开了。
凤凰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难道是把温柔多情的心肠从他们身体里面剥离,才使得这些宁死都不肯分离的男男女女,连彼此的脸都不愿意记得,一旦解脱束缚,就各奔东西,比鸟儿飞得还快。
不过,这很符合凤凰的个性。
如果说连神的心肠也有柔软和坚硬之分的话,那么凤凰就是那种看起来很柔软,结果却是怎么都不会被打动的铁石心肠。
他理性至上,绝不允许任何违反法则的事情存在。
凤凰很重视生命,他认为「存在」——是天地间最不可违抗的法则,而人类的贪婪自私、嫉妒仇恨、还包括那为了另一人可以放弃生命的「伟大」爱情,在凤凰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是蔑视生命,藐视造物者。
人类以为自己自母胎而出,所感激的不过是怀胎十月的母亲,然而人的血肉和灵魂、甚至每个人所拥有的个性与天赋,都是众神赋予,不允许随随便便就放弃。
所以他才会建造出这么一个法政严谨、经纬分明、冷酷无情的九州世界。
第九章
「唉……」朱鸾长长叹息一声。如果是我,一定没办法狠下心来吧。
虽然朱鸾调皮捣蛋,但他很容易被眼泪打动,很容易为哀求动摇,也更容易去同情那些胆小懦弱的人们,因为他们与自己很像。
朱鸾是众神中最不能忍耐孤独的,所以他才会做出那么多坏事,希望大家可以注意他、重视他。
用凤凰的话说,朱鸾就像凡间那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总想以哇哇大哭博取同情,太可笑了。
朱鸾曾经很依赖强悍的哥哥凤凰,但他很快发现凤凰与他虽名为兄弟,结果却是处于世界的两端,一冷一热,他永远也没办法理解凤凰心里在想什么,凤凰也对他莫名其妙的脆弱感到气愤。
你为什么那么不懂事……
我为什么那么不懂事!?
「小鸟?朱鸾?朱大神?」
一连叫了三声,朱鸾都不答应。
雁太邵简直不敢相信这只傻鸟还有「低头思索」的时候,他惊讶极了,不亚于发现猪竟然会爬树。
朱鸾脸上戴着面具,真实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他一向肢体语言丰富,只要一看那垂头丧气、耷拉着肩膀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精神不太好。
「你没事吧?」雁太邵小心翼翼地问:「神也有烦恼啊?」
「嗯……」
雁太邵算是很体贴的男人,感觉到朱鸾的失常,没有像往常那样冷嘲热讽,而是静静地等待在一旁,匪夷所思地想象着朱鸾面具底下的脸孔。
说来真是奇怪呀……明明是与凤凰皇主一模一样的容貌,朱鸾如果严肃起来一定也相当有威慑力的,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那就仿佛是两种色调的一深一浅,一种锐利刺目,一种温暖可人。
凤凰的目光锐利到可以切碎人心,与他直视的瞬间连灵魂都会结冰。而朱鸾却没由来地给人一种雏鸟般温暖可人的感受,仿佛他身上那些华丽的羽翅,只是初生雏鸟的绒毛,闪闪发光,却让人忍不住上前触摸。
雁太邵心想,我恐怕是少数凤与鸾都见过,并且还有心思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比较的人吧。
这样一来,朱鸾和雁太邵两个人,竟然都开始作沉思状。
这时桃宝儿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肩膀上扛着一大堆东西,本来就潮红的面孔更加鲜艳欲滴,而他一路飘过来那股诱人的香味,也把朱鸾从深思中唤醒。
——他还真是食欲至上的鸟儿呢。
桃宝儿走到凉棚下面,一股脑儿把身上的东西放下来,兴高采烈地对雁太邵道:「主人,幸好这些东西都在。」
「都在?」朱鸾疑惑地推了一下雁太邵。
他嗯啊一下,说:「还没告诉你,我就是在乐马镇的宗院长大的,这些都是我留下的东西,每次路过都忍不住来『回顾』一下呢。」
他一脸缅怀过去的神情,桃宝儿却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主人每次都可以用这些东西骗到不少钱。虽然我们不屑于变戏法的低俗,但比起穷光蛋的奇术师,变变戏法不仅可以博取观众好感,而且收入颇丰呢。」
「嘎……」雁太邵干笑两声,「生活……真无奈。」
朱鸾偷偷捂着嘴笑。
雁太邵道:「在表演戏法之前,首先要『摆旗』。」
他拾起那件黑色的斗篷,将它铺在那堆东西上,然后随手一卷,所有的东西便像拥有了自主的生命般,从地面上跳起来,几十面招展的旗帜如同拥有了羽翼一样飞向广场的天空,明明没有风,它们却招展飞舞着,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圆,围绕着广场中央的石碑,七色彩旗高高飘扬。
这样一来全镇的人都看到了,惊喜地驻足观望,没一会儿就围过来一大群人,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朱鸾吃惊地回头望着雁太邵:「我知道你的奇术很厉害,但你该不会想……」
桃宝儿却抢先答腔:「这有什么奇怪的?只要以戏法的名义,不管主人使用多么厉害的奇术,都不会引起官差注意的。」
朱鸾一脸黑线:「我知道,这就是『戏法』和『奇术』的区别,但是……这也太丢人了吧!」
「你根本不是人,有什么『人』可丢的——接着!」
雁太邵冲他一声喊,朱鸾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雁太邵朝他手中扔了一根细细长长好像竹筒的东西,朱鸾接过手刚想看看是什么,那根竹筒却在自己手掌间霍然变大,越来越粗、越来越长,一直向天空伸去。
朱鸾不得不慌乱地跑出凉棚,在外面找一片空旷的地方竖起竹竿。
「好样的!不愧是平衡感一流的鸟!」
雁太邵传来一声一点也不让他感到愉快的称赞,朱鸾回头正要骂他,却见桃宝儿朝自己冲过来,一跃便跳上了那根竹竿,这小红桃的灵巧真是不是盖的,在高高的竹竿上竟然如履平地,几下子就跳到竿顶。
而且他虽然看起来是个英挺少年,而体形却仍旧轻巧得像颗桃子,他在竿顶站立,朱鸾丝毫感觉不到压力。
围观人群叫好声不断。
只是现在的朱鸾比高高在上的桃宝儿还要更引人注目,他一身艳丽羽衣,背后还有翅膀,脸上还戴着表情诡异的面具,聚集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看到他都又惊又奇。也幸好雁太邵为朱鸾的出现找了个「表演」的名义,否则自己一定会被当成怪物。
朱鸾很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他都忘了人类是多么富有好奇心的生物,而且平生最酷爱看热闹。
「嗳嗳,你看,那个人打扮成鸟的样子,后背还扎着翅膀呢——」
「你错了!那不是鸟,是羽神!」
「呵呵呵,真是活灵活现呢!」
「是呀,我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戏服。」
「就是俗了一点……真是缺乏品味的神仙呀。」
「这个样子……有点眼熟耶……」
「让我想想究竟是谁……」
没有恶意、却让朱鸾感到不舒服的对话传来,他真恨不得把手中的竹竿朝人群挥去,敲敲他们的笨脑袋!拜托,他可是堂堂羽神大人,竟然把他当成街头耍把戏的?还敢对他的穿着打扮指指点点!
朱鸾气得直翻白眼,龇牙咧嘴朝身后的雁太邵望去,后者却春风满面地走上来,对着人群深深一鞠躬,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雁太邵把黑色斗篷往他自己身上一裹,接着甩开,已然换了一身纯白的打扮,清新俊朗,神采飘然——原来这家伙斗篷里的东西不是黑就是白。
朱鸾想扑上去咬他的耳朵,「你究竟要干什么?」
「摆旗以后当然要演戏喽!不然这些围观的人可会对我们扔鸡蛋的——你不希望自己的同类遭到如此摧残吧。」
「你要我干嘛?」
雁太邵拧拧他的下巴,满脸戏谑地说:「你这个模样,当然是要演一下九州天下最最受人敬仰的凤凰皇主啦……」
「演他?」
「呼,没错!九州内行走的旅人,除了略通奇术之士可以表演一下戏法之外,如果是普通人,就可以不需要『法』,只要演戏。可以准备一些小小的故事,编排一些精彩的戏码,只要可以让大家看得下去,就算是成功了。当然,可以几个人一起表演,也可以自编自演。朱鸾你这一身羽衣,如果不演凤凰的话,那就太可惜了吧!有关皇主的故事大家都很感兴趣呢。」
「为什么要对他感兴趣?他不是在天上吗?」
「就是因为他在天上、在遥远的宫殿之中,所以他的生活才会使大家觉得好奇、更想要知道啊!」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
「什么叫『戏』呢,不就是胡编乱造嘛!反正在场观众之中也没有谁真正认得凤凰——而且,除了凤凰自己以外,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吧!」
雁太邵俏皮地对他眨眨眼。
「我……」
朱鸾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其实,他是最最不了解凤凰的。
「没关系,你只要说你想说的话就可以了——反正大家只是图个新鲜。」
戏开始了。
雁太邵所扮演的天神,一身白衣,他站在广场中央,儒雅地对来看热闹的观众微微躬身,接着指着呆呆站立的朱鸾,莫名其妙地问道:
「凤凰,你有了一个弟弟,你可知他从何而来?」
雁太邵突然问起自己,让朱鸾呆了一呆,不知怎么表演才是最恰当的,只得模仿着凤凰那正经八百的口吻,接道:
「天帝,万物自混沌之中起,我来自混沌,他也来自混沌。」
「不不,凤凰,你们是造物的神迹,他来自于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需要。」
「天帝,我不明白。」
「既然有了你凤凰,我却还要朱鸾出世,正因为你们一正一邪,一冷一热,处在阴阳的两极。」
「阴阳调合本是天地定律,然而我们却不能够融合。」
「为什么?难道你不爱自己的弟弟吗?」
「爱?我不懂什么叫爱……爱是我灵魂上的缺失。」
「那么朱鸾就是你缺失的这一环……」
「不,朱鸾他是个小坏蛋,只会为我惹祸,更因为他有与我一模一样的身体,我时常感觉到……那是罪恶的我。」
「哈哈哈……凤凰,你可知为何你们既为羽神,我却让你们以人形出现。」
「不明白,人的身体脆弱无力,行动又极不方便。」
「人的身体里面有一个空隙。」
「空隙?」
「是啊,那大概是一颗心的大小,却是空空如也。」
「难道说人都是没有心的吗?」
「不,本来是有的,但人把心掏了出来。」
「掏出来做什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