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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沉默着。
“陛下,您会恨耶和华,但我不会恨你。”这将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塔纳托。我命令你,把玛斯罗尔带到冰湖地狱去。”过了很久,魔王淡然起身。
玛门跟在他父亲身后,经过我身边时不敢再说话。他只留下了一个怜悯而惋惜的眼神。
我在昔日伙伴们或是嘲讽或是遗憾的唏嘘声中,在老铁塔纳托的押解下,缓缓穿过华丽的宴会厅。我走过那些描绘历次天魔大战的油画,走过那些塑造地狱魔神形象的石雕,可以看到无数个我自己。挥舞着镰刀的、大杯饮酒的、残忍地微笑着的、严肃立正的、黑色斗篷罩着全身沉默行走的、黑袍银甲立马军前的……
我笑了。不知是无奈还是绝望。
“玛斯罗尔……你这是何苦。”出了宴会厅,远离繁华的魔都,我们乘着飞龙离开魔界,越过这一层所谓的天空,上升到地狱。
飞龙背上,塔纳托终于忍不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塔纳托,你不会懂。”
他不会懂,我为何,用永生的黑暗去换一瞬间的光明。
他不会懂,我为何,不去怨恨伤我容貌的米迦勒和送我入狱的路西法。
他不会懂,我为何,在死到临头之时还能平静微笑。
他不会懂,我为何,如此义无反顾。
即便身后是众叛亲离,面前是万劫不复。
冰湖地狱中,隐约地可以看见那无数的、被封冻在极寒中的身体,可以听见他们若有若无的呻吟与叹息。
“玛斯罗尔,这些人,都是因为背叛了正义、恩情和本心才被冰封在此,而你……或许你是这里第一个因为背叛了魔界而被打入地狱的……地狱守护神。”
塔纳托开始念咒,寒冰一点点爬上我的躯体,从脚趾,到双腿、躯干、骨翼、胸膛,最后是头颅,我的全身都陷入极度的寒冷,我想要打个寒颤却都动弹不得。
我忽地想起米迦勒番红色的长发,还有他手中红色十字圣剑所散发的耀眼光辉。
那是我脑海里最后的景象。
从此,我的大脑将不能思考,
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感受寒冷、孤独、黑暗以及绝望。
这便是冰湖地狱的残忍之处。它甚至连一个虚无的希望、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不允许你留下。
塔纳托,再见。
【Chapter3:救赎】
魔界门外,一个用纯黑斗篷罩着的颀长身影静默而立。
兜帽下露出几缕番红色的发。
塔纳托手持镰刀从魔界大门走出,迎面看见那个身影,有些讶异。“你是谁?为什么找我?”
那人并不答话。他伸出他修长白皙的右手,手上还缠绕着点缀了钻石的银链。他缓缓摘下兜帽。
纯黑兜帽自脑后滑下,番红色长发倾泻出圣洁的华光,湛蓝的双瞳如蓝宝石一般镶嵌在绝美的容颜。他浅浅微笑,意味不明。
“米……米迦勒?”塔纳托惊讶得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是你?!”
“对,是我。”米迦勒仍然在微笑。“其实我并不想找你。我想找的是玛斯罗尔。”
“可他现在……”
“我知道,玛斯罗尔因为在决战中放过了我而被打入冰湖地狱。我想去看看他,然后拜访你们的魔王大人。”
“为什么?”塔纳托皱了皱眉。
“因为……歉疚。”米迦勒的站姿如此秀丽而稳重。“还因为感动。我想要把玛斯罗尔救出来。”
“你能怎么救他?”
“我不能,但是……神可以。”他说。
“神?”塔纳托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米迦勒的意思。“你指的,难道是——救赎?”
“对。玛斯罗尔已经为自己从前的罪过而忏悔,既然你们魔界不想再要他,那么,我便要代表神,把他带到天界去。那就是神的救赎。”
冰湖地狱的小路上,两个黑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着。
“冷吗?”塔纳托侧过头问米迦勒。
“嗯。”他不禁裹紧了斗篷。“玛斯罗尔……就在这个地方?”
塔纳托点头。“是的。他就在这儿。不过或许他的感觉能比普通人好一些,因为他毕竟曾经是地狱守护神,早已习惯了阴冷。”
“习惯?”米迦勒喃喃地重复道。“我很后悔,当我意识到他的悲哀的时候,已经这么晚了。”
蓦地,塔纳托停下了脚步。他在冰湖边缘蹲下,俯身探去。
米迦勒学着他的姿势也半趴在湖边。“玛斯罗尔在哪儿?”
塔纳托伸手向着湖心指去。“看到了吗?他在冰湖的最中间。那个黑色长发及腰、带些微卷的就是。”
r》 “可是……其它叛徒们都在冰湖边缘,为什么他……”
塔纳托的语气有些落寞。“那是魔王陛下的命令。要把在他成为魔君以来最可恨的叛徒——玛斯罗尔,封在冰湖的最中心。”
米迦勒闭上眼睛,右手画着十字,呢喃自语。
他在为玛斯罗尔祈祷。
“魔王陛下。”米迦勒轻轻点头,算是致礼。
“米迦勒殿下,怎么有闲心光临魔界了?”路西法一袭黑色礼服,邪邪地笑着,六只黑色羽翼慵懒地舒展,恍如妖魅而危险的兽物。
“我来,是要带走玛斯罗尔。”米迦勒微微笑着。
路西法闻言,笑容却忽然凝固了。“理由。”
“他已被魔界遗弃。”
“那不是遗弃。是惩罚。”
“惩罚?我将以神之名义给予他救赎。他若去了天界,便与你们魔界的惩罚无关。”
“他是叛徒!”路西法忽然猛地一拍水晶茶几,把塔纳托吓了一跳。
米迦勒依然平静。“对于你们魔界是,但对于真理不是、对于正义不是。他只是及时地为自己的原罪与本罪而忏悔。”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这件事是神的旨意,你无法控制。我来拜见陛下,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我通知陛下,要把玛斯罗尔带走。不可阻拦。”
话音落下,米迦勒转身离开,不给路西法任何阻挠的机会。塔纳托无法再陪伴,于是他独自返回冰湖地狱,找到了被封冻在冰湖中心的玛斯罗尔。
米迦勒端详着玛斯罗尔的样子。
细致的肌肤白皙胜雪,黑色卷发像柔滑的墨色丝缎,他的眉眼秀丽却不失英气。透过明澈的寒冰,那个人如此完美,只有胸前一条圣剑烙下的伤疤丑陋而残忍。
他忍不住用手抚上那将他们隔开的寒冰,仿佛能够透过冰面摸到那人的脸。
倾倒众生,精致如月。
让他蓦地想起那日在战场上他默默离开的背影,和那在清风中轻轻飘摇的墨缎似的长发。
米迦勒轻叹一声。
他抽出自己的红色十字圣剑,放在玛斯罗尔躯体的正上方。
“释放尊贵之荣光加持于我身,不灭封印在此构成。请我主聆听永信者的心愿,创造至圣之结界,隔绝外与内,分离善与邪,救赎一切忏悔者,融化冰封与苦难。愿十字的圣光保佑正义:开启吧!天界之门!”
冰蓝色圣洁的光辉在圣剑之底喷薄而出,渐渐深入厚实的冰层,变成千丝万缕的柔软的光线,似植物的根系在土壤中寻求营
养,这些光线好像有生命一般向着玛斯罗尔的躯体汇聚,将他温柔地包裹。
仿佛一层柔软温和的茧,孕育着崭新的生命与灵魂。
神圣的光芒拥有着无声的壮美,照亮了冰湖地狱无尽的黑夜,温暖了世界之底永恒的冰寒。圣光迅速地扩大了范围,远处的玛门已经无法看清光芒中米迦勒和玛斯罗尔的身影。
光倒映在玛门莹润的血红色眸子里,变成了细碎的光点。
他知道,他将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缠着玛斯罗尔,不能跳到他身上胡闹。再见面,已是敌人。
玛门在远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看到玛斯罗尔从冰面中苏醒,站了起来。
黑羽般的睫毛颤动,他睁开眼睛,露出茶色的双眸。
“玛斯罗尔,欢迎你。”米迦勒向他伸出了手。他牵着他,一起握住圣剑,一道流星般的光蓦地从盛大的光芒中脱离,飞向天空。
“再见了,玛斯罗尔。”光芒散去,冰湖中间已经没有人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玛门揉了揉眼睛,轻轻地说。
【自地狱圣光重生】
我又一次站在镜子前。
亮黑如墨色丝缎的及腰长发带些微卷,细致的肌肤白皙胜雪,莹润的茶色双瞳镶嵌在秀丽而俊朗的眉眼之间,鼻梁挺拔,薄唇鲜艳。
俊美的容貌不曾改变,胸前的肌肤光洁如新。白色的礼服有金丝滚边,带着钻石银链点缀,一对骨翼蜕变成了黄金四翼,密集的羽毛映得满室金辉,在天国的阳光下散射着圣洁的光芒。
像在梦中一样。
神说,玛斯罗尔拿惯了镰刀,不必更改,将黑色人骨制成的暗夜之镰变为白银雕刻圣经的重生之镰,加黄金四翼,任职为评判死后灵魂归所的死亡天使。
神说,玛斯罗尔胸前的疤痕是圣剑所留,自然应用圣剑之光将其抹平。
神还说,玛斯罗尔,你在天界不必介怀于过去经历,不必担心诽谤和蔑视。天使之心是宽容友爱之心,他们都会因为你的勇敢与信念而尊敬你。
洁白神圣的殿堂内,我在众天使的包围之中虔诚地跪于天神脚前,重获新生。
忘记地狱深处的寂寞叹息。
忘记冰湖地狱的无边绝望。
忘记死神火山的灼热岩浆。
忘记冰冻极渊潮湿的山岩。
忘记战场上鲜血飞溅。
忘记王座上人骨成堆。
忘记斗篷下的阴影和皮肤上的疤痕。
忘记暗夜中的悲哀。
忘记深渊面前义无反顾的
凄凉。
忘记比死亡更加深沉的黑暗。
……
忘记那些陈腐与朽烂,我却会永远记得冰湖地狱中红色十字圣剑在一瞬间迸射出的圣光,温暖,明亮,充满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其实算是背景,比较正统~~
☆、神之识:藏匿之书
【THE FIRST DAY:元年】
静谧,温馨,友善,安宁。这是我在天国的第一年。
“玛斯罗尔殿下,欢迎光临。”生有一对宝蓝色羽翼的书店老板友善地打招呼,笑容中没有商人的狡猾,满是真诚。
我抬眼看了看书店的招牌。“神之识书店”。
原来这里就是第七天上最有名的书店了。
我对书店老板笑了笑,然后便走进店里,在一行行高耸的书架旁缓缓踱步,打量着每一本书那华丽书脊上烫金的书名。头顶上还有天使一边悬浮在半空一边读书,因为他们想要看的书位置实在太高了。他们悠闲轻柔地扇动羽翼,表情很认真,我看到有一个黄金双翼的天使还在边看书边笑。他的面孔我有些眼熟,可因为大半年过去我还未能将所有黄金翼品阶的天使记全,所以并未在意。
我继续行走,忽然一行花体拉丁文的书名突兀地撞进我的眼里。
《死亡天使的宿命:神圣回归》
死亡天使?不就是我吗?难道这本书是写我的?
我顿时来了兴趣,把那本书抽出来翻看。这是一本新近出版的传记,酒红色牛皮封面上烫金的书名和作者名字很精致,我仔细一看,这本书果然是写我的,在书名的下面用破折号引了“玛斯罗尔”这个词,也就是我的名字。更让我惊奇的是这本传记的作者竟然是很擅长写传记的拉斐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