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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的身体僵了僵,然后按他说的做。
林清麟将一条细得轻易便能扯断的红绳套上张越左手尾指,并吩咐他道:“不要动。”
张越点点头,盯着尾戒般的红绳出神。
林清麟解开了对吕魏的限制,似乎将红绳的另一端套在吕魏手上。在我和张越看来,就是红绳的另一端凭空漂浮。
我下意识往张越看去——
他微张着嘴,表情显得惊讶,而且茫然。
“尉迟,”林清麟叫我,“站到我身后。”
我向他靠过去。
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林清麟低声宣布:“开始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
“吕魏,你站到水面上。”
林清麟的话音刚落,水面波动了下,又复平静——可是,和刚刚不一样,我可以想见现在上面站了只鬼——
我所见到的吕魏一直就像个真正的活人,没有使用鬼魂的“力量”。此刻是我第一次彻底地意识到,他是个鬼魂,可以漂浮在空中。
林清麟开始低声喃念很长一串的“咒语”。
慢慢地,房内出现了变化。
先是吕魏脚下的清水晃荡得厉害,在岿然不动的水盆中莫名激荡得迸溅出水花来!
紧接着,就像是播放着激烈高昂的交响乐的唱片机突然被拔了插头,一切戛然而止——
水面恢复了平静。
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有些毛骨悚然。
林清麟的“咒语”没有停下,还在继续。
我高度紧张地观察着后续的变化。
果然,以水盆边沿为界,一堵月光一样的光壁自下而上慢慢浮现——
光壁之中,先是双脚——
然后是腿——
上身——
脸——
我瞪着吕魏渐渐显形的身体,整个人呆掉!
吕魏低垂着头,悬空的双脚轻盈地踏在水面上。在月色光壁中,仿若画中的仙子,一点都不真实——
我竟然有种自己正在做梦的错觉。
光壁在房间正中央环绕形成顶梁的光柱,吕魏单薄的身影被月色光辉照得冷冷清清。好似被月光囚禁。
林清麟停止念咒,对盯着光壁中的吕魏呈呆傻状的张越吩咐道:“张越,说出他的名字,然后扯断红绳,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两个字让我心惊肉跳!
我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林清麟的衣服。
林清麟回头看我一眼。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显得很惊恐,林清麟才会犹豫了下,握住了我的手。
不知道他的手上是不是也写有什么咒语,一下子安抚了我的情绪。
我们一齐看向张越。
被光壁束缚的吕魏听到林清麟的话,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138;看書;网向张越——
张越似乎被他吓到了,半天没有动作。
吕魏当然不是要吓他,也不是要用自己的情绪影响他。吕魏的眼神太过认真,他只是希望在走之前再看张越一眼,把张越的轮廓深深地、深深地铭刻在脑中,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不忘!
在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张越张开了嘴——
“……女……鬼……”
哈?他说了什么?
吕魏的名字是“吕魏”啊——
就像说错了其中一个咒语,片刻间,月色光壁消失不见,窗上、门上、墙上的符纸簌簌落地,水盆爆裂,清水洒了一地……
前功尽弃!
当然,吕魏也“不见”了。
无言注视着满室的狼藉,张越轻而缓地笑了声。
他小心地拉起左手系着的红绳,顺着红绳的方向往前走。在红绳漂浮的另一端前站定,张越伸出手,似乎想去握吕魏系着红绳的手,可惜落空了。
张越愣住了,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
林清麟突然走上前,像之前对我做的那样,在张越的额上也贴了张符纸。
念完咒,符纸落地自燃,张越盯着前方,神色复杂。
“……我以前,经常开你玩笑叫你‘女鬼’的——你还记得吧?因为你的名字,吕、委、鬼,吕鬼、女鬼的,”张越的笑容竟透出几分凄惨,“谁知道,玩笑竟然会成真呢……”
怎么回事?张越不是忘记吕魏了吗?现在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而且,他怎么知道吕魏就是郁芳了?
可能吕魏也问了类似的问题,张越扯开一抹苦笑:“忘了?也许我从头到尾都没忘过,只是把它封在身体的哪一部分,不愿意去触碰罢了……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我和郁芳以前从没见过,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了解,我的喜好,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哪怕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又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爱喝的是红茶而不是橙汁,和她逛超市一定会买卷心菜——”
张越哭了:“因为那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是我曾经炒给你吃的第一道菜,因为‘她’就是你——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张越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原谅我”,一向笑脸迎人的他今天哭得很惨、很惨——好似要把两年前哭不出来的眼泪,在今天宣泄殆尽……
林清麟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张越浪费了他之前准备的功夫。他还在张越的公寓里用符咒设了结界,只要在结界内,张越不用被贴符纸就可以看见吕魏——
尽管触碰不到他。
林清麟说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因为吕魏始终是鬼魂,他可以接触到死物,但没法碰到张越这个活人。这是生死殊途的“规则”。
至于不知是一天或十天或十个月之后,吕魏终会消失,并且是魂飞魄散这件事,没人再去提它。
我想张越的“对不起”也是为此而说。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记起吕魏的?
在仪式中?或是更早以前?
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害怕因为自己而让“他”魂飞魄散吧。
然而再见曾以为今生永无法再见的人,张越也快疯掉了吧——想见他,想要他,想拥抱他,想再多看他一秒……
如若我是他,我是否会狠心扯断那条“月老的红绳”呢?
那是他与“他”的羁绊,他们的爱啊!
奈何,莫奈何?
张越选择了让吕魏留下。
他的选择对吕魏是一种自私与残酷——还是,幸福呢?
谁知道呢……
我忍不住,偷偷跑去看望他们。
站在老房子对面的巷口,我一直等到张越买东西回来。他还是一身白色t恤,浅蓝牛仔裤的打扮。
我看着他上二楼。
他掏出钥匙,身形在门前停顿了一会,然后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开门进屋,似乎还喊了句“我回来了——”。
背靠矮墙,我收回视线,总觉得有几分心惊——
房内,吕魏还在吗?
张越开门前的那一瞬犹疑,是否就是在害怕门后再不见吕魏的身影?
几番挣扎,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再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只为了,多一秒种的留下。
“尉迟。”
我迅速抹掉眼泪,抬起头——“林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只是说出门一下,没说去哪啊。
林清麟没回答,递了张面纸给我。
我不好意思地接过。
“林先生,我很没用吧?”对于别人的事,变成这样……
“不会。”他看了眼对面的老房子,转身离开,“走吧。”
“嗯。”我跟在他身后。
街边一辆出租车在等我们。
我们坐上车。
出租车疾驰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不对劲:“林先生,我们不是回酒店吗?”
“去机场,有新工作。”
“耶?”
不顾我的惊讶,出租车飞速驶往h市机场。
10第10章
林清麟的工作紧不紧凑完全说不得准,在前一次工作结束后,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休息时间,也有可能因为临时的一通电话而匆匆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就比如现在。
林清麟已经订好机票,打包了行李,退了房。
他的办事效率依然让我咂舌。
离家时我身无分文,什么证件都没带。现在手上的身份证,还是拜托佟警官帮我以挂失之名补办的。
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我们降落在北方的土地上。
迎面而来的温度与热火朝天的h市截然不同。
林清麟说还没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我们又去了汽车站,买了两张最快发车到s市的汽车票。
饶是时间上靠得最近,发车也要两小时之后。
我坐在候车室,还没从突然的地域转换中调整过来,感觉很像是被林清麟从h市“劫”到了千里之外的这里。
“林先生,这次是什么工作?”还是先问清目前的状况比较好。
“暂时还不清楚。”林清麟居然这样说。
我纳闷地问道:“不是佟警官介绍的吗?”
“不是,”林清麟否认道,“是一个朋友找我过来。”
我微微惊讶:“打你的手机?”
似是奇怪我为什么特意这么问,林清麟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嗯。”
我闭上了嘴。
但其实心中波涛汹涌——
有林清麟的手机号码的朋友,会是谁呢?
和林清麟,又有什么关系?
汽车开往s市需要大概五个小时,等我们颠颠簸簸地赶到s市时,已经天黑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还来不及看看夜幕中的s市,我就被林清麟带上一辆出租车,“噗噗”地前往更偏僻的地方。
迟来的晚餐,也是林清麟买了吃的在车内解决。
我隐约了解到他急着前往目的地的心情。
是担心朋友吗?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林清麟坐在车内一直看着车窗外,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们的目的地真的是非常偏僻,出租车停在山脚下,不肯上山,把我们丢在了荒无一人的地方。
天已经全黑了,影影绰绰的山林看起来好似异世的入口,充满未知。
林清麟倒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拎起行李,取出手电筒照明,交给我一支,对我丢下一句“走吧”,就大迈步往山上走去。
山路修建得倒是不错,虽然没铺水泥,还是原始的黄土路,但是并不太陡峭,而且宽度也足够汽车行驶。
就是,太荒凉了点。
说它荒凉其实也不太对,因为是夏天,山上的花草树木还是很茂盛的,在参天大树的庇荫下也丝毫感觉不到暑气——但就是因为如此,也太凉快了吧,凉快到——让人不愉快的程度。
说白了,就是觉得阴森森的。
而且整座山头,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话说起来,我爬了这么久,貌似是连蝉鸣啊,鸟叫啊什么的,都没有听见……
——太不正常了吧!
难道,叫林清麟来,就是为了山里的鬼怪之类的?
我用力搓搓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双臂,快步跑上前去,紧紧跟在林清麟身边。
“林先生,你之前来过这?”看他在黑暗中对这里的山路还很熟悉的样子。
“没有。”
“咦?那你确定是走这条路?”刚才我们都经过几道岔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