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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过去,夏苍穹这才看清那女子上半边脸覆盖着一个蛋壳似的面具,恰如镜面一般幻化着各种不同的人脸和表情,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哎呀,人家怎么会是妖怪呢?”女人阴测测的语气加上怀春般的怨怼直惹得人鸡皮疙瘩乱冒,“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妖怪么?”
“你放开我!放开我!”夏苍穹打定了主意不听这女人说话,只顾拼命的挣扎。
“小孩子的脸还没长足,是没多少看头。”女子纤细的手指滑过夏苍穹的颈项,如初露滑过叶片一般温柔,“不如先带回去养大了再剥下你的脸,好不好?”
“等一下!你杀我可以,但是先告诉我……我妹妹……我妹妹是不是也在你手上?”夏苍穹满心忧急愧疚,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妹妹的安危。
“杀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妹妹?”
“你怎么能不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她之前就坐在河边……穿粉色衣服的……”
“哦,那个啊,被我吃了。”女人捂着嘴吃吃的笑着,“小女孩细皮嫩肉,不用油盐也自有一番滋味。”
夏苍穹陡然瞪大双眼:“你!你说谎!你怎么可能吃人呢!”
“你不是说我是妖怪么?妖怪不吃人又能吃什么?”女子显然十分满意他此时的反应。
“死妖怪,臭妖怪,你还我妹妹!你还我妹妹!”夏苍穹到底还是孩子,甫然听说这样的噩耗,顿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臭小子,哭什么哭,当心别弄脏了姐姐的衣服!”女子重重的一捏他的颈骨。
只听得咔啦咔啦几声脆响,夏苍穹疼得翻白眼,直接去鬼门关走了一圈。
“姽婳,鬼王的轿子来了,还不迎接?”斜里飘出一黑一白两个影子,行动完全相同,就连语气和神态也是一模一样,飞到跟前的瞬间忽然重合在一起,居然有一正一反两个身子,两张死人般铁青的脸。
“哼,知道了。”被叫做姽婳的女人不悦的驳了一句,“黑白骨,迎接鬼王自是我的事,哪还用得着你吆喝?”
“你们又争什么?”
半空里响起的声音犹如炸雷,姽婳与黑白骨连忙朝江边跪下,齐声道:“恭迎鬼王圣驾!”
夏苍穹努力抬起头来朝那边张望,一个红点从远处飞快的接近,等到近了才看出是一顶华丽的艳红步辇,四面的纱帷在风里呼啦啦的招展,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艳阳之下肆意的燃烧。步辇四角坠着古怪的灰白色铃铛,随风摇晃时发出骨头相击的低沉声响,两根横杆之下分明没有人托举,那顶步辇却就那么轻飘飘的浮在离地三尺高的地方。
“鬼王,姽……姽婳失职,我现在就上山,现在就去……”姽婳勒住夏苍穹的胳膊微微发颤。
“姽婳,你抓了个小孩?咳咳……”
步辇里传出的声音像风过云动落花扑窗般温和淡漠,淡得听不出丝毫感情,只是语声青葱恍若少年,每一阵咳嗽声都带着轻轻的喘息,好像真的病得不轻。
“你叫什么名字?”炸雷过后听到这样的声音落差真是太大了。
“你要我的名字干什么?”夏苍穹哑着嗓子恶狠狠的叫着,“你还嫌这么杀了我太便宜,准备要了名字拿妖术折磨我?放开我!你们是鬼还是妖怪!”他以前就听说名字与人的灵魂相系,如果让别有用心者得到,便可以利用名字来下蛊或者诅咒。
步辇中的人轻轻笑出声来:“姽婳,放开他。”
“是,鬼王。”姽婳果然乖乖的放了手。
鬼王?夏苍穹揉着疼痛的颈骨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个鬼王怎么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风微微撩起艳红纱帷,步辇掀开的瞬间露出的居然是一双雪白丰腴的光脚,十个指甲和脚背上都用深紫色的花汁描画了超度亡者的经文。
不用看见全身,光凭他的声音和这双脚便足以断定他是个很漂亮的人,可姽婳和黑白骨都那么怕他,他肯定是更加可怕的妖怪。
“我不是妖也不是鬼,更不会用妖术害你。”鬼王就像会读心术似的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把夏苍穹吓了一跳。
“这样不公平!谁能保证你不会害我?咱们做个交易好了,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夏苍穹脑中灵光一现,只要知道对方先说出名字就好,如果掌握了先机,就是最厉害的巫蛊师都不敢轻举妄动。
“倪戬。”鬼王回答得非常爽快。
“鬼王倪戬?”夏苍穹贼笑出声,双手比作茶壶状:“哇哈哈哈你中计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看你还能拿我奈何!我劝你最好放了我,我爹爹可是很厉害的,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妖怪!如果你们乖乖放了我的话我还可以为你们求求情,好歹留个魂魄,不至于烟消云散!哇哈哈哈……”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鬼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夏苍穹气势万千的笑声顿时走了音。
“可……可以。我……我叫夏苍穹。”
“你姓夏?夏青城是你什么人?”
“啊!原来你也听过我爹爹的名号啊!”夏苍穹说话立刻有了底气:“对,我爹爹就是夏青城!破月庄主夏青城!还有方界山主也在家里做客!怎么样?怕了吧?”
“原来夏青城是你爹爹。好,我放了你。”鬼王的笑声还是那么好听,“姽婳,随我回去。”
夏苍穹顺势抱住姽婳的腿:“等等!先把我妹妹还来!”
“吃都吃了,拿什么还你!”姽婳毫不留情提脚就踹,想不到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出手的力道居然大得惊人,愣是将他踢得向外横飞而去,直到撞上路旁的古松才滚落到了地上。
夏苍穹忍着胸口和右腿的剧痛拼尽全力扑回姽婳身边:“你还我妹妹!除非我死了,否则……否则你别想走!”
“鬼王放你一条生路,你倒自己朝死路上闯!好,那我就赏你个痛快!”
“姽婳,住手。”倪戬轻声道,“夏苍穹,你信不信我?”
夏苍穹摇摇头,片刻之后又点点头。
“我们不是妖怪,更不啖食人肉,你妹妹必定完好无损,却不在姽婳手上。她是我的下属,自然知晓她的一举一动。”
“我凭什么信你?”
“你凭什么不信我?”倪戬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丝毫感情。
“好吧!信你一次!告辞!”夏苍穹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顺着要朝河边去。
“夏苍穹,你此刻应该先回家了。替我捎个信儿给你爹爹……”倪戬极其悦耳的笑声合着黄昏萧索的风声远远的飘来,“倪戬回来找他复仇了。”
45惨烈笑意怨毒残像
“复仇?你确定没有找错人吗?”夏苍穹猛然回头;身后却已经空无一物,一顶步辇三个妖怪就似溶化在空气里一般消泯无踪。要不是身上的伤依旧痛得揪心,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夏青城乃是破月峰远近闻名的侠义人士,降妖除魔惩奸除恶之外也常常周济贫苦乡民,去年清夜江大水;他拿出破月庄几乎所有的积蓄来赈济灾民;全庄上下跟着吃糠咽菜;就连早先答应云染的新衣裳都做不成;就为这事云染还冲他哭闹过好几回。在夏苍穹心目中;爹爹虽然有时过于严厉;可他行事仗义光明磊落,绝对是个俯仰无愧于天地的大丈夫,是儿子眼里最完美的英雄。对于鬼王这句“复仇”;夏苍穹当然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眼看江边没有云染的影子,夏苍穹立刻扭头朝山上赶去。才进门就看见夏青城与方界山主何叙庸用罗盘在院中指挥仆人们四处忙碌准备着古怪的阵法,夏夫人与何欢则带着家中的几个丫鬟女工把所有窗户都钉死。
“苍穹!你可算回来了!娘亲好生担心啊!”夏夫人见他回来立刻就扑来将他搂进怀里,“天哪,怎么弄得一身这么脏,袖口还有血丝?”
那些伤都在内里,并没流多少血,夏苍穹也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唔……没事!摔了。云染呢?云染在哪?”
“你妹妹早回来了,她受了惊吓,正在厢房里睡着呢。”
“回来了就好。”夏苍穹立刻松了一口气,“庄里出了什么事?”
打小就没见过母亲舞刀弄剑,现在看她这副打扮立刻觉察到庄子里一定有大事发生。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总之这些日子不可以踏出庄子半步就对了。要是有碰了擦了就快些回去后院让福伯包扎上药。”
夏苍穹还是不死心,立刻转向夏青城追问道:“爹爹!爹爹……”
“别闹,要是闲不下就去帮何欢订窗户。”夏青城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好像根本不愿向他提起这件事。
“爹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若是庄中有事发生,当然也应该算我一份!”
“在爹娘眼里,你和云染永远都是小孩子。”夏青城疼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事既然自我而起,当然应该由我来终结,其他人都帮不上忙。我只要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和妹妹就够了,去吧。”
“但是……”
“走吧。”何叙庸微微皱眉,“何欢,陪苍穹一起回后院。”
“是。”何欢拉起夏苍穹就走,他对何叙庸简直恭敬得不像父子,看起来别提多别扭了。
“是有人上门寻仇对不对?”夏苍穹不死心的大叫,“爹爹,你的仇人是不是叫倪戬?”
听到这个名字,夏青城与何叙庸同时身体一僵,但到底没有回答他。
“你别拽我!别拽!好歹也等我问完吧!”
“人不是只有嘴巴,还有眼睛。”何欢扯他到了侧门,朝外面指了指,“你何不自己看个清楚呢?”
夏苍穹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外面柴堆上叠着几具准备焚烧的尸身。明明是成人,可他们的身体却皱缩成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那么大,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偏偏失去了所有的血液。那些衣服松松的罩着他们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却又说不出的可怕。
月上中天,破月峰上一片死寂。
院子里篝火熊熊,大人们围成一圈打坐调息,却难掩眉眼里浓浓的疲惫与忧戚。云染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昏睡,整个庄子都弥漫着一股诡异而恐怖的气氛。
夏苍穹躺在屋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干脆翻身起来走出门外。
这一夜的月光异常明亮,树荫的浓淡交叉嵌错,互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
何欢抱着笛子坐在树下,神色也淡得像水,不知究竟神游到哪儿去了。
夏苍穹看他那副神态,立刻玩心大起,飞纵到他身后大喝一声:“何欢!”
何欢的身子猛然一颤,确实吓得不轻,却只是转过脸倒竖着双眉瞪他:“此际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嬉戏!”
“你成天这么愁眉苦脸,会老得很快。”夏苍穹无奈,大大咧咧在旁边的石栏杆靠了下来,直接躺成仰面朝天状。
“我老不老与你何干?”何欢想必是很想一脚把他从台阶上踹下去,脚抬起来了一阵又放了回去,当真好教养,“要睡就回房去睡。在这里躺着,只怕敌人来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这人天生没什么仙缘,凡人一生就那么百八十年,若是命中注定我今天一定要死,无论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