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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去吧。”随着祭台越来越扩大,妖王默念水咒,二话不说提着两人破开水面冲了进去。
眨眼就落到了镇海镜台上。
周围波浪翻涌,独立的孤台显得分外渺小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浪头冲垮。妖王很兴奋,季清澜和空流则有些头晕。
镇海镜随着波涛晃动,妖王却如履平地,领着二人信步拾阶走向台顶。
祭台最上方只是一块不太大的圆形空地,地上分别画着五星。东方,木也,其兽青龙,其日甲乙。南方,火也,其兽朱雀,其日丙丁。中央,土也,其兽腾蛇勾陈,其日戊己。西方,金也,其兽白虎,其日庚辛。北方,水也,其兽玄武,其日壬癸。
每个星辰各自对应着神兽,神兽是镜台的银光流荡凝成,线条挥洒流畅,各个张力十足。
神兽?就算是假的神兽季清澜还是头晕,也可能是海水晃得太厉害。妖王让两人站在中央的戊己土位,各踩在勾陈和腾蛇的位置。
妖王不知何时换上一身黄袍,拿一柄银亮的长剑,剑尖在额头划出一抹血:
“吾德天助,前后遮罗。
青龙白虎,左右驱魔。
朱雀前导,使吾会他。
天威助我,替尔换魂。”
风变得酷烈,妖王站在空地上,直欲被风卷上九重。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镜台像地震一般剧烈晃动,巨浪一波波冲击着三人。
忽然四方的神兽齐齐绽出神光,刺目的光亮冲上层云,在风雨如晦的天穹上游动翻腾,很快变成四个交缠的神兽。苍龙怒,朱雀舞,白虎玄武昂首奔腾!风动龙啸,鸟啼虎吼,声音震荡的整个天地回响不绝。
四个神兽在祭坛上空遨游,神光离合,忽然头转向内,冲着祭坛中央齐齐高鸣。季清澜和空流紧紧抓在一起,还要按仪式保持一定距离。空流抓着季清澜的双手,眼看着四道神光注入他体内,蛇妖忍不住痛苦的叫出声来。
“清澜……”祭坛上不准说话,空流在心里痛苦默念,眼睁睁看光柱袭向季清澜,对方惨白着脸,恨不得以身相替。
神光透过季清澜注入二人脚下的腾蛇勾陈图内,脚下的神兽图开始迅疾转圈,越转越快,快的简直分不清二人身影。
神光刮骨一样痛的惨烈,只恐怕转着转着就支离破碎了。
妖王的神剑发着青光直刺苍穹,神兽们在上空盘旋,掀的天地越发波诡云谲。
中央土位上的神兽也解封了,勾陈和腾蛇相互咬合,带着蛇妖和道士腾空而上。天地间都是神兽解封的巨大轰鸣,和着海啸涛怒,仿佛即将末日般天海倒错。
敖桀一直嘱托他们不要说话,那两人果真一直忍着,然而,妖王却走神了。这光景,这光景……
悲意填胸,妖王身影一晃,剑光立即不稳,盘旋的神兽也有一刹那乱了阵脚。海啸越发激烈,镜台在巨大的洋面上颠簸飘摇,一个浪头一个浪头的铺天盖地打下来。
忍下痛意,妖王很快稳住心神,重新操控神兽图。
季清澜和空流被图腾带到半空,六大神兽很快会首,收尾互相咬合,把两人圈在正中。
“奉尔魂魄,祈为长生,天威助我,死尤不悔!”
最后一道咒出口,神兽齐齐高鸣,天地猛然震荡,凄厉尖啸如一把利刃刺破耳膜。神兽凝成光圈朝中间聚拢,光圈愈小,光芒愈烈,妖王腾上半空,丢了青光剑,开始舞蹈。
空中响起男人古朴苍凉的歌谣,黄衣如神,身姿磊落。妖王右足在前,左足在后,随后左足从右足前迈出,踏出第一步;接着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踏出第二步;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完成第三步。这是远古的踏斗阵法,步法很奇怪,妖王却走的矫健娴熟,和着上古的歌谣,仿佛万年时光逆流而上。
季清澜觉得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仿佛一个魂魄般在上空无依无靠的飘荡。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天地变色,记不起抓紧自己的双手,魂魄正在逸散,极快的从自己体内喷涌而出。
又是一阵无孔不入的绞痛,阵法极快地搅拌着二人,把三魂七魄生生抽离,盘旋搅动,渐渐融合。
青黄的光影一直在旋转,妖王看两人的魂魄交融的差不多了,右手高举,青光剑又回到手上,凌空一刺:“入!”
被神兽围绕的巨大的魂元“嘭”的一声,一裂两半,分别注入二人的躯壳内!
空中的二人身影齐齐一颤,神光融合,渐渐被躯壳吸附。成功了!妖王也舒了口气,脚下舞步不停,把神兽重新引入镇海镜内。
天降异象,六神齐动,早已惊动了蛰伏的巨大的鲲鸟,白色的羽翅像铺天的雨云。海鸟高鸣,呼应的水里浪涛更加激烈,有海妖跃出,昂头拍打水面,长长的尾巴拍起惊涛巨浪。
长生仪式终于完成。
神兽被引回祭台,光影渐渐收敛,天地又回复到先前模样。
深蓝到发黑的海,黑暗的云,孤悬的高台。天色隐隐有震动,狂风卷集着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妖王听着海洋熟悉而又愤怒的轰鸣,终是攥了攥拳头,掩下满脸的动容和摇晃的步伐。
空流全身痛极,抱着同样虚弱的季清澜,两人头抵在一块:“清澜……清澜,你怎样?”
“我……没事。”季清澜满脸扭曲痛苦,呼吸紊乱,勉力回道。
“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呢。”空流轻笑,抱着他眼角含泪,温柔的吻着脸色灰败的季清澜。
季清澜被他吻的舒服,却还兀自想着,法式就这么完成了?以后真会一生一世在一起?久悬的心突然释怀,还要如何呢,就这样吧。
“走吧。”妖王俯视着缠缠绵绵的二人,气色同样不好,脸上依旧挂着嘲讽的笑。海面晃得越来越厉害,潮水涨的更加剧烈,最后看一眼茫茫的惊涛巨浪,敖桀神色晦明不定。
三人御风飞起,镇海镜低鸣一声,拔海而起,水光潋滟的把人裹旋其中。
海面风大的睁不开眼,空流忍着痛紧紧护着怀里的妖怪。然而回去的路并不艰难,仿佛只是一挡眼的功夫,三人就落进浮屠大殿内。
银光湛湛的镇海镜重新收拢成一面通透的镜子,嗖的一声又嵌入腾龙壁。
“你们走吧。”妖王似是疲倦,心还在浩淼的海洋上没回过神来,表情带着一丝追忆和苍凉。
空流和季青澜都虚弱的厉害,对视一眼,也不多话,开始搀扶着一步步往外走。
罗刹城的日光一如全天下的日光一样暖洋洋的,走不动的二人一起跌坐在白玉洁净的石阶上。
空流把蛇妖抱在怀里,眼里温润如水。季青澜这才发现,道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个成熟温柔的大男人了。
“你胡子冒出来了。”季青澜声音沙哑,拿手指戳他下巴。
空流头一低,含住他手指,复又去吻怀里人的面颊:“青澜,清澜……”
听他声音有异,季清澜疑惑抬头。
“我小时背过一首诗,是这样讲的: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此情系你,生生世世永不绝。”一句话哽咽的说完,空流的泪流了怀里人满脸。
“小道长,人间还有一首诗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季青澜笑着,眼里闪着泪光,亲热的回吻他,朝阳照在脸上,能看见淡淡的绒毛。
空流第一次听他告白,突然感动的痛哭流涕,衮衮红尘、浩浩年轮,我就这么遇见了你。一切充盈大完满的幸福,像打开另一个世界;发现生命,原来如此地悠远而美好。
熙熙攘攘的罗刹城,还有一处空旷的浮屠塔,阳光照到玉白的台阶,拉长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神情圣洁而虔诚,十八层伽蓝的铃铎空旷悠远,槐花挥挥洒洒浩大如雪落下。
仙人十五爱吹笙,学得昆丘彩凤鸣。
始闻炼气餐金液,复道朝天赴玉京。
玉京迢迢几千里,凤笙去去无穷已。
欲叹离声发绛唇,更嗟别调流纤指。
此时惜别讵堪闻,此地相看未忍分。
重吟真曲和清吹,却奏仙歌响绿云。
绿云紫气向函关,访道应寻缑氏山。
莫学吹笙王子晋,一遇浮丘断不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