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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地坐着,他下了车过来为她打开门,把手伸给她。在一时回不去,又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他挽起她的手,一起缓缓向屋子走去,以初屏住呼吸,眼眨也不眨地留意着她的表情反应。
眼前的房子大得惊人,但不是它的外观使章筠说不出话。她发觉她感到有些畏怯,却不明白她害怕些什么。
以初打开前门,让她先进去。站进宽大的庭院,章筠忍不住吐出一声惊叹。她不曾看过这么华丽的花园,而华丽的不是庭园的设备或装潢,是那些万紫千红、缤纷灿烂地盛开的花朵。庭园一角有个巨石堆砌成的假山水池,池内优游地游着十几条又肥又大的彩色鱼,她见都没见过色彩如此瑰丽的鱼,更别提说得出他们是何名目了。
“这些花每一株都是你亲手栽植的,有些花子还是老远从荷兰、瑞士和澳洲、纽西兰带回来的,记得吗?”
“什么?”她茫然。
以初有些失望,却不灰心。他牵着她步上台阶,开了厅门让她进去。
当他把门关上,她感到一片寂静笼罩着她,宽大的厅室里,夕阳自在地经过几扇大窗,把室内抹上…大片一大片的金黄。不知什么原因,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但同时又感到宁静祥和而温暖。
“恩慈?”他低声询问,充满企盼。
她小心地、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使自己脱开他拦着她的手,然后才转过来面对他。她讶异地察觉她自己在发抖。
“我不能待在这。”她低低说着,往门走去。“我要走了。”
她走一步,他就横出一步来挡住她,两人重复了几遍这个动作。章筠呼吸困难地深呼吸了一下。此时此刻,每一种感觉对她来说都异常的模糊,又异常的清晰。屋里有股独特的味道夹杂着园里飘进来的花香,以初身上明明陌生却似乎十分熟悉的气息……四周一片寂静,但同时又似乎有一个东西在拍击,在敲打,在捶擂,在呼唤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章筠无法动弹地立在原地,看着以初英俊、轮廓美好的身形和脸庞。她瞬间无法面对他的目光,怕见到那里面的款款情意。
他向她伸出双手时,她强迫自己视若无睹.
“我要走了。”她有些惊慌地说。而因为她从不知惊慌的滋味,它使她更生惶恐。
他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弯下身来亲了亲她的嘴唇。那么轻,那么柔,好像稍用力她的嘴唇就会碎了似的。
她慌乱地看着他带着温柔微笑的眼睛,随即一个箭步跨开。她的心在狂跳,一股热流向她袭来,令她不知所措。
“右边是客厅。”他直起了身子,仍旧紧盯着她。
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走到门边,站在那向里面望。这是一间粉刷成蓝色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一张灰蓝色的长沙发,两把填得鼓鼓的蓝灰相间椅子,以及一张古老的安乐椅,放在大理石砌成的壁炉前面。
闪闪发亮的木材地板错落有致地铺着蓝色和白色交叠的长毛地毯。‘张磨得发亮的橡木桌上,摆着插了一大束蓝紫色花朵的青瓷大花瓶,那束花在这个以蓝为主色调的房间中开得十分娇艳。她的目光移过壁炉两旁各一的书架,注视着墙上的油画。
画中的美人,毫无疑问是以初痴爱不渝的凌恩慈。章筠瞪着她,感觉上就像盯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只除了画中的女人长发婉约妩媚地挽过肩,直披下纤细的腰际,像一匹乌亮的饰缎,和合身熨贴着她织有致的身段的水蓝丝缎礼服,互映着闪亮的光辉。粉藕般的玉臂,修长、优雅的颈项,高衩处露出的一截皙白如玉的盈盈长腿。
凌恩慈浑身每一寸都散发着极致的女人味,然而她的双瞳却以一种小女孩似的纯真,笑望着每一个望着她的人。
顽皮地勾起的唇角,天真无邪又兼性感诱人。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恩慈……不要动!你保持这个样子!
章筠倏地回头,只有以初静静地,些许紧张、无限期望地看着她。她再一次环视整个房间,再看墙上的巨幅油画…眼,突然间,她猛地转身,急急忙忙地跑向正厅门。
“开门。开门呀!”
随后赶出来的以初看见她对着门下指令,困惑又有趣。
她似乎指望门会自行打开。
“你不能穿过去吗?”他不过是想到鬼片中鬼魂来去自如,穿越一切阻碍的镜头,开她的玩笑。
“啊?你们的门是要这样通过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她当真便去穿门,结果结结实实撞上了那扇门,以初只听得砰的一声,加上她一声呻吟,接着她跌坐在地上。
“恩慈!”以初跑至她身前蹲下来。她额头正中间撞红了一块,“你还好吧?”他轻柔地用拇指揉她的前额。
若非电影上演的是唬人噱头,便是……他眼前的恩慈不是鬼魂。
“没事。”她急着出去,所以那一下真是撞得不轻,晕眩感过去后,她瞪着他,“是你告诉我穿过去的呀。”
自他和她第一次四目相对,他望住她的眼中,首次出现不确定。
“你……我没‘叫’你穿过去,我以为……”
章筠沮丧地垂下肩。“我犯了一个严重的、可怕的错误。
我不该来的。,我该听伟志的……”
“不,不要这么说。”他不要她提她在另一个世界认识的男人,他不要她记得他。她忘了他,忘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忘了属于他俩的一切,却念念不忘那个伟志,他抓住她的手,拉她和他一起站起来。“你没做错什么事,恩慈。你回家来了,你看,这儿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
她举目四望,要离开的意念更强烈。
走,快走,离开这儿!不要回头!走!
章筠双手捧住头,想阻止那骚扰她、不知来源的声音,
“你累了,恩慈。我陪你上楼,你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身舒适的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任他拥着她上二楼,进入一间宽大、美得再度令她屏息的房间。他把她安置在一张造形有如一只又厚又大又柔软的手掌的沙发椅中,便转进悬着一张图案古典的门廉后面。
章筠愣愣坐着,呆望着房间里那张四角挂了绸纱的铜柱大床,浅灰床单上缀着栩栩如真的亮丽野花,而她看见的或说在她脑中浮现的,是两具汗湿得发亮的胴体,吟哦喘息地交缠在一起。依然,她看不清那个女人是不是她自己。但单此影像,已足以令她浑身发热、坐立不安了。
幸好这时以初回到房间来。她衷心地高兴看见他,因为他一出现;那令人燥热的影像就消失了。
“我为你放了满满一池水,恩慈,你舒舒服服泡个澡,我去准备晚饭。”
他说着便伸手欲为她宽解衣裳,章筠跳起来,阻止他。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在他柔情无限的眼中出现一抹阴影,但他对她微微笑。
“慢慢来,不要急。我就在楼下,不要怕。”
哦,她不急不怕才怪。但他的说法更怪。
温热柔滑的水几乎立即就纾解了她的肌肉,她这才明白她有多么紧张、多么紧绷。带着奇特香气的泡沫轻轻地包裹着、拂着她的肌肤。章筠松弛地叹息。忽然,她还真希望她是凌恩慈,那个幸运的女人。不幸的是,她拥有一个如此温柔、体贴、深情、细腻、英俊又浪漫的丈夫,却死得这么早。
生於一九六七 远游于一九九三
噫?真巧,凌恩慈若活着,也是二十七岁呢,和她同龄。
水仍是热的,章筠却忽地打了个寒颤。她离开浴缸,对着它说;“洗好了。”
水仍是满满一池,没有动静。她瞪着它半晌,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放弃。
看到浴池斜对角的淋浴间,她走进去。
“放水。”她向莲蓬头下令,它一滴水也没出来。她再下一次指令,它依然故我,理也不理她。
“啊。”她明白了,这里不是她的家嘛,所有的东西自然只认主人的声音。
她只是想冲冲头发,她的身体已感觉光滑而清爽,还散发着和泡沫相同的淡雅香气,使她忽觉自己有了些女人味。
她在浴室里找了一下,找不到可供吹干身体的暖风机口。看到浴巾时,她拿起来端详一下,试着擦擦胳臂,发觉它很柔软,并且吸走了皮肤上的水,原来他们是用这种东西。
章筠先探头确定以初不在房间,她走出浴室,边用浴巾擦干身体,边环顾着室内,房间很大,但很温馨可爱。高天花板,装饰古朴,柔和的黄色及灰色壁纸,协调地布在静谧的房间内。深灰的地毯,厚重的家具。
她避开床,望着橱柜,衣橱。橱柜最近,她走过去拉开探看,却先看到柜面上立着一个相框。文是恩慈。这张相片里她的长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垂过弧度优美的胸。她不知是为了要按住在风中飘扬而起的白底碎花大裙摆,还是笑变了腰地前倾着上半身,线条美好的足踝结着凉鞋鞋带,她开怀的笑容,那身亮丽爽眼的大圆摆长裙,使她看上去非常年轻,美得非常耀眼。
她不晓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把相框正面向下地放进她拉开的抽屉,摆在衣服上,而后关上抽屉。
走到衣橱前,她略略犹豫后,拉开它,扑鼻而来一阵野花香。
这人凌恩慈,如此爱花,简直是个花痴了。
不过她没在衣橱里看到任何真的花。以她对衣着的穿着习惯来说,她会喜欢凌恩慈的衣服,实在奇怪。衣橱里尽是十分女性化的衣裳。它们并不华丽,相反地,样式都十分朴素、简单,几乎清一色全是棉料,黄、绿、蓝、靛、紫、粉红,一眼看去有如她关着的一橱彩虹。
章筠挑了件浅黄上衣,一件萍果绿圆裙。她找不到长裤,只有将就穿裙子。
柔软宽松的衣料使她觉得没穿衣服似的,她走到穿衣镜前,看了一眼,登时失声喊了一声,跳开到一边。
过了片刻,她再回到镜前,这次她不禁失笑;无怪以初固执地认定她是凌恩慈,穿上了她的衣服,她活脱脱就是凌恩慈本人,还把自己吓了一跳,以为看见了凌恩慈的鬼魂。
她扶着栏杆走下楼。这房子真是平和得教人愿意永远待在这。但她当然不能留下来。也许只有今晚。她希望伟志很快能找到把她弄回去的方法。
楼下有轻柔悦耳的音乐传来,不用说,又是恩慈最喜欢的。她摇摇头。
“夏日时光”。章筠的脚步颠踬了一下,她以前未曾听过这首乐曲,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它?
困惑地,她踱进另一个大房间,看到正在布置餐桌的以初,她不禁笑开了,他的腰间系了条上面印了动物图案的粉红色围裙,弯着身把闪亮的银制餐具整齐的摆在粉红色亚麻餐布上,他的头发垂到前额,随着他身体移动轻轻刷着他的眉。桌上点了三支溢着异香的蜡烛,烛光映着他充满喜悦的脸孔。
他没听到赤着脚的章筠进来,摆设完毕后,自顾自笑容满面地退后欣赏他的杰作。
章筠觉得她肺腔中的空气忽然都抽光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她说不出她胸怀里澎湃汹涌的是些什么。他是如此地深深撼动着她。
蓦地,他似乎感觉到了她,转向她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章筠以为他不高兴她穿了他妻子的衣服,正要为她没有选择的冒昧道歉,他的笑容又回来了,洋溢着狂喜,他疾走向她,一把拥紧她。
“恩慈,哦,恩慈。不,不要。”当她欲挣开,他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