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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如何这化妆还是太辛苦了,那么热的天,还要在脸上一层一层地抹粉,比起刷墙的厚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八成有人因为粉抹太厚而把脖子压折吧?当然,这是温乐源个人的猜测而已。
“所有的模特儿……都这样吗?”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化妆师边为他化妆边笑道:“是的。不过这还不算太辛苦,有的女模特儿得在冬天穿裙子,夏天穿棉袄,需要怎样就怎样,不管天气状况如何,一切看摄影师的创意。”
温乐源做了个不屑的动作道:“就这样还有无数女人喜欢这种工作?我看所有模特儿大赛的参加者都多如牛毛,难道就为了争着抢着受这罪?”
“也可以这么说吧。”为温乐沣化妆的女化妆师插嘴道,“其实对很多女人来讲,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最美丽的女人。而达成这个愿望的最好途径就是成为最优秀的模特儿,被最好的摄影师拍下来,将来即使老了,也仍然有照片作为最美丽的时候的纪念吧。这一点是你们男人很难理解的。”
“不过就是虚荣心罢了。”温乐源嗤一声道。
女化妆师不动声色地道:“您的梦想是什么?”
“成为天下第一的——”他本来想说驱鬼师,想想还是算了,“天下第一的统治者!比女人的梦想伟大多了吧?”
“只不过是大一点的虚荣心罢了。”女化妆师报复性地嗤了一声道。
温乐源被她的回应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当然,他的胡子已经没有了。
温乐沣和男化妆师噗噗地笑了出来。
温乐沣不能让皮肤打皱,想笑又不敢大笑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辛苦。
男化妆师道:“在你们看来是虚荣心,但是在那些以模特儿为梦想、为职业的女孩眼中看来,这就是一切。
“经过我们王老师的手而被照出的女孩们,都在照片上都变成最美丽最圣洁的女神,常常会受到评论界的极高评价,所以被王老师拍照的女孩一般出名都很快。
“有些女孩为了当超级模特儿又想走捷径的时候,甚至为了得到当老师模特儿的机会而互相倾轧,还寻死觅活的……”
女化妆师瞪了他一眼。
男化妆师嘿嘿笑:“没事,说了又怎么样?那女孩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温乐源奇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女化妆师一直给他使眼色,男化妆师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道:“几个星期前老师就开始准备找参赛作品的模特儿了,那时候有个女孩在报名的模特儿中很活跃……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雪什么竹吧,一路过关斩将就差点进入最后的选拔了。
“老师本来打算只在最后关头选择,后来却突然在最后选拔之前看了她们一次,一看见她,就在所有人面前用手指着她说:”看见没有?这是典型!我是绝对不可能拍这种类型的,你们最好记清楚。‘“
嘴真毒啊!就算不是想当模特儿的人,被人当面这么指出也会很难堪吧?更何况是一个满怀美丽希望的女孩。
“那女孩当时就哭着跑出去,再也没有出现。听说她自杀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别说那女孩难受,连只是在倾听的温乐源也很难受。如果是他的话,当时肯定先一拳砸碎那个死老头的鼻子!真不是个东西!
“你们的老师没遭报应?”温乐源问。
“你说谁遭报应?”王先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男女化妆师的脸都青了。
不过王先生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因为试拍完毕才到他们这边来休息一下。他找了个椅子随便坐了下来。
男女化妆师都沉默了,空气塞窒得让人难受。温乐源打定主意不理会这死老头,一直没开口的温乐沣,却在酝酿如何打破这种沉默的尴尬。
不过似乎用不着他了,因为王先生正在酝酿这个。
“这里……”好像是找了半天机会一样,王先生目光放得很遥远,语调十分感叹地说道:“是我和我老婆相识的地方啊!很久没来了。”
虽然对于他的罗曼史并没有兴趣,但温乐沣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声:“哦……是吗?”
王先生也不太在意他的礼貌疏离,指着槐树下说:“我们初遇的时候,我老婆就在那里,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那个拿著书的美丽女子似乎又出现在树下,手里抱着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她洁白的裙子就像花朵一样铺开在绿色的草地上,齐耳短发随风轻轻拂动,纤长的手指不时掠过顺滑的黑色发丝,将遮挡视线的短发拨开。
年轻的男人就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观赏,就好像那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完美得让他不敢接近。
一阵清风拂过,倏地吹起了女子的裙摆,露出裙下美丽的双腿和……
砰!
“偷窥狂!”女子用清脆的声音骂道。
那本书准确地拍在了他的脸上,随著书缓缓掉落地面的镜头,他的鼻血也跟着喷涌而出。
“你打坏我的鼻黏膜了……”男人说完,倒地,昏迷。
“多么浪漫的初遇……”王先生沉醉,“我老婆多么漂亮,多么有魅力,你们根本想像不到……”
“所以我们最怕的就是到七号外景地……”女化妆师悄声对温乐沣说,“每次都要说他老婆怎么漂亮怎么漂亮,大家都烦得要命。前两天还说幸亏他一个月都没想到这里,没想今天就来了……”
“他老婆真的那么漂亮吗?”温乐沣也悄声问她。
“谁知道?”女化妆师耸肩,“从我们进杂志社开始就听说他老婆漂亮,可是从来没见过她的照片。连他办公桌上也只有他和他儿子的合影而已。据说她几年前无病无灾的突然死掉了,我们又不可能看到真人……”
温乐沣想了想,说起来,他到王先生家里的时候,是没有见过他太太的照片,墙上倒有一张他儿子跳街舞的大幅海报。
他这么爱他的老婆,自己又是一个摄影师,按理说在她死后家里应该挂满了她的照片才对,为什么一张都没有?
王先生和他老婆的罗曼史,其实也就是一部婆婆妈妈的家庭史——又臭又长,等他絮絮叨叨地说完,大家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
王先生看看大家没兴趣的表情,讪讪地住了嘴,起身一边指挥着其他人做最后的拍摄准备,一边让温乐源和温乐沣将脚上的鞋袜脱掉。
“为什么?”温乐源瞪着眼睛问。
“亲近自然。”王先生回答。
温乐沣想起在三号摄影棚不小心接触到土地时那种强烈的恶心感觉,就不由发怵,不过看看天上,今天是阳光毒辣,日头当空,在这么强烈的阳光下应该没事吧?
温乐沣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子和袜子,光脚慢慢地、慢慢地踏上柔软的地毯草……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脚尖猛冲至头顶,温乐沣觉得自己就像被那种恶心感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乐沣!”温乐源在他身后,恰恰接住他倾倒的身体,“你怎么了!乐沣!”
美丽的作品 之五
他沉没在了一个很暗的地方,像水底一样。
光线微弱地从上方照下来,照出波光粼粼的剪影。
水下有水草,长长的,纤细的,随着水波的流动而婀娜摇摆,就像女人的头发……
不!不是像!那就是女人的头发!
水下乌黑乌黑地一片,无数女人长长的头发织成水底绒绒的地毯草。
他在慢慢沉没,沉入女人们中间。
女人们向他伸出苍白得透明的双臂,仰起她们一模一样的脸。
老……师……我好想……好想……为什么……那样伤害我——
“乐沣!”温乐源一巴掌打在温乐沣的脸上,“快醒过来!不准下去!”
他的巴掌又重又响亮,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脸,就像温乐源也打在了他们脸上一样。
昏迷的温乐沣皱起眉头,好像在挣扎什么一样紧紧咬着牙,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地狱……”
“啊?”
温乐沣没有再多说什么。
拍完一系列白天的照片之后,金红色的夕阳已经沉至地平线上,很快就要消失了。
温乐沣赤着脚,站在距离槐树很远的地方,看着它在夕阳下被拖得很长的影子。
温乐源站在他身后,手搭着他的肩膀,嘴里叼着烟。
“你今天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你骗鬼呀?”
“是真的。”
“那你干嘛昏倒?”
“……中暑。”
“当我白痴啊!在树荫底下中暑昏倒?”
温乐沣叹了口气:“别问了,我要告诉你的话你肯定马上把我拉走,根本不管王先生他们的杂志社会不会为此而倒闭。”
“那当然。”温乐源满不在乎地说,“我只要你平安,别人是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不告诉你么……
“你说不说?不说我揍你噢。”
“你揍,反正我不说。”
温乐源咬着烟气哼哼地盯了他后脑勺半天,一只罪恶的爪子伸向了温乐沣的腋下……
“哇——哈哈哈哈哈!不要挠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来人呀——救命呀——打死我也不说……哈哈哈哈哈哈……”
王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可惜地啧了一声。
“本来还想多拍几张的,这对兄弟还真会破坏气氛。”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下,天空中只剩下了半个有气无力地挂在那里的月亮,连不太明亮的星星都没有。
所幸也没有什么乌云,半个月亮发出的无力光芒,让连绵的山丘蒙上了一层纱雾似的外罩。
工作人员从其他乘坐的大轿车上搬下一架柴油发电机,接上灯光分散放在槐树附近,当发电机发动起来的时候,那仿佛拖拉机一样突突突突的刺耳声音,划破了野外闲适的空气,槐树上大批的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
柴油的味道弥漫四周,将人仅剩的好心情完全破坏殆尽了。
温乐源看看天,“没星星,连月亮也不是一整只,这照什么啊?”
“我要的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