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闭上了眼,似很无奈。对,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有任性的权利。
“很温暖,很宽阔……很有力……能让你永远回忆……”他低沉的男中音,落在雪花上,仿佛可以听见“叮当”一声。
雪花凝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瞬时静息凝滞的美,带着父亲怀抱的追忆凝固了我俩之间的时间,变成了脑海中一幅属于圣诞夜的油画。
那天,Kei穿着件红色的外套。
白雪中,最耀眼的存在。
父亲……这个名词遥远得就像空中积累的雪花。稻喜对我说,父亲应该是身体强壮,满脸胡茬,身上有烟和酒的混合味道,高兴的时候抱你一把到天上,不爽的时候一巴掌拍你到床底下的那种人。
稻喜对父亲的回忆就是这样,可我连这份回忆都没有。从记事起,我就在教会救济院里长大的,而假惺惺的吝啬鬼神父就从未将“父亲”这个概念形象化。我最后溜出了那个救济所,选择在这个黑暗的城市中当一个小偷自食其力地生活,却发现这个城市无论在哪里,里里外外,都是一个样子。
八岁,记忆中我应该是八岁了。我用圣诞节计算自己的年龄,每个圣诞节中我都悄悄长大一岁,和耶稣同天出生,我虚荣地将生日安排在这一天。
“今天……是我生日……Kei。”轻轻说着,看到Kei回头吃惊地望着我。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稻喜也不知道。”
我的眼里又开始不争气地湿润起来,热热地,烧化了睫毛上的雪花:“真无聊!”突然眼中一阵刺痛,看到他那一脸的惊讶,我有点受伤了。
Kei抓住了我用力想抹眼泪的手,他再次看到了我哭泣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很狼狈!我尴尬地想抽回手,但Kei抓着它不放。我用力,再用力,可还是无济于事——我的眼泪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我始终不愿看他的脸。
“生日快乐,Syou。”
雪花星星点点飘下来,落在手背上却不冷。
低沉的男音在头顶盘旋,我僵住了身体,手停在半空中。清清爽爽,漂亮却没有半点做作的Kei。他蹲在我面前,拿出纸袋里的圣诞帽戴在我头上,老爷爷的帽子似乎大了些,它滑落下来掩住了我的眼睛,绒绒的,一下子吸光了我的眼泪,像Kei的怀抱,可以包容我全部的悲伤。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是如此幸福,我还没来得及将帽子拉上去,一个暖暖的,软软的吻就落在了我的唇上。
这……这是什么?
每一个骨关节都僵硬了,眼前的黑暗被光明撕破,裂隙间我看见了Kei的脸,灰蓝色温柔的眼睛。他帮我把帽子推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我。
“刚才那是天使的祝福。”他对我说:“她在祝你生日快乐!”
“天使?”我摸着自己的嘴唇,用手指最敏感的皮肤感受上面的余温。在这滴水成冰的落雪天里,这种温暖足以刻骨铭心。
“恩!!”他对我笑弯了媚惑的眼睛。我是个小孩子,我信以为真了,我认定Kei那天就是我的天使。
他用手摸着我的头,连同那顶红色的帽子一起揉啊揉,一股热气从头顶蔓延至我的全身,蒸红了我的脸。
我感到,雪在我脸上融进了泪。
“想要什么礼物?Syou?”
我想要一束郁金香——我最爱的花。
深红色的郁金香,我一直想要,可从未得到。
孤傲地立于枝头绽放,含蓄地半拢花瓣,一个典雅的弧度纵向分隔了明暗两界。梦里曾有一片郁金香海,深红色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呼吸,起伏胸膛,母亲的幻象在那时成形于我的脑海——她就像郁金香一样典雅、高贵,深红色的爱能将我淹没其中。
Kei答应了,他跑到花店买了一大束,可惜圣诞夜包装纸都已用完了。最后,这份深红色的梦就以它最原始的形态躺在了我怀里。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Kei抱着花从花店中走出来,再把它塞进我怀中,那刹那间撞击——深红色撞进我怀里,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撞出了眼泪,滴在郁金香上,“啪嗒”一声,顺着郁金香矜贵的纹理,流进它们的怀抱。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第一次……在原本属于别人的节日里!
紧紧搂住花束,我哭得快要让嚎叫冲破嗓子。好久好久以来的孤独和悲伤全在这时被撞醒,我控制不了。它们拉着泪水像洪水一样冲出,一点余地都没有给我留下。
Kei搂住我,紧紧地抱住我,用那单薄的身体包容了我的哭泣。我从未发现,那么纤细娇小的身体也可以拥有这样广阔的空间,这么有力的臂膀,或许是因为我当时太脆弱了,轻轻一推就能让我摔个鲜血淋漓。当他张开双臂时,我选择了扑进去,像人类将自己托给上帝一样,把自己的全部都投了进去。
他用红色的外套紧紧裹住我的身体,像保护雏子的飞禽,用翅膀温暖我。郁金香一枝一枝落在我们之间的雪地上,血样的深红淹没了眼泪烧灼的痕迹,那片惨重的伤疤……
我相信,那天Kei和我看起来就像父子一样。
我扑在他怀里哭,他拥抱了我,然后我就一直拉着他的手,回家,吃饭,在生日歌中许愿。Kei的歌声非常清纯,没有半点瑕疵,和他的人一样。我一直都把自己的一部分蜷缩在他的手里,Kei对我微微一笑,把我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父亲”也许并不像我想的,或和稻喜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他也许并不强壮,但他绝对有海洋般包容一切悲伤的胸怀;他也许并不总是会把孩子捧到半空,但他绝对会在孩子摔倒时伸出手,拉住他。他会有温柔的笑,送孩子生日礼物,牵着孩子的手走在大街上,给他唱“生日快乐”——即使这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
他一定幸福过,才能给人这样的幸福。
后来,我才知道,Kei在英国是贵族出身。他有一个豪华的家族,但最后因为某些灾难致使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流浪世间。他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闪动,我相信他一定拥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感情。可Kei听了只是对我笑着摇了摇头。
“不,Syou。一点都不快乐。承诺与失约,只有这些。”
我有一个哥哥,叫信士。这个事实只有上帝才会相信。
去年游荡街头的时候,他突然拦住我,问我是不是叫“Syou”。我犹豫地回答了他——是的。他的反应令我吃惊,从未见过可以像他这样激动的人,他一把抱住我,把我的骨头都辗得吱吱响,硬邦邦的胡子刺得我又痛又痒。
“Syou!Syou!!找到你了!!”他的呼吸像要爆炸般的急促,“我是你哥哥信士啊!”
“我没有哥哥。”我冷淡地回答,在一阵惊愕后。
他一愣,松开了手臂直直地盯着我。他似乎流荡了很久,眼睛被掩在头发下,胡子也到处乱长,这个颓废却又容易激动的人怎么会是我哥?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六岁那年逃出来历经多少人间的欺诈和苦难,我承认自己已经没有了同龄人的单纯,我看得到同龄孩子看不见的角落,而他们只是住在父母为他们搭起的暖房里,面对着四面白墙,为他们遮风避雨。可我没有,我一生下来就是赤裸裸的,即使啼哭,也是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从没有人愿意替我遮风挡雨,我也不信会有人愿意——人的本性是如此自私,在Mallarpa巨大灰调的城市里,我看得太多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塞给我,急急地指着上面抱着婴儿的少年。
“Syou!有一张一样的!!”
那一瞬间,我有种想把照片扔掉的冲动。
是的,我有。那是我被遗弃时身边唯一的东西,我曾当它是宝贝,而此刻,在这个邋遢的男人面前,我突然觉得它恶心透了!!
我是“Syou”,他口中的“Syou”。
“你是Syou……对不对?”他看着我,一个冷淡的小孩子。灼热的目光仿佛在燃烧他最后的希望之火,在我脸上寻找每一点相似的踪迹。
我的手僵直着,想把照片扔掉,可是手中捏的东西却是我存在的证明————证明我真实曾经和别的小孩一样被人生下,被人抱过,被人疼过。
僵持不下。41C6E20911B9B3//秋之屋 转载、合集整理//
最后他搂住我。
“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扔下你。”
难道不是么?换作你,你怎么想?我用力挣开了,可挪不动双脚。
信士对我说,生下我后父亲就不知所踪,母亲悲伤自杀,房子被律师骗走,财产被人瓜分,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身体和灵魂。他带着我负债逃走,却被债主逼债,他不想连累我,只有将我放在马路边上希望有人愿意收留我,他只在我身上留下了照片和名字。
当时他只有11岁,实在没有能力带我逃亡。
“你一直在找我么?”我问。
“是的。”他喝了一口牛奶,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后来一直找到教会救济院,可他们说你已经跑了。”
“……”那里简直就是地狱!
“我一直找到Mallarpa,因为我想你不会走太远,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直觉。”他对我笑笑:“以前妈妈常说我继承了爸爸的直觉。”
“别和我提我从未见过的人!”我厌恶地开口,我恨透这对不负责任的男女!一个莫名其妙,一个只懂逃避!
“怎么会讨厌呢!”他大声反驳,拉住我的手,“你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父亲!他抱着你转圈,说你的眼睛像母亲!”他憨憨地笑着,比着一个抱孩子的动作,“我至今都记得呢!”
看他沉浸在回忆中幸福的脸,我被揭了伤疤,厌恶地转过头。
泛黄的回忆,最终也只有回味的价值,它已经不值得去珍藏。可信士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愿意宝贝的人,他似乎从来都不会懂得回忆中的苦涩。他总憨憨地笑,像个普通的傻瓜。
可傻瓜也有傻瓜的幸福,至少我体会不到。
信士吃完饭,我付了帐,他背起那灰头土脸的背包。
“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不管用什么方式……”他犹豫着,喃喃说道,“母亲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说完,他挎起包,向门口走去。
“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突然问他。说这句话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只是想到那张照片中咧嘴笑的婴儿,看他那样被呵护而我却流落街头,那阵酸涩像胃酸一样烧到了心口。
信士回头愣愣地看向我。
我没有移动脚步,定定地看着他,用冰冷的目光传达我的怨恨。他要走了,我恨他一辈子!
他放下手中的包。
“不走了……”
只要我需要他,他说他不走,一开始就不想走。
游荡了这么久,只是怕我恨他。
平安夜的雪还在飘,我拿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仔细对照着两个孩子的脸。郁金香插在水瓶里,高贵的红色仿佛染暖了房间的空气。
稻喜还没有回来,我像个小孩缩在父亲怀里一样缩在Kei胸前对他讲我哥哥的故事,Kei听得很认真。我给他看照片,连稻喜都没有告诉的照片。
“你哥哥今年多大了?”他盯着照片中的少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18岁。”
“比你大好多。”他咧开嘴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