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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糊涂。”
黑盘腿坐直身子，一手扶着额头，身子不住颤动着：“可是又好像很有意思，请继续。”
银练宛如叹息一般，继续叙说起来……
第14章 第 14 章
“我再次见到他时，一如当年见到他出生时的模样，双眼清澈如水，不沾染俗世尘埃……”
银练沉浸在对以往的回忆中，脸上带了温暖的笑意，黑则用手撑着自己额头，嘴唇微微扬起，带着讥诮的意味。
“他说出了我第一次见他时给他取的名字，他说喜欢我，希望能和我在一起。”
银练微微抬起头，碧蓝的天空中飘过大朵的白云，逼真得似乎自己就在人间，呼吸间都是青草树木香。
“我怎么舍得拒绝他？所以，我留在了人间……”
“可你说你失去了他。”
“因为我爱他，所以离开了他。”
银练叹了一声，黑将头扭向一边。
“我又不懂了，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说你爱他，结果你又要离开他，然后失去了他……”
“爱……”
黑呢喃着：“啊啊，我记起来了，是的，他说他爱他，他说他放不开他，所以……就可以伤害吗？那么的不顾一切……”
“黑？”
“没什么。”
黑揉揉自己的头：“为什么你离开他结果失去他了？”
银练脸色一沉：“因为天劫……”
“天劫？”
“他是妖身，修行越高，化身飞仙时要遭受的天劫就越是沉重，我观星得出他将遭受极大的苦楚，甚至会因为天劫而——”银练顿了一下，强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苦楚，“我本是想让他摆脱天劫的桎梏，因此特地想去求取化解他劫数的方法，结果……”
“结果？”
银练小心地看着自己手心中的深玄：“我以为自己的离开能让他避免伤害，结果到最后，若非我不在他身边，他又怎么会遭遇到那一切？”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能坚定自己的心意，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如当年他的渴求，不离开他，即使天雷降下，以我之身抵挡，也不是不可以……”
银练越说，声音中凄苦更甚：“我想当然的以为，却是造成了令我最惨痛的后果，如今，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回他，否则……”
黑愣愣地看着突然变了神色的银练，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寒气惊到。
“否则如何？”
黑终究是黑，即使惊到，却还能继续追问下去。
“伤了他的，一个也不放过，哪怕毁了三界……”
“如此就罢？那你呢？”
“活着。”
“真狡猾！”
黑忍不住嗤笑，却在听到银练下一句话僵硬了神色。
“也许吧，什么都没有之后，我也要活着，长生不死，一直一直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永远记着他，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银练话语轻柔，只是那绝望深入灵魂，比所有苦寒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黑沉吟了好一会，转头看着银练：“我想问你……”
“什么？”
“如果，你找到那人的时候，你能认出他来？”
“能。”
“真的？”
“不错。”
“哪怕他早已不是你所认识的模样？”
“皮相只是虚浮，心才是我所追求。”
“不可能！”
黑有些激动起来，无视银练诧异的神情，只抱紧了自己的双膝：“你说你相隔两千多年才见，你说他依旧如以往般纯洁，可你真的了解知道他吗？即使你有和他朝夕相处，却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你又怎能保证他的心没有改变？你又如何保证他纯然如旧？”
黑双眼深邃，目光幽幽看着银练：“你又能保证他不会心生怨恨？”
银练不怒反笑：“我如今的愿望，也只有找到他，在见到他而已，只要是他希望的，我都会真正为他做到。”
黑默然，在他不知说何时，银练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说起来，我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而已……”
“你也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心啊……”
黑呢喃：“告诉我，你看着他的时候，会不会一直只想着他？你没看见他的时候，会不会一直想着他？即使你看到有人有相似的容貌，有相近的风骨，你会不会跟随上去？”
“黑，你将谁和谁，混淆了？”
银练轻摸着黑的头，心中那种违和感又重了。
不尽相同的气质，看不到真实的面容，处处有所不同，却又透露着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的熟悉。
银练停下自己抚摸黑的手，看着看也不看自己的他，突然间，心里的疑惑消散了。
怎么会现在才发现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
他明明已经表现得那么明白，自己却一再的无视。
黑，你也是他吧！
你也是他的一部分吧……
所以，才会这么迷茫，才会如此关切着一切，甚至……关切着我……
没有答案的一切，现在，都清晰起来了……
只是，你似乎不愿意再相信我了。
不愿意再相信曾经不言不语就离开你的我了。
不知何时，碧蓝的天空已经黯淡下来，蒙上了一层深色，变成黑蓝色，其间竟也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却没有那一虹星河，也不见那皎洁的月光。
“黑……”
银练开口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向来不喜多言，而如今面对的，更是不能轻易用言语就能劝慰的存在，因而，他连普通的一声呼唤，都觉得踌躇了——即使自己有着满心倾诉之情。
“你的运气真好。”
黑抬起头来，慢慢站直身子，仰望着天空。
小船在水面上晃悠着，圈圈涟漪散去，升腾起青蓝色的雾气来，水面也一片粼光闪耀。
银练惊讶地睁大了眼。
深蓝黑色的空中，无声无息升起了一轮明月，珍珠般的光流沙一般倾倾泻在整个水面，与青蓝色的雾气交织辉映。
“倒映在水中的蓝月亮”……
银练瞳孔一缩，转头看着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中的黑。
黑白色的内衫随夜风摆动，脸上的面具黑得透出光彩来，似乎随时都会融入月光之中。
雾气里，无数魂灵轻声呢喃着，没有了以往的愤恨怨念，似乎都在为此时的美妙景色赞叹，又如各自都记起了那些已经永远无法挽回的过往，悲伤地怀念着，清晰地痛苦着。
“我伤得很重……可我更多的是疑问，但是……”
黑转头看着银练，他在笑。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很爱他，所以愿意为了那人执着，为了那人来伤害于我，我被伤害错确实在我——因为我看着他，却是在寻找另外的身影，我怎么努力，也去不到的，碧蓝天空中的银色身影……”
“黑……”
银练伸手欲去拉住黑，却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紧，愕然回头，却看见深玄站在他身后，一脸沉默，乌溜溜的眼直直地看着他，双手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不能前进……也无法舍弃……
银练愣愣的看着自己身前身后。
灵魂已经分成了那么多碎片了吗？
而我却只找到了两个……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只要你有足够的心，打动六欲天中七劫苦中的众生，让他们和你一起渴求盼望，那么，就可以召唤回迷失在此界中的魂体，让你得偿所愿——”黑脸上的面具渐渐散去了，只是容颜还不甚清晰。
“来吧，许愿吧，看你的心，是否还一如以往的坚定！”
第15章 第 15 章
青蓝色的雾气越来越重，好似活了一般，不断上升着，将月色染成深蓝，不知何处起的风中，是声声叹息，又似轻唤。
不想忘记，不想放弃，想回到过去，找回失去……
所有的，所有的，那么悲伤，又那么美丽，不忍忘记的过往，是支撑的唯一坚定……
隐约的哀叹声宛如歌声，飘渺轻柔，断续之中却愈加清晰，听得银练心中一定。
原来如此，所谓的许愿珠是指这个。
糅合了这么多的思念，渴望的力量能撕裂空间，将不能挽回的挽回。
银练不再做他想，双手各自伸出，握住了黑和深玄，眼神坚定：“和我回去。”
“不——”
“不——”
令银练非常惊讶，在黑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深玄竟然开口了，眼睛依旧黑得深邃，但神情却非常坚定。
黑脸上的面具已经融散了一半，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和半只眼睛。
大而长，眼角微微上扬，眼珠犹如最纯粹的黑曜石，星光点点。
即使还没有看到全部的容貌，却足以拼凑出他面具下真实的容颜了。
和深玄一样……或者说，就是深玄的容貌……
“深玄？”
银练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己身前的两个身影。
黑微微一笑，面具消散得更快了。
“我没想到，这个许愿珠居然真的存在，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我不断重复的梦境的虚妄……”
“为什么，在现在拉住我的手？”
“我已经放开你两次，我本就是为了找寻你而来到这里。”
“你找到了不是？”
银练顺着黑的示意，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似乎带着不满，一脸淳朴的深玄。
“你和他，缺一不可。”
“你不可能带两个灵魂回去，即使你是三界九天中最尊贵的银龙。”
“你们本就是一体，又怎么会是两个？”
“我和他，只能带走一个。”
深玄出声了，声音有些嘶哑，也许是太久没有开口，但听在银练耳中，是那样熟悉。
脸没有错，神情没有错，声音也没有错。
深玄，一直都在他身边。
虽然，变成了两个。
“我一定可以带你回去的，深玄。”
银练手一紧，愕然地低头，却见到黑和深玄同时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只要他再一动作，都会抽手而去。
“这是——”
“银练，你要他，不要我了吗？”
深玄脸上带了一丝哀怨，眼中波光粼粼，随时都可能落下泪来。
银练心中一紧。
深玄泫然欲泣的样子令他难以放手，这样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你看，那是你一直一直想要找回去的双眼清澈如水，不沾染俗世尘埃的最爱，为什么现在，还要抓着不相干的人的手？”
黑慢慢想收回自己的手，随着他的动作，面具又散落了不少，已经能看见挺直的鼻梁了。
“来吧，松开我的手，然后带着你的他，回去你想回去的地方……”
黑边笑边道，手上渐渐用着了，深玄则随着黑的松手加重了握住银练的力道。
小船缓缓驶到月色正对的水面下，吟唱和叹息的声音重叠了，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血香，刺激着银练。
“他是深玄，你也是深玄。”
银练握紧黑的手：“我的话语很矛盾，可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过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说过一定要带你回去，就绝不会松手——”
银练顿了一顿：“原谅我，我竟没有在第一眼就认出你来，深玄，我希望你一如从前般的纯净，可我离开你那么久，你遭遇了那么多，可你还是你，纵使是我，也避不了嫉妒和愤恨的情绪，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黑脸上的面具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着，少年纤细柔美的轮廓终于完全展现在银练眼前。
他个头和轮廓都比深玄整个要小上几分，但那五官轮廓，那双眼睛，却是完全一致的——只除了那双眼中深深深深的情愫。
是恨么？
或者，是很深很深的怨。
还有悲伤。
不过没关系，即使你的眼中染满了这样的情绪，我以后会慢慢替你缓去。
银练再次双手用力。
他能感觉到一直虚浮的空间中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透露着一点熟悉感。
他一抬头，蓝色的月亮似乎在旋转，若有若无的风不断向着月亮飘去。
那里，应该就是挣脱虚界的界点了！
只要尽力接近，然后就可以——
变故，总在一瞬间。
银练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竟然向下跌去，慌乱之余，他不由得用力将黑和深玄揽到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