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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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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他与喜乐的距离,又再拉近了些,他也渐渐懂得喜乐的每一个颔首、回眸裏所隐含的用意,而那个令他戒备严防的胡思遥,则渐渐不在他的心上。

可是愈与喜乐靠近些,他的不满足便也多添了点,他开始有了以前从不敢有的想像,而在那片宁馨美好的想像裏,有她的身影,也有爷爷的笑容,可是爷爷的病却像一片不透半分光线的阴暗笼罩住他,令他终日惴惴难安。

「小伤口,没事的。」喜乐在为他打点好伤口後仰起螓首,发现他的目光空洞洞的,「怎么了?」

「爷爷会好起来吗?」他调回心思,期盼地看向她。

望著他那单纯无知的黑眸,喜乐的鼻尖有点酸,喉际也哽涩得有点疼。

她不知该怎么告诉他,爷爷染上了不只是胡思遥,就连稍加听闻过病症的大夫也都治不好的怪症;她在心底想过了不下数十种的说词,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来告诉嘲风,爷爷不会好起来,因为日夜伴在爷爷身旁的嘲风,是那么一心一意想要让爷爷康复,那么希望他能够再倚著爷爷的肩,再次在夕阳渲染了西天时,竖耳倾听爷爷对他说的每一则人间的故事;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嘲风的伤心。

淡淡的哀伤蒙上了她的眼,「我不知道。」

「你不是还要出门?」看出了她想隐瞒的异状後,嘲风深吸口气,在她想得更多前扳过她的身子,轻轻推著她往外走,「别耽搁了,快点去吧。」

「嗯。」她勉强地挤出一笑,「待会药凉了,就端去给爷爷喝好吗?」

嘲风顺手帮她拂了拂散乱的发,「我会的。」

握著手中所剩无几的余钱,喜乐朝他点点头,脚步万分沉重地朝庙门跨去。

一想到今日恐又得再面对那些嫌她穷、或是因她是乞儿而不愿意让她抓药的人,愁云便在她的眉心拢聚不肯疏散开来,但那些关於她和嘲风希望爷爷能好起来的期望,又再一次地推动她努力往前迈去。

在她走後,嘲风在炉旁蹲下身子,把煎好的汤药倒出来,并寻来一柄蒲扇想把它扇凉,在他正忙著的时候,他忽然朝身後一问。

「什么事?」

「皇城裏头出事了,」不知何时出现的上地公,站在他身後一睑忧色地看著他。

嘲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朝他招招手要他过来,塞了一把蒲扇至他的手心裹,「这几日,皇城内外陆陆续续死了人。」接过蒲扇的土地公在他身旁蹲下,习惯性地将所得到的消息报给他听。「死的都是每户人家的长子或长孙。」

低首望著色泽乌黑的汤药,在汤面冉冉升腾起细缕的白烟时,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阴间的人做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看来,鬼后是真的说到做到。」土地公拈著白须频频摇首长叹,「现在不只是天将们无心捉拿你,就连八神将也投入这场神鬼大战中了。」

「人间呢?」嘲风拉著他的长须提醒他继续把药扬凉。「人间就没人出点力?

「人间的人不会又像以往一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只会在原地等待著其他众生来拯救吧。

土地公伸出一指摇了摇,「轩辕岳祭出猎鬼祭大肆捉拿鬼差了。」虽然人间是派出了轩辕岳这个高手,不过,单凭轩辕岳一人即想力挽狂澜?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回想起那个满脸正气的轩辕岳,嘲风只觉得同情。同情他明知有错,却又不愿看清现实,同情他尽心尽力心地守卫著他也不知为何要守卫的人间,也同情他,在他师父的掌心下寻不到半分的自由。

「你呢?」落力扬著蒲扇的上地公,微微瞥头看向他,对他还是怀有一丝期待,「你还是执意要留在这什么都不做吗?」

他想也不想地就回拒,「我不能离开爷爷。」

近来的他很不安,尤其每至白天与黑夜交替时分,他便心惊胆战地不敢轻易把目光调离爷爷,深怕在他的一个不留神间,病得销魂蚀骨的爷爷,就会悄悄地闭上眼、咽了气,而阴间等著前来索命的鬼差,就将奉命把爷爷拘提至阴间到案。

不能的,爷爷是他来到人间的第一个亲人,他不要懂什么是分别、什么又是离开,他只想守住爷爷在身边的每一刻,於是,他日夜不合眼,而喜乐,她是那么落力地想拯救爷爷脱离病海,他不敢想像自己没有了爷爷後,将面临的是什么,他更不敢想像,喜乐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後,将会有怎样的心伤。

「有客人来了,我得避一避。」土地公怱地抬起头,边说边把快凉的汤药端起,「我代你端去给他。」

「别吓著他。」也发觉有人不声不响来临的嘲风,在他捧著汤药进去裏头时不忘向不曾在爷爷面前现身过的他叮咛。

庙外远处的杏树下,一黑一白的身影静静停伫,嘲风抬首望去,一丝愕然出现在他的眼底。

毛色雪白莹亮的大老虎,一双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他,他将目光微微挪至一旁,静看著倚坐在树下休息的黑长男子。

「神界连你都派出来了?」嘲风慢条斯理地踱出庙门走向他,「你是来这叫我回去帮忙的?」

闭眼休憩的郁垒,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发觉嘲风这个旧识,似乎在来到人间後,和以往在檐上蹲踞时变得有些不同了,他的眼神变得深锐、怀疑,不似之前的渴望和懵懂。

「不,我是为私事而来。」未免嘲风存有戒心,他示诚地摆摆手。

嘲风仔细打量著他在树影的遮掩下,明暗显得有些不清的脸庞,发现他的气色,远比上回分手时来得差。

郁垒自树下站起身,伸手整了整衣裳,「我听说,若要打听人间之事,就必须找人间的守门人嘲风兽。」

「你想问什么?」

他一掌拍放在身旁白虎的头上,「你有没有见到它的主人?」

嘲风摇摇头,「自从她离开人间後,我就没再见到她。」面对这个老问题,他实是很想叹气。

郁垒不放弃地再问:「天火之後呢?在那之後也没见到她?」据说在天火之夜,阴阳边界曾有短暂的开启过,或许她也和其他众生一样,趁著那夜离开阴间来到阳间了。

「没有。」天火之後,他就擅离职守了,若是他人不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郁垒仍是想寻求一线希望,「一点消息……也无?」

「完全没有。」他是听上地公说阴间逃出了许多人,但在他听过的那些人名中,却独独没有她。

失望的色彩静盛在郁垒的眼底,他疲惫地朝後仰身靠在树干上,在身旁的白虎抬首望向他时,他安慰地拍抚著它背上柔软的毛。

面对这个答案,他不意外,在失望了这么多年後,他几乎忘记了什么是喜悦,只是他没想到,特意为她停留在人间等了她将近千年之久,结果这些年来,她没有如他所预料的转世为人,她仍旧不知是在阴间何处飘荡,原本他想,或许她会利用天火这个机会回到阳间来,可到目前为止,他在阳间仍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嘲风不作声地看著他的双眼,在他眼中,有沧桑,有牵挂,还有更多的舍不得、放不下,记得在千年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是度朔山章桃树下代黄帝检阅百鬼的大将,他那威风凛凛的姿态,至今仍深深映在阴间百鬼的眼中心底,可千年过去,当年的捉鬼神差消失了,人间只剩一个因等待多年,而太过疲惫心伤的男子,怎么在时光将他改变得这么多後,他的心却还是依旧不改?究竟他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执著?

嘲风想不通地对他摇首,「快回神界去吧,你留在阳间的时间不多了。」屈指算算,他也在人间徘徊了将近千年之久,神界给他千年寻人的期限,眼看就将到了。

郁垒沉默地垂下眼睫,不过多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目光又恢复了一派的平静淡然。

「我要等她。」即使期限就快到了,但只要他能再多等一分,他就要再等下去。

「你这又是何苦呢?」嘲风怎么也无法明白他哪来的那么多耐性。「难道你想因破忌而失去神格吗?要是再不回去,难不成你真想被逐出神界留在人间?」

自他还蹲在檐上时起,他就知道郁垒苦苦地在等一个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过了将近千年的光阴,他还是在等。

郁垒只是淡淡地问:「情字是什么,你懂吗?」

本还想劝他死心的嘲风怔住了,喉际乾涩涩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还不懂是吗?」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不要紧,人间待久了,慢慢的你就会懂了。」

嘲风不自觉地向他摇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奋不顾身,也不懂他为何会愿意牺牲千年的光阴,和一身高深的修为来换一个情,而这个字,又怎会害人至此?

「走吧。」问完了想问的事後,郁垒拍拍身旁等待的白虎。

「郁垒……」眼看他又要带著白虎孤寂的上路,嘲风忍不住想开口唤他停下脚步,别再这般年复一年地在人间飘泊。

他回首指了指庙内,「多陪陪裏头躺著的那个人,他的时间不多了。」在他来这座庙的路上,遇到了正准备前来此地拘人的阴间索命差役,看样子,裏头的那个人也撑不久了。

嘲风的心头猛然一惊,连忙跨开步子奔至他的面前将他给拦下。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病了?」对生死这方面经验丰富的他,一定可以看出什么端倪来。

「你何不自己去找出答案来?」一眼就可看透的郁垒,在仔细地看了庙裏的人一会後,伸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是不是……人为的?」既然问题不出在病魔或是灾厄的身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郁垒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很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嘲风怔然地张大眼,感觉郁垒拍在他肩头上的力道,每一下,都重重地打在他的心版上,令摇摇欲坠的他,又疼又难捱。

亲人朝暮为伴,和乐一家的想像,顷刻间不见了。

望著郁垒离去的背影,熟悉的孤寂又朝他靠拢过来。

他知道,天意不可违,也知道,聚散本无常,可是他不知,欢乐背後的哀伤是如此沉重。

眼角的余光,怱地闪掠过几缕黑影,嘲风迅即地转过身,乍见奉命前来拘人的鬼差已来到庙外,却因撞见了他而不敢妄动、更不敢进入後,他用力地瞪大眼,亮出森白的利牙朝他们嘶嘶低吼。

「不许过来。」

红烛点点都是泪。

心折神伤的喜乐,是他不曾见过的。

他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一直以来,她就是属於欢笑的,但如今,泪水挂在她苍白的脸庞上,难以一手抹去,望著她流不尽的泪,细微似针扎的疼在他的心头泛起,隐隐地刺痛。

坐在病榻旁的嘲风,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喜乐,他丝毫不敢将目光往下看去,因为他怕在爷爷那张死灰如上的脸庞上,看到离别来临的消息。

当喜乐不再出门替爷爷抓药,当庙门外等候的鬼差们再也不能等候,逐渐一步步靠近庙裏时,嘲风知道,时间就快到了。

在等待的每一刻间,他觉得自己不再像是自己,时而感到紧张,时而感到恐惧,他从不曾害怕过的,他也曾认为人间除了欢喜悲伤外,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忐忑难安的。但如今不同了,他就像凡间的人们一样,他会因焦急而心跳得飞快,他会不时地握握爷爷的手,探测著爷爷是否还有脉动,因而感到心安或是害怕,就连见著窗棂外头闪过的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只是绿叶婆娑曳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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