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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董束月的那一刻,季复生原以为自己会对他或多或少心存敌意余恨,毕竟他是跟自己从出生起就纠缠不清,爱过怨过,始于欺骗终于伤害的九尾狐妖。
董束月缓缓回过头来,睁着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凤双越会带着外人来见自己,竟有几分惶惶然的措手不及,衣袖更是不小心拂过案几,一只薄胎瓷杯落地,当啷一声,紫色眼眸雾气氤氲:“双越,他们是谁?”
见到这样的董束月,季复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如止水。
自己已再世为人,前尘旧梦,除却一个凤双越羁绊于心,董束月再美再毒,出身如何手段何种,也是无关风月无关心情。
凤双越自顾掸衣落座,道:“都是故人。一位是你的旧情人,我的二哥百里,还有一位……”
略一沉吟,有些不愿告之,一语带过:“是当年热恼地府的小鬼。”
董束月听得百里到来,心中大喜,却怕被凤双越看出神色,忙转过言语:“哪个小鬼?”
凤双越不答,看百里一眼,笑道:“二哥怎么不说话?”
百里却是遥想起当年初见,董束月紫衣银发,一双眼虽烟波浩渺,流转间却有碎钻般的光芒微微闪烁,恍若一江春水映新月,媚到极处自有暗香浮动的妖气,更有一种天下男女尽在掌中的赤luoluo的自信,只要他看上了,便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的霸道。
可如今这双眼一废,那种明晃晃惑乱众生的张扬妩媚,登时成了楚楚可怜的脆弱,百里突发奇想,传说轩辕坟狐妖九尾,更有面孔无数,却不知今日董束月比之十年前,又是何等不同的销魂滋味?
一念至此,却不知为何,心中满满涨涨的竟是庄轻侯的一语一笑,那么一个清淡雅致的山贼二当家,明朗开阔的,含思带笑的,将个狮驼寨打理得滴水不漏,没有穿过华服锦衣,对自己纵有爱意,也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刻意,穷乡僻壤人世烟火日日相伴,不张扬不经意,已成了自己念兹在兹的莫失莫忘,独一无二的不离不弃。
重见董束月的一霎那,百里恍然知晓,自己在他身上企图寻觅的,只是母亲姬迦那的一影残像,而与这狐妖若有若无似假似真的那一丝情愫,自此彻底了结放下,当年,相遇的时机不对,互相接纳的缘由不对,人更是不对。
但出于风流本色,百里接着凤双越的话茬便调笑道:“自然是忙着看人,分不了心说话。”
普普通通一句话,从他嘴里低低的耳语般吐出,登时有种放荡艳丽的色气弥散,摄人心魄。
说着走上前去,轻轻执起董束月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漫不经心却又深情款款:“束月,十年不见,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还可以存有一粟之地?你可曾像我想你一般,想起过我?”
季复生被恶心得目瞪口呆,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百里当年有妖界第一浪荡子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眼前的百里,不似狮驼寨里的爽朗如风,也不似妖神大战初见时的嚣张妖邪,纵然衣衫普通法力不在,但神态一变气场一出,甚至明知他这番话十足十的逢场做戏,却还是淋漓尽致的魅惑性感,沛莫能御。
董束月九尾狐妖,自不陌生这种挑逗,如鱼得水,十分的他乡遇旧情,手指轻轻在百里胸口挠了挠,笑道:“日夜思君不敢忘……”
他声音又低又腻,又甜又沙,腰侧着,下颌微扬,身段神态岂是一个媚入骨髓能描摹得透?
季复生只觉得两颊微微发热,心中一动,悄悄看了凤双越一眼,却见他正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不由得大是尴尬。
百里蹲下身子,紧紧握着董束月一只手,目光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的面容,专注而深切,不再敷衍:“束月,十年前,我对你动过一点真心。”
董束月偏了偏头,笑容讥诮而慧黠:“如今呢?”
百里默然。
董束月素来习惯于以最清醒的恶意揣度别人的用心,但悲凉而无奈的是,往往猜测都是对的,一时心中说不上失落还是难过,唇角却浮起一个浅淡的笑,如骤然绽放又复凋零的昙花:“如今显然是没有了,是么?”
不待百里开口,冷笑一声:“百里,你的真心,一分也好,十分也罢,我都不曾在乎过。”
说罢有意无意的将衣袖卷了些许,露出如雪皓腕上当年剜出龙血骨珠时留下的痕迹,一粒粒的红色赫然尚存。
百里目光一凝,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
董束月轻声笑了笑:“没什么,你当年托双越送我一串骨链,他替我戴上,我觉得不好看,就用刀剔掉了,却留下这些伤疤。”
一双瞎了的眼睛直对着百里,紫眸中甚至有一瞬间残酷的明亮,虽看不见,却本能的觉得百里被戳中心思,脸色一定很有趣,忍不住笑弯了腰:“这么多年不见,你都不曾找过我,今日千里迢迢而来,定然不会是为了这串链子,是不是?蛟魔王多情,断不会凉薄至此。”
话里带的刺,几乎是枪戟林立了,百里脸皮却厚,满不在乎,更懒得扯谎:“你本该是龙血骨链的命定之主,只不过既已错过,还是还了给我罢!”
董束月轻抚手腕,缓缓道:“你来之前,双越告诉你我眼瞎了吧?”
百里见他与人说话时,更多的是侧着耳朵等待回应,俨然已是盲人的举止,心中一软,柔声道:“总有办法能恢复的。”
董束月摇了摇头:“本来是有办法的,双越为我取来舍利子,可你却抢了去。”
百里苦笑着看一眼凤双越,示意需要解围,凤双越对着百里热烈的目光,视若未睹的愉快微笑,身子往后移了移,坐得更加舒服。
季复生倒是有心相助,但自知口齿功夫心思诡谲绝不是董束月的对手,想了想,闭上嘴藏拙,却腹诽百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九尾妖狐是好招惹的么?活该!
一手养大的孩子这等不贴心,百里很心酸,只能自救,正色道:“束月,你的眼睛我现在无能为力,但将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复明。”
董束月听了只当风过无痕,付之一笑:“我不信……你是不是想问,那串骨链现在何处?”
季复生却是心惊,百里不是凤双越,他只要做出承诺,再难再久,都要做到,下山打劫说鸡犬不留,真的鸡毛狗尾都不放过,说要给庄轻侯猎一只火狐,每年冬天都苦苦寻觅,耗时九年终于捉到。
百里也不多说,只叹道:“不信便不信罢……你肯告诉我龙血骨链的下落最好不过。”
董束月从怀里取出一只翡翠叶子,在手心翻来覆去的把玩:“那你先告诉我,舍利子现在何处?你为什么不还我舍利?”
百里略一沉吟,垂下密密的睫毛,却遮不住眼神中的瞬间流过的暖意:“我要舍利是为了给人治病。”
董束月冰冷的手指慢慢触摸着百里颈侧的血脉:“心跳得真快,那个人……是你喜欢的吧?”
百里道:“是,很喜欢。”
董束月安安静静的坐着,身形异常的单薄,充溢着一碰即碎的脆弱哀伤,季复生心生不忍,但百里当断则断据实相告,却也算不得错。
董束月思忖良久,回过神来,低语道:“你想要回骨链,很简单,答应我一件事。”
百里蹙眉,心道此人嗔痴怨毒,世所罕见,却不知会提出何等难缠的条件,淡淡道:“我还不了你舍利子。”
董束月嗤的笑道:“你送了别人的,便是再给我,我也不要。”
声音蓦的一变,回肠荡气的销魂蚀骨:“我只要你……陪我一夜。”
百里很明显松了口气,不假思索,挑着眉毛邪气的笑:“我答应。”
季复生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天,百里这般如此与昔日凤双越又有何区别?凤双越与百里,都是知情识趣懂权衡,翩翩风流,心有七窍,不施粉墨便能自如做戏。
他们都是聪明人,可惜自己与庄轻侯却不是。
自己已是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欺瞒,那种滋味,不愿庄轻侯再尝,信任一旦有了破绽创伤,感情便是流沙殿宇空中楼阁,伤害过后,并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坚强到能重新上路。
一时只觉心如死灰,余烬中却又有痛切的恳求之意:“二哥……你要把轻侯置于何地?”
百里银灰色的眼眸折射出凤双越点燃的灯光,晶莹而冷硬:“这与他无关。”
季复生冷冷道:“背叛、欺瞒……你要是答应他,便与凤双越当年一样的错!信赖尊重都不存在,你让轻侯怎么原谅你?”
凤双越手指骤然蜷起,琉璃目中满是一语惊醒后的深思。
季复生上前几步,拉过百里,断然道:“我不许你伤到轻侯!”
看百里只是沉默,知龙血骨链中封印镇海灵兽,对法力恢复大有裨益,低声道:“法力不过千年就可以恢复,心伤了……遥遥无期。二哥,你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来日痛悔却不能时光回溯。”
百里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光是法力……那是我父母的定情之物,该赠予自己心爱之人。”
季复生一怔,方知他是要拿回骨链送给庄轻侯,心中登时柔软,态度却更强硬,道:“姬迦那何等烈性?敖圭也是至死无悔,你父母必定不愿看到你为了身外之物,如此不堪的折辱自己。”
百里尚在犹豫,自季复生乍一开口,便一直怔怔坐着的董束月却突然尖声叫道:“你到底是谁?”
他的音质本来偏低稠绵长,此刻失了控,陡峭尖锐的拔高,竟是从未有过的刺耳难听,却又是在极度惊惶中透着隐隐的期盼欢喜。
季复生听他意有所指,暗暗心惊,深知这妖狐灵敏聪慧世所罕见,却不想他还维系着修炼未成的妖兽的直觉,心念电转,淡淡道:“我是季复生。”
这一句置之险地而后生。
果然董束月疑心极重,听他直言坦承,反而绝不敢相信,一颗心直往下沉,太过强烈的情绪冲击下,霍然站起,面容扭曲着厉声道:“你胡说!”
季复生不再多言,凤双越眼眸中却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凝神思量。
董束月嘴唇哆嗦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转向凤双越,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他是谁?你……你竟然带回来这么个东西!他也配替代复生?你想忘记复生了是不是?”
凤双越不以为忤,异常平静,道:“你当泰山王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这小鬼是当年七殿的卓羽玄,当日和复生一起出了地府,机缘巧合活了下来,被百里捡到养大,却换了名字,叫季复生。”
琉璃目在灯光下微微闪烁如星河,注目于季复生,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温情与探究。
董束月吃了一惊,毫不掩饰浓重的失望之色,喃喃道:“卓羽玄?居然还活着?”
话音未落,凤双越便答道:“的确活着。”
他肯定得未免太快了些,简直有刻意之嫌。
百里搭在季复生肩上的手微微一颤,心中不知是喜是悲,看来凤双越比任何人都不愿董束月认出季复生,只不过究竟是无意识为之还是已窥出些许端倪,自己完全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