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用了,谢谢您,我应该站着说,这是礼节。”
“都怪你,翰韬。”江夫人蜷在被子里,眉眼间完全失去了首相的风采,更像一个最普通的、为儿子担忧的母亲,“八岁那年的事情,你是躲无可躲的罪魁。”
江元帅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按铃叫人:“浓茶,煮得热热的。”
那时候的江家,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喜得二儿子江立的意外更让家庭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八岁的江扬跟父亲就像跟那些多年不相往来的远亲一样陌生,跟母亲更为要好,完全是因为她需要边恢复身材边照顾只知道大哭的江立。弟弟的出现,让江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并不是因为宠爱顿时转移了方向──从未被真正宠爱过(至少江扬自己这么想)的他发现,父母亲和家庭教师们更加急切地开始在他身上试验各种精英教育的方式方法,功课意外地繁重起来,各种体能训练也出奇严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因为江立在隔壁整夜哭泣,使得他没法静心做题,一拖再拖的数学功课终于被家庭教师告到了江元帅那里,加上几日过重的搏击教学和惩罚,江扬夜里发起高烧,昏昏沉沉地,居然撑到第二天早晨,接着爬起来去做体能早锻炼。
“瞧你的状态!”江元帅淡淡地讽刺,“这要如何做哥哥?自己去告诉你的体能老师,功课加倍。”
江扬毫不犹豫地去了,直到在训练场地里因为血糖过低晕倒,这飞轮般高速运转的课程才顾及到他,猛然刹车──这一切,意外出差的江元帅丝毫不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江扬已经恢复了活力,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爸爸”或者“父亲”这个称呼,从江元帅和大儿子的生活交集里,彻底消失了。
一消失就是十六年。十六年间,江扬是一个温文礼貌的贵公子,是一个雷厉风行、言出必果的勇猛将官,是一个体贴细致的哥哥,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模范情人,却始终不是江元帅的大儿子。
始终不是,将来无法再是。
江元帅在这些天的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江夫人经常被噩梦惊醒,紧紧抓着被子挡在胸口。好几次,江元帅希望以更亲密的夫妻的方式来缓解妻子的不适,却被坚定地拒绝了:“翰韬,我们可以做爱,甚至可以再要一个、两个孩子,他还可能是一个男孩,琥珀色头发,琥珀色眼眸,甚至长得比他还要好看,比江扬更加勇敢、出众──但是,他永远不可能是我们的大儿子了,永远。”
忍受不了失眠的困扰,一个江夫人出国访问的日子里,江元帅半夜1点吩咐勤务兵收拾了江扬的房间,自己走过去睡。他也并不真的睡下,钻进江扬的天鹅绒被子里,却按铃叫人:“浓茶,煮得热热的。”
等待茶的过程中,他随手拉开儿子的床头柜抽屉,里面躺着两只塑料圆盒,扁平的,螺旋盖子,一只绿一只蓝,里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质。他有点生气地看着这些“垃圾”,淡淡问送茶的勤务兵:“这些是怎么回事。”
勤务兵低声回答:“大少爷吩咐过,屋里的东西都要留好。”
“这是干什么的?”
“对不起,元帅,大少爷不让说……”
江元帅挑起眉毛,杯子不轻不重地一磕桌面:“他大还是我大?”
勤务兵缩了缩肩膀,只能小声回答:“报告元帅,这是一盒盐块和一盒糖块,大少爷不想吃东西或者没时间吃东西的时候拿它们调水喝,懒得找水就可以直接吃──大少爷是要回来了么?那我明天就把这些都换了新的。”
江元帅示意他可以走了。
勤务兵前脚出门,帝国的大元帅就冲着这些东西笑起来,为江扬孩气的举动,也为自己对儿子喜怒的漠视。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干涩的眼眶流下来,纵横在脸上,流过刚刚冒出头的胡子茬。他赶紧拿起江扬的被角便擦,却不想,越擦越多,仿佛洪水溃了堤坝,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只能把枕巾捂在脸上,直到天色发亮,才沉沉坠入睡梦中。
梦中的江扬八岁,穿紧身的小礼服出席国宴,彬彬有礼,举止得体;他也穿精致的防护服练习器械格斗,脱下衣服的时候,汗水会浸湿贴身的小背心。
11月30日,江立提前回到了家里,和爸爸妈妈妹妹一起吃饭──本来预定圣诞节和农历春节的时候家里人聚聚,但是圣诞时江夫人要远赴时差9个小时的国外谈外事,春节也要带着江铭出国访问,因此,江扬生日,这个让人不知所措的日子居然成了江家团聚的唯一时光。
但这是相对的团聚。江立的房间要装新窗户,因此不得不住在哥哥房间里。他端着咖啡坐在书柜的折叠梯子上强迫自己相信,高自己半头的哥哥很快就会踱着步子进来笑着呵斥:“给我下来!大人的书,小孩不许看。”
窗外是渐黑的天色,有零星落雪。江立听见江铭在楼下用清脆地童声不断喊着“二哥”,便伸个懒腰踱下楼去。很快就是新一年,江立在淡淡的蛋糕香气里想,新的一年,让我忘了江扬吧,让我忘了那个会笑会闹的哥,让我重新做回江立──
但是,我可以吗?
结果江大元帅的手下意外多出了不少琐碎工作,热腾腾的晚餐在苦等里变冷,最终,向来有耐心的江夫人首先拿起刀叉:“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江铭大人似地叹了口气,望着一桌子佳肴,却礼貌地对侍从兵说:“可以送一份芒果布丁到我房间么?谢谢。”说着就端了一杯果汁跑走了。
江立强笑着为母亲斟了杯酒:“我们元旦的时候再聚一次就好,妈妈。”
江夫人抬头:“你快乐吗?”
尴尬的沉默。
江立看着空出来的父亲的座椅,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生活真是艰难,但是看看哥,就会觉得很好。我去哥的基地,看见他在房间里放盆栽,绿油油的。他没事了就擦那些大叶子,结果叶子都非常挺拔青翠,我觉得我哥就像那个大植物。扎根很稳,努力向上长,很努力,它长了很久,累了闲下来的时候也看着阳光,却从来不知道,土里那些喜阴的小昆虫,多么感激这一片凉爽。”
江夫人饮尽红酒,自斟一杯。
“哥哥的事情,我很难过,我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挑今天一起吃饭,大约是想说什么吧,结果又没有机会说。”江立一点都不饿,把盘子里的蔬菜切成均匀的一段一段,“咱家的人机会太多,也太少,就在太多太少里面,很快过了一生。”
“你才多大,儿子?”江夫人的声音很稳,有些嗔怪,“这些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但是我喜欢你这点,江扬从来不说,他心里想了什么,从来都只告诉自己,这点上,像极了你爸爸。”
“所以哥选择了苏朝宇学长。”江立说,“人不会闷一辈子,哥在基地里过得比家里轻松多了,我想。”
江夫人已经喝了三杯,于是江立捂住杯子口,坚定地夺过来。
“江铭什么都知道,”江夫人揉了揉额头,“我已经请了心理医生,过完元旦会和她谈谈。”
江立笑了:“我不就是心理医生么?”
“难道你心理没有障碍吗?”江夫人仿佛外交家,尖刻反问。
江立怔了怔,低声承认:“我的心理学基本白学了──因为我说服不了自己。”
江夫人颇为理解地笑了,拍拍江立的肩膀,捧了一杯橙汁站起来离开。
“妈妈……”江立突然叫,“祝福的话,哥应该听得见吧。”
“当然。”举止优雅的女首相驻足回身,对着窗外的夜色举杯,“生日快乐,我的大儿子。”说罢,微笑盯住了同样动作的江立,“我相信这都是噩梦,梦醒了,我们都会重生。但我们需要时间,对么。”
江立没有回答,灌下所有酒,被浓厚的味道冲地几乎流泪。他舔舔唇,叫来勤务兵把几份凉菜打包:“送到我车上,我要回财务部。”
直到元旦,江元帅都没有任何机会回家好好吃顿饭。他忙碌于突然而起的一起刺杀案件,两个少将在肉搏中撕断了手臂韧带,还有一个老中将因为失血过多在医院的隔离监护室里躺了整整两周。夜晚加班和半夜突然而至的铃声让他渐渐忘记了江扬,生活在一片混乱里莫明其妙地找到了自己的步点,一切,仿佛都正在回归正常。
元旦前夜,江元帅收到了二儿子打来的慰问电话,正在闲聊的时候,另一条保密线路响起来,江元帅利落地用一句“就这样吧,儿子,新年快乐”便结束了谈话,很快接起第二个电话。
静谧的夜里,江元帅仔细听着电话里程亦涵父亲熟悉的声音,若有所思。“哦,我知道了,多谢。”他挂掉电话,交叉手指坐了一会儿,唇却神经质地哆嗦起来。他始终静静坐着,大约有一分锺光景才重新拿起电话,手指撕扯了卷曲的电话线:“我要直升机,立刻。”
程亦涵是优秀的大夫,也是尽职的帝国军官。在换好了衣服一头扎进急救室里整整三个小时之前,他给自己的父亲打了电话。明知道习惯早睡早起的父亲已经休息了,他仍旧让响铃不依不饶地叫了八、九声,直到父亲略带怒气地拿起电话来。
生活永远是不上排行榜但最好的作者,不用什么手法,就把故事讲得峰回路转、惊心动魄。程亦涵用简报式的语气讲述了今晚的突发事件,立即分析了自己的看法:“江扬和苏朝宇的身体状况绝对不适合任何形式的调查笔录,剩下的一个,是海神殿内部人员,已经软禁。我认为,这个消息应该封锁在基地医院内部,以及您和我之间。”
但是,程亦涵的父亲穿着睡袍坐在床边发呆,怎么能不告诉江元帅呢?那个因为失去儿子,曾经在午休时间望着电脑里江扬的照片便痛哭失声的父亲,那个深爱长子却从来说不出口的父亲。
术后的江扬醒得很快,远远超出程亦涵对他伤势的判断,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用仅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抓过毯子,盖在累极伏在旁边钢丝床上的副官身上,伤后无力,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做的拖泥带水,终于惊醒了浅眠的程亦涵。
程亦涵慌忙站起来,一面检查那些仪器一面观察着江扬,最后他叹了口气:“我说江扬,你能不这么要强么?”
江扬想露出一个微笑,但却终究没有力气,惨白的脸色和憔悴的面容都说明这个年轻人的意外醒来仅仅是因为昏迷中也无法忘怀的责任:“亦涵,我和苏朝宇回来的事情,请立刻通知首都军部,但要以绝密的方式,苏朝宇上尉受了重伤,不能接受任何笔录,而苏暮宇的存在也请暂时保密……还有……”他的声音微弱而带着颤抖,但思维却清晰如同任何一个神情气爽的早晨,“……替我草拟复职报告……”
程亦涵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毫无办法,只能一一答应着:“你放心,在你的身体恢复正常以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宝贝的,复职需要的报告和手续表格我都准备好了,过两天你过目签字就好。还有,江元帅那里,我已经打过电话。”
江扬“哦”了一声,休息了片刻才点头说:“辛苦了,朝宇呢?”
“在隔壁监视病房。”程亦涵用棉球给江扬润着嘴唇,“你知道,他的伤远比你要轻。”
“挪到我身边吧。”江扬放任自己强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