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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
道长每隔半时辰就得睁眼为手指换一张符,他画符天赋非常高,符多了就容易记不清名字,况且在他看来那些符的名字臭长拗口不说、还有很多听着很相似,所以他就独创了银钱记符法,铜板符、一吊符、两吊符、一两符、一两一钱符、金条符等等等等,条理清晰的程度堪比世人记账数钱的专注。
他今夜贴的是二两符,虽然自产自销内部折价了,但该肉疼还是会肉疼的,这符用的简直跟厕纸似的。
空流道长是个苦孩子,自幼跟师父师弟在青城山修行,修行了十年,师父云游四方不知游哪去了,他曾猜想是不是早已饿得羽化登仙了。接着他们的师叔、拿着师父那个糟老头鸡爪子爬似的亲笔信,接他们到现在这个道观继续修行。
看师叔道观香火鼎盛的富饶、和自家师父穷的破布褴褛的情状,就会明白师父和师叔教徒理念是非常不一样的。
他跟师父一起饿得大头细脖、小小年纪逼成一身出神入化鬼画符的本事,而师叔的徒弟包括师叔,各个仪表堂堂正气凛然、仙风道骨见之忘俗,不论多难记的长篇大论都倒背如流,道观里世家子弟乡绅富子也寄养许多。
他在其中乍一看绝不显眼,真的,乍一看。这些年伙食跟上了,道长也长成仪表堂堂的好青年,但是,对,最可恶的就是但是,但是他一篇青词都念的打瞌睡,道家经典秘籍十个字他五个半不认识,会画符,但是,又但是了,他记不清符的名字。
比如有师弟说:师兄帮我画一张镇恶去秽百斩除妖符,他百分之二百不知道那是啥,但是你说师兄帮我画一张十一两又三钱符,这不就结了。
幸得师父庙小,还真有几个传家宝贝,他的剑就比其他人都好,跟师叔的剑在一个等级上。还有一些小巧却精妙的法器,师叔偶尔赏给拔尖的徒弟,受赏的人都高兴的什么似的,却都是他玩剩下的。他该庆幸师父穷成那样都没卖么?所以说他事实上是个遗产丰富的小孩。
公鸡入了凤凰堆那也是公鸡,不怪凤凰不亲近他,实在是他气质太浑然离群了。
师弟来时还小,被带了这么多年渐渐褪了一身杂毛,不若师叔得意弟子出色,但也占了个中游,比他好多了。他来时年纪大已经不好改造了,所以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这次是该师弟下山云游,他擅自跟从。虽然是“擅自”,但依据他的透明程度,就算师叔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两只眼睛都闭上,更何况他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道长是个潇潇洒洒的自由人,他跟着他的宝贝亲师弟,给他画了一包袱价值不等的符,当然折价后算钱的。
他跟着师弟下山,一晃眼那宝贝疙瘩被抓了,他能不急么?他很着急,所以说妖精真让他免费画符他也会画的,想到这又大叹口气。
在这个适合伤春悲秋总结人生的美好夜晚,月亮那么圆,树影那么婆娑,烧过饭的灶台又那么、味道引人入胜,道长躺在借助农家的厨房里——伤感了,几乎有泪下来。
“怜我一生、自幼飘零苦,行行重行行,所遇无故物。亲朋皆赴黄泉路,四顾何茫茫,年命如朝露。”
想了想,又荒腔走板加一句:“有美人兮,投怀送抱,锦被翻红浪,儿女忽成行——”
道长正在思考儿女成行后该干什么时,被一声极其煞风景的“扑哧”声给搅乱了思路,要知道诗兴大发时忽然被扫兴就跟便便到一半不得不憋回去一样让人火大。
“季青澜!你个阴魂不散的死臭虫!”
季青澜从窗口滑进来,浮在躺的歪三倒四的道长上方,笑的极其灿烂:“夜色大好,容易犯错。美人来投怀送抱了——”
空流直接懒得理他,面无表情地相互对眼。
别说,这妖精化的确实不错,眼睫浓黑眉宇含情,面容轮廓秀丽流畅,整个人像带了月魂,皎洁的发光。
空流心下一震,果然是夜色太好的缘故么?这妖精在勾搭他,差点中招了。
实在不能想象跟一个妖精、而且还是个男妖精厮混,他还没想过娶妻,真要娶妻,按以往的走运程度说不定会倒霉娶个无盐女,所以说还是当道长好了,天大地大,无牵无挂。
于是道长诚恳而真挚的对悬在自己上方的妖精道:“我能看见你的本相,所以真的无法把一条长虫当成美人。”
空流道长在现在和以后的双方合作中为他这句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看来不论是人还是妖对皮相都一样在意。妖精火了,五官都皱成包子褶,神情是羞窘后的恼怒,劲力暴涨化为慑人的银芒向下方的人刺去!
空流叫苦不迭,这要扎下来人不得成个筛子?这么近的距离肯定是货真价实的筛子。大意了大意了,人生为数不多的嘴贱居然招来如此惨烈的后果,道长很后悔,使尽平生绝学凝了个光盾,但还是被劲道晃闪了腰。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姿势能不出现最好不出现,空流可怜巴巴地央求:“我错了错了行么,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不论人还是妖,都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季青澜眼神狠厉更甚,压得光盾快碰到空流小肚子了,空流狼狈不堪的神态似乎让他心情好了点,忍不住回道:“放屁也不打个草稿,没见过那是你见的世面少!”
您放屁是打草稿的么?美人还是少说脏话,空流继续可怜地求:“我说的是真话!我眼里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你在我心里永远最好看!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你最好看!你是我祖宗!咱别打了成么?你明天还有会,不省力气遇到危险怎么办?你把我打死了谁给你画符?……”
季青澜端详了他半晌,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他,他停了攻击力道,似笑非笑问:“这么说你是同意给我画符么?”
“同意了!诚心实意!祖宗、大仙!咱把这箭收了成不?”
季青澜满意地收了箭,轻盈地翻个身,落在窗外:“我不是你祖宗,我的子孙都是蛇,以后别瞎攀亲戚。”声音渐远,忽地人又回到窗边,看着空流认真道,“记住你说的话。”
不然你打的我连我娘都认不出来是么?可惜我娘早死了。
空流躺在柴火堆上浑身虚脱了一样,呼了口气,几十年跟几千年果然是有差距啊,差点别这妖精吓死。不过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安稳,接下来坚强的道长根本没注意到手上的疼痛就香喷喷地睡着了。
☆、活生生的斗殴
第四章
次日丑时,道长不情不愿晃荡到槐树下,两方人早已经到了。妖精这边单一位季青澜,抱着只眼熟的小狐狸歪在树墩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村子这边人比较多,来了不少青壮年,除了上次眼熟的甲乙丙丁老头外还有一个很显眼的人。
那个人端坐在一张十分严肃的椅子上,头戴斗篷全身裹在黑袍里,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相,只知道:男,年纪不太老。此君浑身上下纹丝不乱,整个像块黑木雕像,还是摆在灵堂的那种。全场只他一个人坐椅子,看村人的敬畏态度,估计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巫师了。
两边人看来已经谈过话了,空流来时便嗅到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看季青澜一眼,妖孽神情似笑非笑眉毛欲挑不挑,据空流的了解——这人怒了,而且怒气还不小。他又看看另一方,好吧,小年轻们磨刀霍霍,老头子们倨傲不忿,只有那个跟鬼一样的巫师依旧一动不动。
这就是个战场啊!“那个,”道长咳两声,“你们谈完了?”
“嗯,谈过,然后他们完了。”季青澜立刻回答,轻笑一声,专注地抚着小狐狸脊背。
“孽畜敢尔!”村子这边老头甲平地一声吼,其他人亦是神色复杂,蔑视、不屑、憎恨、厌恶和不小心泄露的恐惧杂糅一起,眼神跟吃人一样锐利。老头中气十足,“天道昭彰,岂容妖孽作祟!”
“好一个天道昭彰!”季青澜神色森冷,“自盘古开天地来,飞鸟虫鱼、人禽走兽都是世间万物!人住得,我们就住不得?!就凭你这种老不死的也敢说天道昭彰?简直恶心!抢我的房子还能这么厚颜无耻臭不要脸打不过就哭爹喊娘拉一帮杂碎充数,堂堂正正不敢打就会使阴谋诡计狗屎的天道昭彰!也不怕睡觉被鬼掐死!”
“……”长老们的脸被气得铁青,手里的拐杖被敲得啪啪响,抖着嘴唇大骂妖孽,有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就要冲上来,季青澜浑身戾气暴涨,又把那几个莽撞青年生生吓退。
周围人一片大哗,骂声刺耳,空流小心翼翼避免战火波及,看那个巫师还是一动不动,空流都不得不佩服这淡定如一的姿态,斗篷下的脸色挺苍白,啧,这其实是个死人吧?
似乎察觉到有人注目,一动不动的巫师还是一动不动,但空流却莫名受到一股强大念力的逼视,像突然人被钉在砧板上,吓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说这个村的人胆子这么肥,果然有自傲的本钱啊!光凭念力就能发出如此强悍的杀机。
空流赶紧移开目光,心虚地左顾右盼,咦?他又盯上了一个蓄着小八胡的男人,这姿态、这手势、这嫉恶如仇的目光……阿弥陀佛,不会是传说中的道友吧?
居然真让这群牛人在半天时间里找个道士过来?这道士来斩妖除魔的?但是这战斗力不在一个等级上吧,等等,打扮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空流狐疑的目光又转到季青澜身上,那人比巫师大人还淡定,在此起彼伏的恶毒谩骂和食肉寝皮的目光下笑的含蓄优雅,他是听不懂话以为大家在夸他呢吧?
季青澜倏尔偏头对他笑,空流果断地扭头,傻子才回应呢,历史告诉我们:从来打架斗殴事件的爆发都会有一个或多个导火索,那就是一个契机一个炮仗,点了火药,接下来杀人放火抢地盘才会顺理成章。
目前这两方都已经想扑上去动手,可是又没动手,如果空流道长这时嬉皮笑脸对妖精回笑,那将会完美诠释炮灰的作用与含义。
道长眼光很独到评估很准确,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道长愿意素不相识挡不住妖精的热情洋溢,季青澜欢欢喜喜问道:“空流,昨天晚上的承诺你还记得么?”
一句话,就一句话,立即就把众人在妖精面前受的挫吃的苦头给勾了出来,战火转移,大家忌惮季青澜可不忌惮他,瞬间道长遭遇了这几十年最严重最庞大的喝问质疑与鄙薄咒骂……总之,道长败类了。
“好了,翻来覆去那些话,咱谈谈正事呗。”季青澜看了好戏,整个心满意足,“我不多说,要打还是滚蛋选一个。”
人群静了下来,村长缓缓开口:“妖孽,我们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找死。”他俯首贴在巫师耳边,那巫师缓缓做了个手势。紧接着村长起身对着那个乔装打扮的道士拱手,“道长,多仰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