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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当日他们逃亡最后马车坠崖,如果她能活下来,她的家人应该也有幸免于难的。木府也帮我去问过司命星君,只是司命说在世之人的事他是不能告知于人的,一星半点也不透露。
我和木府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连二郎真君的哮天犬都借来了。这神犬鼻子最是灵敏,我夜里偷偷去方晨他们家顺来阿秦姑娘的几滴血,让哮天犬去找有相同味道的血的人,终是找到她的兄长。原是那次劫难后,他们家中尚还幸存的只有她哥哥和她二人,她哥哥也是落入河中,被冲去了其他地方,在几十里外的村子被人发现救起,现下也正四处寻找她。
有了她兄长的消息当夜,我就隐了身形,潜到方晨家中。
自阿秦来了后,方晨每夜都是在厅堂打地铺,此时他睡得正沉,我蹲下来打量他。阿秦出现后,他的五官不再那么冷而僵硬了,变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睡得很安稳,呼吸平缓。
我望了他许久,终是开口,缓缓地对他道了一声对不起。
把阿秦从方晨家偷偷带出来后,我施了法术抹去她遇见方晨之后这几个月的记忆,又连夜悄悄送到他兄长那里。
至此,这红线终于被我扯断。
第11章 第十章
我本以为斩断这红线会花上许久时间,原来也不过就凡间数月。
拐走阿秦之后几日,我心中有愧,不敢去看方晨,就上了昆仑仙境向火德星君复命。这回见他时,仍是在麒麟宫的养心池,他半身浸泡在水里打坐,背影笔直。
我立在他身后,打算等他起身再同他请示,他却背对着我,先开了口:“怎么?”
“正神大人吩咐的事,小仙已办妥。”我连忙躬身回他。
“嗯。”他浅浅应道。
我又对着他的后脑勺等了半柱香时辰,见他再也没有说话,便试探道:“那小仙就不打扰正神清修了,先行告退。”
他又嗯了一声。
我退出了池中央的亭台,走在浮水石路上,此番虽仍觉得那水中莲花造就的步步生莲景象美轮美奂,倒也不似上次看到时那般惊艳非常。
最近与昆仑仙境来往得较为频繁,又屡次拜访天府宫,同司命星君也熟络起来,于是他便常邀我喝酒下棋。
他之前提到有次被木府拉去过小明山上品尝我酿的青梅酒,虽然我并不记得他,木府带来过的仙友实在太多,我的记性又不好。他说他对那味道念念不忘,可惜很少有机会下界,于是这次我特意捎了一坛,从麒麟宫回小明山之前,先去了他那一趟。
司命星君正忙着编撰手中的命格薄,见我提着酒来,好不高兴,邀我同饮。
这昆仑仙境是个奇特的地方,虽仍有日夜,却不曾有过四季之分。仙境内四处瑶池熠熠,百花斗艳,桃李纷飞,俨然如春。而仙君们的府邸则全凭自己喜好装扮,比如麒麟宫的养心池常年是夏日莲花,司命星君喜欢秋海棠,天府宫内,举目望去,一片红灿。
司命偏偏又是个喜着红衣的人,个头也矮,往院落中一站,我一下子分不出哪是花哪是他,不由得窃笑起来。他问我在笑什么,我说,海棠太美。
他只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带着我在一处亭内坐下。我俩虽都爱喝酒,然不胜杯酌,酒入舌出,却也是相谈甚欢。
杯光错影间,我问他:“你在编写那些凡人命格时,都在想什么?”
他咂咂舌,说道:“想得最多的就是,今日找谁喝酒。”
我俩都一番大笑,我边笑边说:“当神仙就是好啊,不会被浮尘凡事所困,见得多了写得多了,早已觉得兴趣索然了吧。”
司命星君已是微醉,眼神颇亮,看着我道:“静北真君,你也是神仙。”
我把目光方向远处,“噢,是哦。”
入夜后我才回小明山,一路上晕晕沉沉,差点没从祥云上摔下来,就快到小明山时,我却一个转身,去了方晨家。
我隐了身形,进了他家那间小破屋。村人夜晚没有什么消遣,都入睡得早。方晨的房内空空荡荡,即便阿秦走后,他仍旧睡在厅堂。
也许他觉得阿秦还会回来。
我如同带走阿秦的那晚一样,蹲下身子,细细看着熟睡中的他,不知不觉,竟看了半夜。
小明山上迎来几场秋雨,秋雨凉人,我日日坐在屋檐下观雨抽烟,如此闲度数日。
雨停后,我下山去找方晨,这回我没有撑起结界,而是以凡人的身份去见了他。
他见着我,并没有表示出太多惊讶,只问我缘何来了,我说是为家中跑生意,正好路过于此,顺便来看看。
他深信不疑,我发觉他对别人说的话从来都不质疑,或者说是他本就不在乎是真是假。
其实他是个性子很淡的人。
不过我救过他娘亲,这是他有目共睹的,所以于我总归还是要热情些,我一来,他便下厨张罗,把家中最好的吃食都堆在我面前。
他娘亲知道我便是救她的那位公子,感激涕零,几次差点跪下,都被我扶住。
她握住我的手,哽咽地称我为神仙公子。
还真被她说中,可不就是神仙公子。
她同我家长里短地聊起来,我一面听,一面注意方晨。我知阿秦不声不响地离开对他打击很大,可他面上全无一点表现,他还是我初认识时的那个方晨,五官偏冷,人却是温良的。
就连眉梢带着的那一点柔气也没有消失。
但我知道,他在夜里,再也不会去阿秦睡过的那张床上困觉。
用过饭后我就告辞了,我告诉他们我和家中的人都在邻镇整顿,明日继续赶路。我让他们止步,不必送我了,方晨还是跨门而出,“我送你到村口,到那株梧桐树下。”
我没有拒绝。
至始至终,他未曾向我提过阿秦半个字,我纵使很想问他,可无法解释为何我会知道,只能作罢。
我于他,大概除了他娘亲的救命恩人这个身份,连朋友也不是。
村口那株梧桐树上的白花早已被秋雨打散,枝桠上除了绿油油的叶子,一片花瓣也无。
最后他说,锦里,慢走。
后来有一夜入眠后,我又做了梦。
我坐在桌前,烦躁地抄写一篇又一篇那些圣人留下的文章。有人走过来,轻轻按住我的手,让我笔头一顿。那人温和道:“少爷,这样的字是过不了关的。”
我搁下笔,仰头看他,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撒娇:“宋师傅,我究竟还要抄多少遍今日才能放课嘛?”
那人笑答:“只要你背会这一篇即可。”
醒来后我躺在床上发呆,司命星君那我身为孟锦里那一世的命格薄里,我父亲为我所请的先生,没有一个姓宋。
山中清净,日如小年。
这一日,我仍是坐在院里饮茶抽烟,远远地看见一只仙鹤飞来,直接入了结界,落在我院中时即刻化身为一童子。
原是昆仑仙境上的一名仙鹤童子,他朝我辑了个身,便道:“静北真君,天帝召见。”
我一时有些懵了。
除了刚飞升时因为要被赐号面见过一次天帝,这五百年间,我是再也没见过这位顶头上司。
一下子我冷汗如瀑。
难道是因为我为凡人续命的事被他知道,此番召我前去清理旧账?
我一路战战兢兢地跟着仙鹤童子,跌跌撞撞入了玄天大殿,跪在天帝脚下,头都不敢抬。
天帝唤了声我的名字:“静北真君。”
“小仙在。”
“你这五百年来守山有功,只是前些时日你私改凡人命格,还扰了三山正神下界修炼。”
果然是叫我前来算账的,我忙一磕头,“小仙知错。”
“不过火德星君正神上奏说你已将功抵过,即便如此,虽不会降你仙品,但你仍是有违天规,此番便罚你于麒麟宫内思过百年,你意下如何?”
我能说不好么。
“谢天帝宽宏大量,小仙甘愿受罚。”
思过百年不是个事,可是为什么是在麒麟宫内?这么说,我居然要面对那火德星君整整百年!
这么一想,我五脏六腑都搅动起来,难受得不行。
我就这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出了玄天大殿,遇上木府星君,他关切地问我:“今日在殿上就有人参了你一本,说你不顾天条,私改凡人命格,还是火德正神力保你。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打哪听说了这么一出,简直多嘴得很。后来我又听说你被天帝召见,如何?”
“小命是不用担忧,不过要在麒麟宫思过百年。”
木府很是同情我,拍拍我的肩:“走吧,我陪你回小明山收拾收拾。”
我几乎泫然欲泣。
我们穿过一处长廊,一路同我叽叽喳喳的木府忽然就住了嘴,停下脚步。
我抬头,发现一位面生仙友迎面而来,这位仙友长相很是阴柔,且与其他身带缭绕仙气的仙君极是不同,他的身上,竟满是黑雾煞气。
居然还有这样的仙人,倘然走在昆仑仙境上。
我望了眼木府,竟把我惊到。我见过木府各种神情,却真没见过他一脸冷漠,目露凶光的模样。
根本是我平常连想像也想像不到的。
看来面前这位煞气满满的仙友与他梁子结得不小。那位仙友看到我们,勾起嘴角,声音也是阴阴柔柔的,不过平和得很,倒也没觉得讨厌。“木府星君,真是好久不见了,在下可是甚为想念你。”
木府冷哼一声,“计都星君,在下也是每日思你念你,想着你究竟何时才能被送入诛神殿。”
原来这位仙友便是和木府同为九耀星君之一的计都星君。
计都星君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这昆仑仙境里,想要我被剔仙骨塞入轮回道里的仙友太多,不差你一个。不过你能念我至此,我还是很开心的。”
说着他又瞟了我一眼,虽说看着我,却仍是在和木府说话:“你这几百年,日日就是同那只畜生和这种半吊子仙人在一起鬼混?难怪看你修为毫无长进。”
木府握紧了拳头,似是在克制自己:“有种你就当着火德正神的面叫他畜生试试。”
计都星君笑了声,“无妨,若有机会,我会的。他不是只神兽么,难道不是畜生还会是人?”
说着抱着双臂,一脸余悦地从木府身边擦肩而过,遥遥远去。
我尽管很少上这昆仑仙境来,但仙友没见过一千也有几百,大家见面都是和和气气互相寒暄,纵使傲慢如火德星君,也不会这般出口恶毒,今日倒让我见着个稀奇。
自打同那计都星君打了照面后,木府心情一直欠佳,我问他为何和这计都星君如同仇人相见,他也只是挥挥手,“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后他又看了我一眼,“今日在殿上参你一本的就是他。”
“这种家伙,真是枉为仙!”我立刻同仇敌忾。
木府断断续续给我讲起这计都星君的来历,“他原本是条蛇妖。”
难怪长相如此阴柔,不过世间妖物历经修炼位列仙班的虽也不少,但大多不过挂个闲散仙职,或是同泫泽那般被打发到其他仙君手下做事,而他竟然能成为和木府星君平起平坐的九耀星君之一,还真是少见。
木府又道:“一般妖怪要修仙,至少得花上一千年,你知道他只用了多久么?三百年。”他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他走的捷径,便是专杀那些为恶的妖物,诛杀后,吞下他们的内丹,将他们的修为占为己有。一般来说,这种捷径虽可以走,但风险太大,因为那些天地得而诛之的恶妖通常都极为强大,保不准就丧命在他们手中。他命好,天生就是修仙的料,法力无边,欲杀欲勇。就这样,其他妖怪需要一千年才能得到的修为,他只花三百年就有了,后来挨过了三道天雷,也没有灰飞烟灭,就这样成了仙。尽管他杀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