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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也没理会他,而气不过的他找了舞衣发泄了一夜,但是结束之后,心里空荡荡的,他想要……
他想要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但他绝受不了现在这情形。
堂下高明还在对他歌功颂德,他只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听着,忽然听到厅前一阵骚动,高明止住奉承的话,也吃惊的往那边看去。
这国师府向来极有纪律,魔傲治家有方,再加上法力无边,下人都以能侍奉他为荣,自然加倍的洁身自爱,绝不会失了礼数的,但今日怎么这么吵闹?
阿狼最先奔了进来,他双眼通红,手上都是血。
魔傲看了一眼,料想是阿狼年轻气盛,不知谁惹了他,非和人打上一架,但他手上的血隐隐传来某种熟悉的香味……
这、这是月季的血,但他的血为什么沾在阿狼的手上?他倏地从椅上站起质问:「月季呢?」
阿狼扑到他面前,急道:「在市集,近来月季公子纸笔都被人索讨光了,所以说要和我还有幼君上市集去采买,本来还好好的,忽然月季公子就跪了下去,然后一直吐血,我想要抱他回来,但一移动,他又吐更多血,我只好留幼君在那里看着他,先回来禀报。」
闻言,魔傲心脏紧缩,全身血液逆流,一闪身冲了出去,早已忘了掩饰自己不是人类的身份。
他迅疾如风,高明等人只觉耳边一阵风吹过,然后国师就不见人影,吓得脸色发白,心想国师果然是神人下凡,要不然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阿狼冲了出去,却仍追不上他,干脆恢复白狼真身,四蹄撕开,一路追赶,不敢稍停。
魔傲放出咒,随之而行,不必阿狼引路,他就冲到月季的身边。
大街上,月季灰衣上染满血迹,谁也想像不出那么瘦弱的身子竟还有这么多血可吐。
月季抬起苍白如纸的脸望向他,依然是一脸轻轻松松的淡泊笑容,仿佛他的眼里没有这个世间、没有别人。
也没有自己!
看见他要施护身咒,月季摇头。「别费事,这身子不济事了。」
「不!」魔傲不停的狂吼。
「她来了,她竟到京城来了,那身影是她、是她……」
月季喃喃自语,他这一开口又呕出半升的血来,血从灰衣淌到地面,围观的人众多,纷纷交头接耳。
魔傲从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的嘶叫,旁人的声音像箭般刺向他敏锐无比的耳里。
有人嫌脏,有人说是不是得了怪病,也有人吃吃低笑,像在看一出血腥的闹剧。
这些人在看着他的月季吐血而亡,这么一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手就要变成利爪,将围观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住手。」
月季抓住他的手,他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让魔傲又是一阵心惊。
「月季,求求你,不要死!」
这一生他没有求过任何人,他是天下无敌的,连当今圣上在他心里都只是个啰嗦的臭老头。
灶神虽是个神明,他看他不爽,也照样想要灭了他,灶神惊惧不已,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吓得溜之大吉。
但眼见月季生命就要消逝,他声音暗哑,就像要哭出来,更像是迷路的孩子般迷茫无措。
月季抓住他的手,所以他的手也染上月季的血,接着一颗豆大的透明液体溅进血里,一颗又一颗,像是美丽的晨露那样的剔透无暇。
「这是什么?」
他困惑的抚摸着自己冷凉的双颊,那东西就是从他颊上滑下,有些直接滴落下来,有些则顺着下巴滑过颈项,流进衣襟里,而他眼里看到的月季早已是模糊一片。
「你为我哭什么?傻瓜,我只是你饲养的食物,现在不过时机到了,你可以好好想怎么吃我了。」
「不,不要!我不要养你,换你养我,这样、这样你要照顾我对不对?你就不能死了。」
他耍起赖来,只要能让月季不死,他愿意起任何誓、愿意杀任何人。
月季哑然失笑,轻轻摇头,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就像他的灵魂也要轻飘飘的飞去远方,落到他再也不必忧虑的极乐世界。
「你这么狂霸,我养不起的。」他真心的表示。
他可养不起这头喜怒无常的魔兽,这样劳心劳力的事,他做不了,也不想做。
「我会乖,很乖的,这样可以吗?可以吗?」魔傲一边哭,一边焦急的询问。
也许往后想到今日这可怜兮兮的保证,他会羞愧欲死。
但这一刻,他说这话,却是真心真意的,他恐慌、害怕,月季带给他太多陌生的情感,在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包围之下,他几乎不能自已,完全的方寸大乱。
月季闻言笑了出来,他手松了,不再推却,让魔傲可以把护身咒直接施于他的心口,月季颦着眉,终于不再吐血,看来护身咒起了作用,魔傲这才安心轻柔的抱起他。
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狼也在此时奔来,在国师面前伏下,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认出魔傲,喊出国师两字,众人这才知晓眼前的人,就是法力通天的国师,怪不得能驱使这威武的白狼。
魔傲抱着已经合上眼的月季,坐上狼背,那狼看了一眼张幼君,张幼君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口跳出来。
这只狼他见过三回,但都在国师府内,而且往往一转眼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的毛色好美,看起来蓬松又柔软,而且狼应该是凶猛可怕的动物,但它的眼神却温柔如水,他好似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
不待他说话,白狼撒开四肢,一下子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前,张幼君呆呆望着那些沙尘好半晌,阿狼才焦急的跑来道歉。
「幼君,对不起,国师吩咐我办事,所以我现在才回来,来,我送你回家去。」
怕幼君的爹为难幼君,所以每次幼君来找他后,他都会送他回家。
「好的,谢谢你,阿狼。」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张幼君好奇的问出今日看到的白狼。「今日来载国师的那只白狼,是国师养的吗?我在国师府里也见过两、三回。」
「不、不是国师养的,但国师容许它住在那里。」
阿狼不敢把自己真实身份说出,国师之前警告过,不许他在人前泄底,要不然就自行滚出国师府。
但张幼君是他的好朋友,要他说谎,他也有些难受,正要多说几句话,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馨香。
他真身是狼,对味道原就敏锐,更何况这是当初救了他的女子的味道,当年她曾把还是幼狼的他搂在怀里,拍拍他的头,低声嘱咐他不许到人多的地方,以免被人杀了剥皮。
她是他这一生最希望再见到的人,所以他长途跋涉,避开人群一路从关外到中原,然后遇见也要进京的国师。
国师将它化为人身,并带在身边,他对国师感激涕零,却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她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恩人,若没有她,他阿狼早已被剥下皮毛,成为富贵人家的衣物。
「这味道……是她!」
阿狼双眼不住梭巡刚才旁观的人,随即迈开脚步,疾行至人群里,不断的左右张望。
张幼君在后头叫他,他也没听见,两人很快就在人群里走散了。
张幼君从小到大几乎是被关在家里,逃家后,也是两三天就被捉回。
他对拥挤的人群有种恐惧,见阿狼跑进人群里,他不敢靠近,只好自己走路回家。
近来,因为他爹不敢得罪身为尚书之子的为和哥,所以极少来这林家别院,但他还是小心瞧了好几眼,见屋前没人,才加快脚步,闪身入内。
他关上门,一转身,一个不修边幅、面貌脏乱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完全表现这些时日愁困难眠,让他实在无心打理自己的外表。
张幼君后退一步,再一步。
然后一口气撞上后面的门板,那一下重得门发出大大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恐慌和无助包围住他。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
为什么?!
「幼君,听说你的手好了,可以再画画了。」
那气虚的声音还有揪住他手臂不放的手,一直是他的梦魇。
他如影随形,像巨大的黑影紧紧的追着他,而这恶梦仿佛永远没有结束的一日。
直到他手废了再不能画画,直到哥哥将他带离张家,他终于从恶梦中醒来,但为什么他的恶梦又开始了?他现在究竟是在作梦,还是在现实?
他用力捏自己的手,清晰的疼痛让他明白这不是梦,他的梦魇又追来了,如附骨之蛆,摆脱不掉。
不论他去到哪里,他都会一直的紧追不舍,直到自己无路可走,绝望放弃为止。
他惨叫起来,声音直透云霄。
「不!不——」他惨叫着,拼命抵抗。
张健拿起铁器,往他膝盖击去,他疼得趴伏在地,被人从后头给拖起来。
「画画只需要用手,不需要脚,对不对?这样你就逃不了。」
「哥,救我!救我——」
张幼君满脸泪汗的大声呼喊,希冀兄长能闻声来救他。
「雅君不会救你的,他说你任由我处置,就是他放我进来的。」张健笑得很开心。这无上美妙的宝物,被自己大儿子给带走,他无计可施,坐困愁城,幸好今日雅君又还给了他。
「你说谎,哥不会,才不会!」
那个笑容温柔、品格高尚的人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从小至大,兄长那单薄却刚毅的身影一直保护着他,就算大家都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也不相信,他们是兄弟,他一直如此深信着。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走,回家去!」张健拖着他道。
张幼君用还能行走的另一只脚拼命的挣扎,双手抱住门后大树。
拖不动他,张健既急且气,但却不敢真的动手打他的手,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才能,他绝不会再一次毁了它。
但手不能碰,其他的就无所谓吧!
他狠狠的朝他另一只脚砸去,剧痛让张幼君一张脸上遍布泪痕,他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却强撑着。
他知道若是晕过去,等他再醒来时,迎接他的就是地狱了。
「我这一次要把你锁起来,四肢都上镣铐,让你永远都逃不了,只能一直在我面前作画,直到你死去为止。」
「不,不要,哥,你在哪里?救我,救救我——」他凄声大叫。
张健拿出沾了蒙汗药的布巾往他口鼻堵去。
张幼君拼命摇头,那刺鼻的味道还是钻了进去。
渐渐的,他感觉不到自己腿上的疼痛,甚至连意识都越离越远,眼皮像灌了铅,重得他再也睁不开。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兄长清雅瘦削的身影。
他伫立在门边,身旁的绿叶反射着阳光,就只有哥哥站在那里,光线好像都被遮蔽,一片黑暗。
所以他看不见哥哥脸上的表情,总觉得他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最后变成狰狞的血盆大口,想要把自己撕咬得破破烂烂。
「哥,救我——」
他伸出手来,期盼那双总是不断扶起跌倒的他的温暖手心,但他握住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尘灰,然后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懦弱悲伤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又要再一次的回到地狱之中,用着这被上天诅咒、被爹亲忌恨的手,绘出永远不能被第三人观赏的画。
他全身一阵发冷,应该要一头撞上,再也不要在这肮脏污秽的人世间,过着这么痛苦的日子。
他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