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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今这柄令他感到无比威胁的巨剑,这世上唯一能取雅乐性命的巨剑,终究还是在这祭龙台出现了。难道玄镜长老没能阻止玄毅,还是说……
“玄毅效忠于我,这柄七星剑便可由我驱使。”澐见巨剑被他打落,也不恼,“我召玄毅他却不至,兴许是死了罢。”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清平默默盯着他,心思却在身后落地的那巨剑上。
若能取得这七星剑,雅乐就安全。他这样想着,不易察觉地向身后的石堆靠近,全身都在绷紧。
然而这心思还是被澐读到,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还未摸到剑柄那石堆便在冰柱中崩塌,清平虽然及时转身刹住,却因脚下滑到而没抱住怀里的雅乐。少年从他臂弯中滚下,满身灰尘地趴在几步开外。
清平在心中暗骂自己,一条腿却被滚落的石块压在下面。
“莫要在神面前使诡计。”澐笑道,闪身取了七星剑。“你也知晓,这世上唯一能杀死水神青龙的,便是这柄雷神之剑。只有这剑能强行杀死他那具永生不死的躯体,才能将他的灵魂剥离出来。”说着他走到雅乐身边,举剑便刺。
剑未触地便被拦在半空,澐盯着眼前刚从石堆中挣扎出来的清平,有些好笑。清平半跪在地上,空手接了白刃,无论澐使力,都咬牙不松手。
“愚蠢。”另一侧寒冰剑也袭来,清平伸出一只脚挡过,却吃不住手上的力道,巨剑滑脱出去,复又刺了下来。
无气力再接,清平索性用肩背挡了那刺下来的剑。看着被中剑的右肩,他冒出的想法,居然是庆幸。
被这巨剑刺中不是第一次。清平想着那个剧痛的雪夜,他捂着被刺穿的腹部,爬行过几片荒野,最终还是回到雅乐身边。而今日,其实是同样的情形,并无太大差别。
只要是这剑刺来,他一定要为雅乐挡下。
肩上有怪异的响声,先是骨头的咯吱碎裂,随后剑尖露了出来,清平伸出一只手不让它继续下落,略显粘稠的殷红滴落,无声地染着地上的少年。
幸好,还能……再撑一会儿。清平咬牙,脑中胡乱地想着,却没有察觉努力护在身下的少年,在他的血腥中,微微动了动。
澐似是不耐,抬手,欲抽回剑,却遇到清平的抵抗。于是清平就这么被剑挑在了半空,狠狠甩了出去。
然而同他一起飞出的不只是泼溅的血花,还有地上不知为何涌出的巨浪。
和一条通体青蓝的幼龙。
澐只见原本半趴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少年在清平被抛出时突然翻身,脸上身上浸满清平的鲜血。唯有那清冷的蓝色眸子圆睁,仿佛突然被唤醒。
巨浪升起,化作一道水墙,挡在澐的面前。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策。原以为雅乐已经虚弱得毫无知觉,为了带着方便就除了他身上的麒麟锁链,没想到束缚一去,他便在此化出龙的元形。
终是低估了自己的同源,澐却没显得气馁,不论如何七星剑还在自己手中,那雅乐纵是再高强,也始终畏惧雷神的力量。
另一旁,化作龙的雅乐,早已落在清平的身边,伸出细细的舌头,开始舔舐他的伤口。动作轻柔而怜惜,身上的凉意让清平清醒了些,抬起头。
“雅乐……是你吗?”他喃喃道。
幼龙也不回答,在他已经治愈的周身游走,不消片刻便在那满是血污的袍子下找到了想要的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块垂在清平胸前,弯曲的麒麟锁碎片。另一样则是缠在清平手腕,泛着血光的那串七叶藤。
幼龙张开口,小心翼翼地咬断了束在手腕上的七叶藤,又咬下了垂在胸前的碎片,在清平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爬行到地上。
只一眨眼的功夫,它又化作人形跪在清平面前,双手捧起那片带着锋利的尖端的碎片,凑近清平的脸。
“你终究,还是来了。”雅乐盯着清平,平静道。
是,我来了。清平想说,却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化为一声惊呼。
雅乐握着那片碎片,笔直地刺进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不偏不倚。血沿着伤口喷溅,顺着少年的手腕流下,清平疯了般想要阻止,雅乐却捉过他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永别了。”他平静地道,“今日所见,你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丝毫不差。我感到……很幸福。”
清平浑身颤抖,却见雅乐那映着自己面容的蓝色眸子里,分明没有悲伤。
“对不起。”雅乐慢慢吐出几个字“让你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不幸和痛苦中。”
清平几乎是下意识扑过去,却扑了个空。雅乐轻盈地跳到石台边缘,身后是神界的无尽虚空。
“澐。”他朝着祭龙台的一侧大声道:“你终是杀不了我,也休想得了我的灵魂复活青龙。”
——因为选择自己杀死自己。
——哪怕是一次也好,由自己来决定命运。
“谢谢,若不是你来,我定不能如愿。”雅乐望着不远处扑了空的清平,“临别前,送你一支曲子如何?我唱给你听。”
清平伸出手,想要扯住雅乐的衣服。雅乐踮起脚尖,后退一步。蓝色的瞳孔中光芒一闪而过,不带留恋。
“我爱你。”他决绝,向后,踏空。
满是血污的衣角在清平指尖划过,空灵的歌声在星
空下响起。
清平怔怔地伸着手,望着雅乐跳下的地方,甚至没有发觉,自手腕上落下的那串七叶藤,早已化作一柄锋利的长剑,静静地卧在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东西不需要听歌了……
☆、十八年前
第一百零四章 十八年前
“永别了。”
“这是最后一面。”
“虽然心中不舍,但是,不后悔。”
“不后悔。”
“临别前,送你一支曲子,我唱给你听。”
“莫要觉得它熟悉。因为十八年前,你已听过。”
“它像一段孽缘,成为你新生命的开始。”
“也成为我漫长生命的终结。”
自修行者玄寂在青池山上唤醒雅乐时起,东方仿佛陷入了无法后退的绝路。春华秋实,夏雨冬雪,表面的生机却掩饰不住内里的绝望。
玄寂想要长生,想要力量,想要将永生的雅乐,永远束缚在身边。他不惜一切,倾尽所有,只为了能让自己的躯体,无限存活于世。
一百年过去,二百年过去,时间如同流水,又仿佛尖钉,将人的心摧残得失了原本的样貌。每日苦苦同时间抗争的玄寂,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迷失在青池山上的年轻修行者。
又或许,就是因为那次迷失,让他在此后的时光中,再也未能清醒。
他忘了他游遍天下的志向,也忘了他当初许诺的,对少年的爱。
他用尽世间各种术法,不乏逆天而行的禁术。他寻遍天下珍奇宝物,哪怕藏在遥远的天涯抑或看守在魔怪的巢穴。
做尽一切,只是为了能守住生命,只是为了能守住身边的少年。
然而百年大限早已胁迫眼前,玄寂这才惊觉,原来长生的源头,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他喜欢雅乐,却又嫉妒雅乐。他贪恋雅乐无双容颜与无暇身体,却又记恨雅乐能够轻易战胜衰老与时间。他疯狂折磨少年,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融入骨血,却又每每对少年犯下不可饶恕的恶行之后,待之温柔如初。
周而复始。
靠着雅乐鲜血维持的生命,已走到第八个百年,山下寒冰祠中邪神的灵魂蠢蠢欲动,玄寂却全然不觉。
而雅乐,在这八百年中,无论遭遇如何,总是恭顺着,微笑着,善良着,仿佛那些折磨与□,从未发生过。
长久的时间流过,他已不再是当年水中初醒懵懂无知的精灵。时光将他的心磨砺得沧桑,却从未冷酷过。青龙的悲悯镌刻在他灵魂中,当那山下的寒意挟着东方无可逆转的末日来临时,雅乐敏锐地感觉到了。
他想为这无尽的折磨做个终结。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身边那位已失了神智的凡人玄寂。
时光流回十八年前,冬日的夜。
临近新年,青池山下清池镇洋溢着一片祥和气息,即使不算富裕的人家,也卸下一年的劳顿,享受难得的安详时光。
城郊泥瓦匠的家里,女主人抱着一岁的独子走出屋子。院中积雪没了脚踝,女主人便将儿子放在门前石凳上,转身去后院扫除积雪。未有一炷香的功
夫,待她浑身疲惫地返回时,眼前却是地狱般骇人的景象。
一披头散发的道人站在院中,正持着手中长剑,一剑刺穿了她独子的身体。一岁的男孩甚至还未哭出一声,便丧了命。
那道人似是神智不清,满身污血,捉过刚死的男孩,便要取他精气,突然从一旁闪出一个细瘦少年,用尽全力将道人推了出去。
那疯癫道人便是玄寂,那细瘦少年,便是雅乐。
彼时那玄寂刚因擅闯西方神域,与几个神族缠斗数日落败回来,身形俱伤。神族们打散了他的灵魂,因而疯癫不清的玄寂,如同一只受伤的兽类,四处寻找着可以用来疗伤的精气。
而雅乐明知他与神斗不可能有胜算,也被胁迫着去了。待到与玄寂被一同自神域中打出,望着玄寂那疯癫而虚弱的背影时,心中突然泛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不如趁此时,杀了玄寂,趁他最虚弱毫无防备之时。
也好了结此人八百年来所受的无尽折磨,快些寻了来生。
这个仿若背叛的念头让他惊恐,然而雅乐还是在手中凝了一把细细的冰剑,无声地跟在那摇晃不稳的身影身后。
一路穿过城镇的小径,雅乐不断顾忌着路上行人,终于跟到城郊几户安静的人家旁,玄寂在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真的就要在此了结玄寂?
雅乐将剑握在手心,迟疑片刻,才跟过去,却发现为时已晚。
再也耐不住伤痛的玄寂已经失去理智,出手杀了这户人家的独子,此时正提起男孩还未变冷的身子,想要吸了尸身的精气来疗伤。
细细的冰剑在掌心骤然碎裂,无声无息地散开。雅乐奋力冲上前去,一把将玄寂从男孩的尸身旁推开。
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一时迟疑,害了无辜的人。
玄寂被他奋力推出丈余,本就虚弱的身体已聚不住被打散的灵魂。雅乐跑过去,伸了手,将溢出一片的破碎灵魂拢在掌心,转身跑回院子。
那男孩瘦小的身体孤单地倒在地上,在冬日的严寒下已经渐渐变凉,无可逆转的死亡正带着他的灵魂与精气,一点一点飘散在空中。
雅乐慌忙抱起男孩的身体,用自己的怀抱温暖着,不让那仅剩的精气再消散开去。
怀中的孩子浓眉宽额,鼻梁挺直,当真好看。却眉目紧闭着,胸前是干涸的血迹。
雅乐盯了片刻,无声地哭了。
世间这因他而起的罪孽,还要延续到何时?
他没有再犹豫,将掌心那片玄寂的灵魂,慢慢融进男孩的胸口。
渺远的歌声响起,仿佛是召唤远方游魂的哀曲。雅乐一边哭一边唱着,直到整个世界都成为寂静。
曲至终了,他已泣不成声,甚至没有注意到怀中的男孩,已经醒转过来。
雅乐低头,见怀中的孩子朝
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扯着他的黑发,冲他软软地笑着。
如同融化严冬的春意,如同驱散黑暗的微光,雅乐觉得自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