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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女人的脚边探出一个小脑袋,他低头看见了,是林衡交给〃田鸡〃的那只小猫。
〃嗯,不好意思,这只猫。。。。。。〃
他推推眼镜,尽量稳住情绪地问道。
〃是田及那孩子出门前托我照顾的,谁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邻居说着,竟也有些动情,眼眶微微潮湿。
严正容蹲下身来,轻轻地伸手抱起小猫,那小家伙却一阵哆嗦。
他想要抚摸它的背,小猫却突然咬他一口,窜起来逃跑了,很快地不见踪影。
〃算了。〃
邻居看他沮丧的模样,摆摆手安慰他,〃反正人都不在了,猫也早晚要跑的。〃
那一刻,他低头,落泪了。
044
〃严教授?〃
恍惚中,身旁边突然响起年轻人的声音。
他抬头看,原来是物理系的学生会干部。
他认识这个男生,所以缓和一下表情,点了点头。
〃教授来看望林衡?我们也是,严教授您先请吧。〃
学生礼貌,侧身让开。
严正容说〃不用〃,随后发现隔开几步路,有个纤瘦的女孩站着,手里捧着纸板箱,像是装着不少东西。
〃恩,那我们。。。。。。进去了?〃
男生转过头,朝女孩子示意,请她跟着。
当她安静地经过身边时,严正容瞥见了一双红肿的眼,不经意间,却狠狠刺中了他的心。顿时,一种疼痛的感伤湮没了他。
看着他们推门走入病房,他起身想要离去,却已是力不从心。
听见有人进来,林衡抬头。
第一次,他看清楚了〃田鸡〃的〃女人〃,那个名叫小惠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林衡,陈小惠,是。。。。。。〃
学长正要开口介绍,林衡却打断他,低声说着〃我知道。〃
〃哦。〃
挠挠头发退到一旁,他让路给身后的女孩。
小惠轻轻走上前,将纸板箱放在病床一角。
〃这是田及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上面贴着给阿衡,所以,。。。。。。今天我请求李学长带我来,交给你。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说是以前你送给田及的,现在,阿姨他们也让我还给你。〃
她的声音嘶哑,明显是嗓子哭坏了。
〃追悼会结束了吗?〃
林衡看一眼箱子,低头问道。
〃是。〃
一旁的学长急忙抢着回答,像是为了避开这伤心的话题,转而唠叨一句,〃同学们都挺惦记你的,说过两天要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杀人凶手,应该唾弃才对。〃
不顾对方的尴尬,林衡冷漠而生硬地回绝他。
女孩子却深深凝视着他,又靠前一步,晶莹的泪水涌出眼眶。
〃林衡,。。。。。。田及最后有没有说话?。。。。。。他最后说了什么,求求你,请你告诉我,好吗?求你了。。。。。。〃
她声音里的凄凉,一寸寸撕扯他的心。
林衡吸口气,又深吸口气,再一次深呼吸,却还是拦不住泪。
他终于掩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
他背脊骤冷,面对那样哀伤的女孩子,深刻的悔悟如雷电,轰炸后灼焦了他的心。
……是谁说的,谁曾经说过的,对不起不是万能的,。。。。。。今后再毛躁犯错,即便说对不起也没有用了。
只可惜这样真切的领悟来得太迟,是自己亲手谋杀了曾想要一生守护的人,这样用鲜血和死亡换来的教训,就像巨大的冰山压在心头,令他在这一剎崩溃瓦解,哭得不能自已。
〃。。。。。。他说,说他爱你。。。。。。他要小惠别哭,别为他难过,。。。。。。要祈祷你以后都能够快乐的生活。。。。。。〃
阳光充满整个房间,他却剧烈喘息,心痛如绞,颤抖着说了谎。
045
拖着女孩子离开后,学长将教授硬请进去。
严正容只好僵在门口,进退不得。
病床上的少年蜷缩着,身上的病服松垮垮,异常的消瘦。
现在看着他,想着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事,严正容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
片刻过后,少年抬头看他一眼,泪痕斑驳的脸上,除了痛楚,还有憎恶。
瞬时,严正容就像被人打了一耳光,又像谁在他心窝上捶了一拳,没有伤口,却感觉有血正汩汩流淌。
他低头,但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步步地靠近,拉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侧过身,又从旁边的小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默默递过去。
林衡避开,自己用衣袖胡乱抹干眼泪。
严正容愣了愣,黯然地收回手来。
病房内,没人说话,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被憎恨所羁绊的彼此之间,或许比陌生人还要糟糕。
当对方是空气一般无感,林衡弯腰,将小纸箱搬上床,放在自己的腿上。
端坐好,他努力忍住泪,抓着纸盒的手却还是在颤抖。
严正容叹口气,伸手帮他打开。
林衡愤然摔开他的手,低吼,〃别碰它!〃
严正容却捉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帮他取出里面的物品。
然后不等他冒火,便〃腾〃得站起来,掉转头就走,不留只字片语。
林衡死死瞪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握紧的拳头,指关节已发白,指甲也抠进了肉中,却毫无知觉。
半晌,他才缓和过来,低头看堆在自己腿上的东西。
全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却一样一样,铭刻着〃田鸡〃无法说出口的情意,和那些最深的眷恋。
他看见,那个被自己任性摔破的手机,勉强拼合起来,还用可爱的粘纸贴住了破裂的口子。
旁边是一个包装纸未拆封的小盒,上面有张小小的卡片,〃生日快乐。〃
他痛苦,闭了闭眼,狠狠捶一下床板。
动手拆开来看,是一个崭新的钱夹,运动风格,尼龙面的。瞧见了那个商标,林衡知道,这已经是〃田鸡〃认识的最好牌子了,他家境不好,所以特别节俭,最奢侈的享受,就是一个月去一次山崎面包房,买香喷喷的花生糖糕, 5块6毛一个,能吃到眉飞色舞。
。。。。。。〃田鸡〃你这个傻瓜,这样一个钱夹,可以买多少花生糖糕?
林衡牢牢拽紧这一份不曾送出手的生日礼物,心如死灰。
最后他翻开笔记本电脑,要密码才能进入。
他猜,输入了田鸡的生日,不对。
于是他颤抖着,一个个键,摁下了自己的生日,当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终于又一次失声痛哭。
就从那一刻起,他知道,有只力爪抓破了他的胸膛,挖走了他的心。
一阵暖风拂面,吹得树梢沙沙响,他却觉得冷,双手抱胸,阵阵轻风直吹透胸膛,因为那里已没有了心,空荡荡的。
046
从深山老林拍戏回来,苏亚然才听闻这一重大变故,他惊愕万分,直道世事无常。
〃老天,我只是让你跟他分手,没有让你。。。。。。再闹出条人命啊!〃
心急火燎地冲上门,他撞进严正容的家,一把揪住对方的衬衫,大声地怪叫。
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严正容整整衣领,又扶正镜框,〃有话好好说,请你轻一点,别吓坏我的猫。〃
苏亚然翻白眼,狠跺脚。
……该死的老古板,都这节骨眼上了,居然还有闲情养狗养猫?!
〃你一定找了个很差劲的借口,惹恼了那只小鬼头,才折腾出这么大的事。〃
大手大脚霸占了沙发,苏亚然自以为是地揣摩前因后果。
〃喂,你听着,快点去一字一句解释清楚,这种害死人的黑锅,你背一个就够了,要是再加上一个,你小心下辈子投不了胎。〃
严正容瞟他一眼,以沉默示意,不打算和他胡搅蛮缠。
〃阿正,我是说真的,这闹人命的事可不是好玩的。〃
〃算了,亚然。如果我说了,这一切全是误会,是我为了两张照片,为了顾及他的家庭、他的未来而胡诌的,是扯的谎,那会怎样,嗯?。。。。。。那样林衡只会更内疚,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谎言,就活生生断送了一条人命,你让他情何以堪?〃
苏亚然顿时傻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闷了半天,才幽幽地叹息一声,〃阿正,你这个笨蛋,。。。。。。滥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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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苏亚然又一次气势汹汹地找上门。
〃严、正、容。〃
他很生气,所以直呼其名,〃你混蛋!你昏了头啊你辞职?!搞了半天你还是拍拍屁股走人,早知道是这种结局,打死我也不帮你截下那些照片,就让它们上八卦周刊,反正最糟也就这样了,还不用死人,不用死人!。。。。。。你还要去美国?那个伤心的地方,你不是说不想再踏上一步?!〃
严正容清清喉咙,语音语调很平稳,〃想不想是一回事,要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我评量过损益表,算了三页纸,结论就是现在我最好的出路,……去纽约,到同学推荐的银行就职。〃
〃然后又一辈子不想回这里?〃
苏亚然不能理解,怪腔怪调,拿手指戳他。
〃一辈子太长,世事难料,这种决绝的话说来没什么意思。〃
严正容摇头,笑他,〃好了,你不用替我操心,还是准备一下,好好请我一顿送别宴。嗯,想想以后要吃棵青菜都难。〃
办好一切手续,登上飞机的那天,整座城市都在下雨。
好友又赶戏去了,没有人送机。
在机场出发大厅,一个人拖着厚重的行李箱走,左右对照看,总显得有些凄凉。
严正容凝神望一眼外面的雨丝,想着今后又要常常和星星做伴,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当飞机突破地心引力冲上天时,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再见,林衡,希望你一切都好,。。。。。。对不起。〃
047
得知严正容辞职出国的消息时,法院的判决也已下达,交通肇事罪,有期徒刑一年。
林衡很平静,低著头,对来探望他的哥哥说,〃跟PABI说一声,我对不起他们。〃
──因为他闯的大祸,父亲正式辞去了外交部的工作,并且根据相关的规定,和母亲一起在某地〃禁足〃。
〃阿衡,。。。。。。嗯,严教授今天走了,是去美国。你们、你们?唉。。。。。。〃
脑子里斗争了半天,虽然记著弟弟曾恶狠狠地吼过,不许再提那个男人的名字,可林匀还是据实以告了。
〃哦。〃
这一次,林衡却不再冒火跳脚,只是皱了皱眉头,眼神空洞地看一眼窗外的雨,〃希望他能过得好。。。。。。。可以和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比什麽都好,他真好运。〃
林匀叹息,拙於言辞的他,只有抓住弟弟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紧紧的。
〃还有,影响了你的发展,对不起老哥。〃
这几天翻了报纸,看见各种各样的报道,才知道自己连累了兄长,令他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林衡心里难受,他真的後悔,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为什麽死的不是自己?!。。。。。。老天爷,你真不公平!
然而,这样不公平的人生依然要继续。
在服刑的那段日子里,他多少还是得到了点照顾。
狱警安排他打扫整理图书室,这等差事轻松,而且有闲暇,能让他安静地看书学习,甚至在寒冷的冬日里,还有满屋的阳光和暖气包围著,午後还能奢侈地打个小盹。
只不过在这样的浅眠中,他总惶恐不安,常常被引擎的咆哮声惊醒。
霍然张开眼,金灿灿的光直射入他的眼底,像在审判什麽似的。他只能再闭上眼,透过薄薄的眼睑,让自己习惯那一室的明亮。
抹了抹脸,他坐直起来,稍微打开一点窗,此刻是下午,没有凄风冷雨,也没有嚣叫,郊外的空气是干净的,漫著新鲜泥土的味道。
但是恍惚地,他却感觉自己好像还留在那一个夏日的雨夜,看著〃田鸡〃浑身抽搐地死去,也看著那个人背过身,拭去鼻侧的血迹。
敲敲脑袋,他的头晕得厉害,强撑著,走进厕所里用力泼了几把清水,冷却那还在半梦半醒间躁动的魂魄。
一年的时间,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