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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不是累,是……是痛!”苍魇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
“你会痛,那是你因为你抢来了别人的东西。”
“废话……是你……你让我这么干的!”
“那种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如果不死,就是你死。”玄清的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意,“你想死么?”
苍魇咬着牙不住的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真元和邪气都是姽婳的,为什么要在你体内反冲?”玄清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
“你没必要困住它们,放出来。”
“你逗我玩是吧!放出来?放出来……让这两股力量把我炸得粉碎是吧!”
“力量是外来的,你自己什么都没有。它们不在你的元神里,便是外物。”玄清的眼睫慢慢闭阖,“它们相互搏杀,你只是容器。”
“容器?”
“对,试着把你的五感六识收归元神,你不需要感知外物对你的影响。”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明心即见性,万法统自然。
苍魇闭上了双眼,慢慢进入冥想状态,气息也渐渐归于平息。
真元很快平伏下来,顺着身体内息流动的方向开始循环运转,而那道强大的邪气却一点点的在丹田消失殆尽。
“不行啊!万一我灵魂出窍了,谁来帮我归位?”过不了多时,苍魇忽然间又清醒了过来。
“放心吧,你若还能想到这一点,就证明你对尘世的皮囊还有眷恋,一两百年之内大概还到不了元神出窍的空冥阶段。”
“玄清!”苍魇牙咬切齿,噌一下跳了起来。
“现在你体内的邪气并不是消失,而是蛰伏。气的运行与七情六欲相系相成……”玄清扭头便走,“你若还是这种火爆急躁的性子,很容易入魔。”
“到底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我若成魔,也要拖着你!”苍魇冲着他的背影低声咕哝。
“你这样名山正宗的弟子要是入了魔,你师父三百年之内在众家道门之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个我知道,别用师父的面子压我。”苍魇顿觉憋屈,上前一步抓住了玄清的袖子,“喂,虽然何苏叶那手针法玩得漂亮,可他本身的修为并不太高。”
“他又不想飞升成仙,要那么高的修为来作甚?”
“好吧,就当他无聊透顶,只爱养鸡的时候顺便赚几个诊费……”苍魇盯着他一灰一黑的眼睛,“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旁门左道的法子?”
“我看的典籍比你多了不知几倍,偶尔灵活变通一下试试罢了。反正万一失败,会被反噬的人是你不是我。”
苍魇无语凝噎。
何欢是移动丹书室,玄清除了能记背丹书典籍之外还能搞点小发明小创造。
“那么你呢?明明有能对付鬼王门人的办法,你为什么不先逃出来?”
“你怎么不和外面那些献祭的门人动手?”
“嗨,因为他们是普通人啊,哪经得住打……”苍魇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得,自问自答了。
“还有一种人,天生就丹元空虚,无法产生真气,也无法周天运转。”玄清微笑,“我就是这种人,所以我逃不出来。”
苍魇又愣住了。
无法产生真气,无法周天运转。
连开光筑基都不行,何谈修仙。
玄清还在继续往下说:“我是昆仑弃徒,后来无依无靠才又投奔了何苏叶。”
籍籍无名,半身尽毁,还差点变成了血鬼降的腹中食。
以他能自创术法的聪明才智,本不该落得这么狼狈落魄。
……原来是这样。
“现在可以放开我的袖子了么?”玄清看着苍魇,半张脸的表情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哦,好……”苍魇慢慢的放了手。
“咱们邂逅一场也算缘分,如今已经缘尽了,今后你便好自为之少惹是非吧。”玄清转身朝石洞走去。
“玄清!”苍魇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玄清头也不回:“什么事?”
“如果又弄丢了师父,就来水月洞天找我。”
玄清忽然停下了脚步。
“反正我一两百年之内还没法元神出窍羽化登仙,一个人呆着也怪没劲的。”
玄清没有搭话。
“水月洞天的景致那是数一数二的美,来玩两天也不错。”
玄清还是没搭话。
“喂喂!站着睡着了啊!岂有此理,我这是看在大家同生共死一场才给你面子,你别得寸进尺……”
“好。”
“什么?”
“我说……好。”玄清把身子侧过来了一点,正好只能看到好看的那半边。
那一眼,玄清披了一身的月光,深邃的双瞳润着湿冷的孤寂。
11何言诀尘不染之衣
算算今天该是师父诀尘衣出关的时间,苍魇不敢贪睡,起了个大早背着断掉的炎龙提前上路。挥别何苏叶和那一大群鸡的时候,玄清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出了白鹤岭,苍魇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太阳落山时分才终于到了青萝山下。
离开水月洞天才不过几天时间,漫山遍野的桃花已经谢得三三两两,腐坏的花瓣掺着泥慢慢发酵,整个山间都弥漫着一股桃花露的酒香。
苍魇怕回去吓着师父,半途先去了老桃翁的茅屋。
茅屋的门开着,屋顶升着袅袅炊烟。
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
“老桃翁,老桃翁我回来了……老……唉哟!道爷祖宗!”苍魇大呼小叫的冲进门去,却在门槛上重重的磕了一下,然后扭头就跑。
“你还要跑去哪里?”屋里人叹气的声音仿佛定身法,让苍魇愣在院子里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师……师父,我没……没去哪里。”苍魇满脸堆笑的转过身来。
彩霞褪尽,夜幕降临,苍穹已经变幻成了漆黑的帷幕,漠漠无声之间笼罩天地,渐渐的,只剩下星光错落。
“为师闭关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诀尘衣已经迈出了门外。
碧空遥遥,云河渺渺,月池星海,璀璨疏离。
缘生缘死,一嗟一叹,天地轮回,一轮一老。
月光如许,不染诀尘之衣。
仿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自苍魇有记忆开始,师父诀尘衣就一直是这般青葱少年的模样,从来未曾改变过。
“我去……我去送信。”
“送信?一去就是十三天。”
“十三天!”明明只去了五六天,怎么就变成了十三天!
苍魇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难道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苍魇。”诀尘衣的语气略微严厉。
“师父,不信你可以问老桃翁啊!我真是去送信的!我对天发誓!”苍魇白眼望天,反正一开始确实是去送信的,老天应该不会真那么不开眼要对他天打雷劈吧。
老桃翁跟在诀尘衣后面叹了口气。
“送信路上遇到妖魔了?”诀尘衣永远都是这付温和的模样,苍魇根本无法从他身上察觉出喜怒哀乐的影子,“在凤凰山替人平息血鬼降的是不是你?”
若说玄清性子冷淡,怎么看都只冷在面皮上。
诀尘衣才是真正的心淡。
淡到对尘世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无所牵挂。
苍魇不止一次的觉得他大概哪次喝个茶或者打个盹的功夫就直接羽化飞升去了。
“嗯,是我。”苍魇乖乖的把半截炎龙拿了出来,“炎龙断了。”
“这倒无妨。你的伤势如何?”
“我……被挠了一下,已经好了。”血鬼降只在苍魇背上挠出一道血口,随后就已经结痂了。在吸取了姽婳的真元之后,那道伤痕也开始迅速愈合,现在只剩下了浅浅的疤痕。
“苍魇……”润凉的手指抚上额头,细腻柔软,丝丝入骨,微微的麻,微微的痒。
这也是回家的感觉。
“师父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苍魇笑眯眯的拍着胸脯,“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没事就好。”诀尘衣的嘴角带着微笑,“从今天开始,到后山去面壁七七四十九天,没有我的吮许,不可踏出门外半步。”
苍魇一愣:“啊!师父,我降妖除魔乃是为民除害,为什么要罚我?”
“六十四天。”
“师父!”
“你想面壁八十一天?”
“……好!面壁就面壁!”苍魇愤愤的把断剑一摔扭头就走,“但是师父你不讲理!我不服!”
苍魇上后山把自己身上的血污狠狠洗刷了一通才爬回了藏书洞,然后枕着自己的胳膊仰面躺下,很专心的生闷气。
发梢凌乱,滴滴答答的坠着水珠。
后山的藏书洞一直是老桃翁在打扫。
从小每次被罚到藏书洞面壁思过,苍魇多半都在无聊之余拿木炭朝洞壁上涂涂画画,老桃翁只好跟着在后边擦擦洗洗。尽管已经花了不少心思,这些年来藏书洞的石壁上还是留下了不少木炭画擦不干净歪斜纵横的痕迹。
太阳,花,树,鸡鸭猫狗。
靠下面的地方用最稚嫩的笔画画了两个小人,大一点的坐在蒲团上,小一点的在地上乱爬。
这大概是苍魇刚被诀尘衣带回水月洞天的时候画的吧。
苍魇侧过身子望着那幅画。
从他记事以来,身边就只有诀尘衣和老桃翁两个人。
老桃翁只管做饭洒扫,督导教化乃至于小时候喂饭和哄他睡觉之类的杂事都全落在的诀尘衣身上。
这么多年的抚养和相互陪伴,苍魇觉得师父在他心里的位置早就超过了那对任他想破头也记不起模样的爹娘。
他一直都想能早日独立行游天下,也让师父以他为傲,不然这番拼死拼活到底是图个什么?
别人可以不懂他,为什么连师父也要责怪他?
苍魇气恼的把蒲团抱起来砸到画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画躺下。
“苍魇,出来。”天才蒙蒙亮,苍魇就听见诀尘衣在洞口轻声唤他。
“现在还不到六十四天,徒儿不敢出来。”苍魇赌气不肯起来。
“今天是每年祭拜洒扫的日子,不能耽误。”诀尘衣的容貌一直没改变过,声音也是如此。纵使现在苍魇的声音也开始有了几分男人的低沉,他的声音还是被酿在喉间辗转一般的温润。
就像桃花露。
浅醉微醺,清和不争。
苍魇又来回翻了好几下。
然后爬起来,出门,从诀尘衣手上接过竹篮。
诀尘衣冲他微微一笑:“苍魇,别使性子。”
苍魇不答话,从路边拽了根带露的小草叼着,挽着竹篮抢到了前面。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
后面的诀尘衣一身玄黄,峨冠高束,也就显得前面黑衣散发的苍魇更加放浪不羁。
绕着桃林里的小路径直前行,前面很快出现了三座青冢。
三块青石碑,没有称谓,没有立碑者的署名,没有生卒年月,只有简单的三个名字:夏青城、方琦、夏云染。
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
也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如今只能在九泉之下共聚天伦。
水月洞天的列位先师都一个个羽化登仙,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