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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腔的热情,也想将病人脸上永远看不完的愁容抛诸脑後,但自身为国师的皇甫迟出巡那一日见著了他起,他感觉他今後的人生因此而变得不同了。
是皇甫迟告诉他,如何将他医人济世之心推广至更多百姓身上,是皇甫迟告诉他血药这门无病不克的良方,也是皇甫迟教他除去檐上的嘲风兽,利用贪鬼来为他炼药,透过皇甫迟,他看见了未来的另一片天空,也发现了朝理想迈进的一道捷径,只要他肯去做,只要他愿以少数的牺牲去换取,那么,他的理想将不会只是梦,终有一日,这世上的病魇都将因血药的诞生而终结。
「救世人?」嘲风不屑地哼了哼,「别开玩笑了,他才是这人世的祸根。」
他随即改颜相向,「不许侮辱他。」
嘲风面带讶异地瞅著他,只见他浑身哆嗦,两目带愤,似乎是极力想捍卫心中神,不容得神遭到一丝辱诟。嘲风缓缓地笑了,慢条斯理地倾身向他,那笑意是那么有自信,与他四目交接较劲默抗,逼得他颤退了数步,抵至药柜上,再无去路,趁他一双不屈服的眼飘摇不定地凝视著自己时,嘲风一掌抵按在他身後的药柜上。
「或许人间我不懂,但非关人间之事你又识得多少?」自上而下睨视著他,嘲风嘲弄地问,「你才多大?见识过什么?我在皇城或他处的檐上看了他千年,看尽他的勾当,他心怀正轨或不轨,谁能比我明白?」
胡思遥忙为皇甫迟辩护,「无论他的作为如何,他是为了百姓著想——」
嘲风没理会他在说些什么,也受够了那些为一己之私而编派出的狗屁废言,因此丝毫没在听胡思遥义正辞严地在说些什么辩辞,默不作声地来到盛满血药的水缸前,朝它伸出一掌。
「你想做什么?」胡思遥蓦然中止口中的话,神魂晃荡地看著他的举止,话音恐惧又颤颤。
嘲风微侧过睑,唇边勾起一抹笑,在下一刻掌心往前稍伸,将置於高处的水缸轻轻推落。
面无血色的胡思遥放声大叫:「住手!」
在空中倾倒了的水缸缓缓坠地,清脆刺响一声,缸破血溢,裏头装盛著的血药似有生命般地汹涌流出,腥红溢染了一地,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刺目。
「不——」心碎的恸音在铺裏寂寂回荡。
胡思遥意夺神骇地往前想抢救,不顾砸了一地破瓦刺伤了指,指伤虽痛,但更令他心疼如绞的是,耗尽了多年的心血毁於一旦,那些救人无数、治遍天下之疾的幽梦,在这片沾了尘土砂粒的污血中远去了。
嘲风低首看著他,退开了两步任他徒劳地捞索著地上的残血。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悲痛地抬起头来,双手沾满了以众人之命换来的暗血。
「不知道。」嘲风无辜地笑笑,「你能对只兽期待些什么呢?」
「把东西还给我!」他咬咬牙,一骨碌地冲上前想夺回被取走的最後一线希望,渴望利用它再次炼成血药。
嘲风扬起手,将驱鬼咒合握在掌心裏一握,再张开五指,将粉碎的咒纸洒下,淡黄色的咒纸零零落落地飘落在他的面上,他瞠大了眼,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地怔望著嘲风。
「走吧。」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灶君,伸手拍拍嘲风的肩,「我会将他拎到别处去的。」
「忘了告诉你。」走至门外的嘲风,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懒懒地回过头,「我只喜欢吃我自个儿挣来的饭,你的这门饭,不对我的胃,吃不起。」
实在是……吵得睡不著。
两眼无神的喜乐,起身坐在榻上漫无目的的看著四处,当门外再一次传来阵阵抱怨似的低语时,她放弃了再多睡一会的念头,打算先去止住那阵不该出现在这的噪音再说。
已经有力气下榻的她拢了拢发,拉来一件外衣搭上後,无声无息地走向噪音的来源,才走到门口,就见两张熟面孔,正蹲坐在庙门门槛上,嘴裏不知在喃喃叨念些什么,手裏还拿著衣物忙碌地缝缝补补。
她一手抚著额,「怎么又是你们?」上回不是说只是路过的吗?怎么这回又路过这裏不说,还坐在她家门口做起女红来?
被点名的两名老者一起回过头,双目带怨地看著害他们会沦落成绣娘的祸首。
「说吧,都自个儿报上名来。」喜乐是觉得他们愈看愈眼熟,但又说不上曾在哪见过。
心不甘情不愿的土地公指了指案上的神像,「我是住在裏面的那个。」
「我是城隍庙裏的那尊。」再一次被手裏的绣花针扎到指头时,城隍爷皱紧了一张脸。
她两手环著胸,「你们来找嘲风聊天的?」果真是嘲风之前的同僚,但下午嘲风不是说有事出门一趟吗?怎么他们没跟他约好时间?
他们两人同时送她一记白眼,「你认为我们这个样子像是来串门子的吗?」
「那你们是在……」当土地公也被针扎伤了指,以口吮著受伤的指尖时,她总算是好奇起他们呆坐在她家门口做女红的原因。
有志一同的怨愤直达天庭,「替他打零工!」替女人绣花缝补这件事,今早被多嘴的灶君给传了出去,这下可好了,往後他们可没脸上去见江东父老。
喜乐惭愧地垂下螓首,「抱歉,家教不严……」虽然脑袋有长进是很好,但嘲风也未免太善加利用同僚了点。
「知道要忏侮就好。」满心不平衡的土地公清出一个位置,对她招招手要她一同挤挤。「哪,你也过来帮帮忙。」
满心愧疚的喜乐依言在他们中间坐下,弯身拎起了一件待补的男衫,再接过城隍爷递过来的针线。
城隍爷满意地打量著她,「你的气色好多了。」多亏嘲风的奔波和细心照料,先前病得有如即将凋萎之花的她,现在总算是脸上又恢复了红润。
「嗯。」她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身子舒坦多了。」也不知嘲风到底是让她喝了哪些药,没想到他开的药方竟比胡大夫所开的来得管用。
土地公只想谢天谢地,「你能早一日复原,我们就能早一日脱离苦海。」
「你们放心,待嘲风回来,我会同他说说的。」接受他们帮忙的她也很不好意思。「对了,你们知道他上哪去了吗?」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心虚了起来,「这个嘛……」嘲风交代过了,绝不许向她透露他去找胡思遥这事,这下……
顺著夕照瑰艳的光影,点点细小的火星乘风飘来,无声地飘掠过喜乐的面前。
「咦?」正看著她的土地公,在看见那熟悉的火星後,倏地瞠大了双目。
「怎么了?」因夕阳太过刺目,喜乐并没察觉到眼前的异状。
「这该不会是……」也看见了的城隍爷,颤颤地站起身来,与心裏有数的土地公默然地四目相交。
半晌过後,他们面色惨淡地齐声叫出:「祝融!」
「发生什么事?」被他们突来的异状弄胡涂的喜乐,搁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就见他们俩苍白著脸,抱著头急急在原地乱转。
「这下怎么办?」作梦也没想到祝融竞能找上门的土地公,两手直拉著自己的白发乾著急。
「借你的窝躲躲先!」前思後想不过片刻的城隍爷,一马当先地转身往屋裏跑去。
殿後的土地公在愣了半晌後随即跟上,方往屋内跑没几步,即跟城隍爷一般在屋内平空消失了身影。
首开眼界的喜乐,先是哑然无言地瞧了瞧空无一人的屋内,一双水眸再慢慢地挪栘至屋裏神案上那尊犹在震动的木雕神像上。
不一会,想起竟把她给遗落在外的土地公,又十万火急地自神像中跑出来,拉了她就直往裏头走。
「抱歉抱歉,忘了你的存在,一块走吧。」要是没照顾好她的周全让她出了岔子,等到嘲风回来时,他就有苦头吃了。
她怀疑地扬高细眉,「你要带我去哪裏?」他不会是想让她跟著挤进裏头去吧?这么小的一尊神像,挤得下吗?
他边走边解释,「嘲风的死对头火神找上门了,咱们得快找个地方躲。」依照惯例来看,找上门的祝融没和嘲风解决完那桩小事是不会罢休的。
「慢著……」她还来不及抗议,转眼间就遭他强制地给拉了进去。
沿著线索一路追寻至此,两脚刚踏进庙内的祝融,眼角余光恰巧见著了喜乐一闪而逝的衣袖。
动作极为缓慢地打量了庙内一回後,四下无声中,祝融将两眼直盯在微微颤动的神像上,一言不发地走到神案前,动手挽起自己的衣袖。
他冷冷地警告,「出来。」
就在他出声後,原本犹在颤动的神像,马上变得文风不动。
没闲暇与他们玩把戏的祝融,两眼一眯,出手极快地将掌探入神像内,一把揪住了喜乐背後的衣衫。
「什、什么?」在被人强行往外拉去时,弄不清楚状况的喜乐身形往後一跌。
「喜乐!」在她被强行拉出去时,土地公急捉住她的手腕。
在这一拉一扯间,喜乐晕眩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在土地公不敌祝融的力道,迫不得已松手时,她随即跌了出去,当她终於两脚重新踏在庙内地上,目光也好不容易恢复焦距看清眼前之人时,她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一双似燃著烈焰的双眸,正近距离地摆在她的眼前,止不住的热意,自那双红艳得紧的眼中直朝她扑过来。
「慢著,她只是个凡人……」不得不跟著出来的土地公,在祝融一手提高了喜乐的衣领时,大大为她的安危捏了把冷汗。
「嘲风呢?」祝融炯目直视著喜乐,对这名不该出现在这的陌生人打心底感到好奇。
「他出门了……」土地公挥舞著两手,说话结结巴巴的,「你、你先放开她……」完蛋,她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把她托给他们的嘲风可能就真的会把他们当消夜啃了。
城隍爷也忙爬出来跟著帮腔,「对对,咱们都是同僚嘛,有话好说,你先把人放下……」
祝融微调过视线瞥了神色紧张的他们一眼,两眼再转回喜乐的身上,暗暗思索了半响後,目光登时变得更加凌厉不友善。
他不甘地压低了嗓,「她与嘲风是何关系?」
「她是……是……」上地公的舌头顿时打结,迟迟吐下出个好答案来。
喜乐乾脆由自己来回答,「我是嘲风的亲人。」
「你说什么?」他更加捉紧了她,红焰隐隐在眼瞳中跳动。
她不服输地直视著他愤怒的眼,「嘲风要陪我留在人间。」
「慢著,你想做什么?」土地公在他朝喜乐扬高了通红的掌心时,吓得差点忘了呼吸。
「嘲风不该留在人间。」原来嘲风之所以会擅离本位,就是因他在人间有了牵挂,既是如此,那么就该先除去这个会防碍他们的障碍。
「不留在人间,难道跟你回神界吗?」喜乐怒敛著眉心,趁他不备,伸出两指戳向他的两眼。
没半点防备,突地受这一击,祝融的指尖意外地一松,两脚再度踏地的喜乐忙自他的手底下逃开,与拉著她的土地公一块急往外头跑,殿後的城隍也忙摊手施法想为他们争取些时间。
将胡思遥之事交给灶君处理後,嘲风先是去了叶大娘家为她修篱笆,领了叶家大娘当作酬谢的晚饭後,踩著愉快的脚步一路自大街上踱回家,在他还未穿过庙外的矮墙时,突地止住了脚步,猛然抬首看向庙顶上冲天不散的刺目红光。
他被祝融找到了。
嘲风当下将手中的晚饭往矮墙一搁,拔地跃起,直往庙裏飞奔。
「别、别……」祝融火掌一扫,扫开了土地公伸手挟持了喜乐时,城隍爷心惊胆战想前往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