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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继续讲:“我带她到我家时,她不叫默之,叫甜甜。那时交通不方便,城里离我们王庄很远,当天下午,多多非要跟他爸爸骑自行车去接我们,路上不小心翻到沟里,多多就……。”阿兰擦擦眼泪,这么多年过去了,失子之痛不曾减弱。
阿兰说了很多,但不是全部,她只拣有利的说,可我懂得从她语言中挑选和辨别。
我记起了。
我记起,刚到王庄,那个家就是热闹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带着同情的眼光,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地上躺着一个孩子,紫青的脸,闭着眼,我听见有人说,她死了。
那一天之后,那孩子被拉走了,院落一下空了起来。很空很安静。
阿兰失魂落魄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渐渐变成一种厌恶和怨恨。她觉得,是我给她家带来了噩运,我不来,多多不会兴奋的去接我,也不会出事。她甚至断定,我是多多的克星,占据了她的位置,成了她的替身。
我并不愿意再去回忆,阿兰和警察的对话渐远渐弱,时光象电影一样在眼前强迫的放映,我假装拥紧贝贝,眼泪无声的,大颗大颗的掉落。
那时,我常常被强迫穿多多的衣服,鞋子,用她的小碗吃饭,也强迫我跟多多说同样的话。这是爸爸,叫爸爸,这个要叫妈妈,不是阿姨!
“你叫王多多!记住,孩子。”年轻的阿兰抱着我,我怯怯的,说:“可我叫甜甜……”一个耳光扇过来,我嘴角流血,却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我不知道怎么讨好他们,我若坐着,他们便要我站,我站起来,他们又会烦躁的推开我,让我摔倒,嘴里还说:“不象不象,一幅丧门星样!”
父亲偶然探亲回家,发现事情并不象妈妈所说那样,有保姆在家照顾我,而是我被放到乡下,好久没有人管过。他气愤的拉着母亲找到王庆年家时,我正穿着死小孩的衣服,酩酊大醉。
第二十章 天使与魔鬼(1)
我常常醉着,在我渴之后。
桌子和椅子都高不可攀,我渴的时候找不到水,怯生生的去找王庆年,他随手把他喝酒的杯子递给我。
白酒的味道,刺鼻又辛辣,第一次我尚不知情,一口下肚已无可挽回。不久就晕晕乎乎如踩了棉花糖。
王庆年醉眼朦胧的问:“多多,你是叫多多吗?”
我醉着答:“我叫多多。”
“那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爸爸。”
王庆年闪着惊喜的泪花,拥我在怀里,这个奇怪的怀抱,冰冷,不熟悉的味道,但毕竟比挨打舒服。
我们都喜欢上了那透明辛辣的液体。喝下它,我如鬼魂附体,举手投足宛如多多重生,王庆年的爱女之情得到莫大安慰。喝下它,看到的不再是魔鬼般生气的面孔,也不必躲在床下哆嗦,他俩轮番搂我抱我,哭着笑着喊我多多。
酒可以带来“天伦之乐”。真好,真好。
爸爸找到我的时候,我还穿着多多的衣服,已不合身,紧紧的锢着,里大外小,没有比我更脏更瘦的孩子。我醉眼朦胧,定是喝了不少。
恍惚中,我看到一张脸,满是泪,眼睛通红通红,愤怒与痛心揉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当时固然不懂,只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痛,他看了我腿上朵朵如梅花的烟头伤疤,又掀开衣服看我身上暴打后遗留的“姹紫嫣红”,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已不认识他。
他带我走时狠狠的瞪着王庆年和阿兰,说:“要么我送你们进监狱,要么杀了你们,我进监狱。”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极端痛苦过后,他却变了主意。他要抹掉那段痛苦的回忆,他觉得报复的快感远不如孩子的幸福一生来的重要。
他希望,我忘掉,大家都忘掉。
他跟母亲又找到王庄,告诉他们:我们从未相识,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再找我女儿。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浑身干干净净,淡淡的香皂味。眼前一切需要重新认知,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记得?已近一年之久。
“我是谁?”我问他们。
“你叫默之,许默之。”
就这样,父亲帮我改了名字,他努力执著的清洗我的记忆,托人把工作调回洛水城,每晚睡前编好听的历史给我听,洗脑,给我,也给他自己。
他努力的时候一定是孤独而绝望的,我的性格变得胆小怯懦,更加不爱说话,这是抹不去的印记。是渐渐淡化了记忆,还是第二次失忆时一并忘记王庄的遭遇,如今我也说不清。
我恍惚的思绪被拽回来了,不知道阿兰已讲了多久,只听她正在为自己痛苦的陈述作分析总结:“当年我们对甜甜不是很好,他爸爸有些恨我们,或许他死后附在这孩子身上了,来报复我们也说不准,总之这孩子不正常。”
队长把贝贝抱了过去,很专业的扒开贝贝的嘴唇,看看她的牙齿,捏捏她的下巴,观察她的手和脚,眉头皱起来。或许他也接触过诸如狼孩或者鬼附身之类的案件,经验来自经历,队长总比别人见多识广。
他大概以为,在贝贝这里可以看到隐藏的獠牙,长毛的手脚,或者摸到成人的骨骼,寻到一点与一般孩子不同的细微差别,然而他一无所获。
不,也算有收获,贝贝毫不客气坐他腿上拉了大便,气味充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大家都掩住鼻子,害我满脸尴尬的帮她清理。
队长沉默了,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们都屏住呼吸,静等着他的发落。许久,他抬起疲惫的眼睛说:“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一岁多的孩子制造车祸,那是天方夜谭。”
“可是她说话真的……”阿兰还在争辩。
“够了,我看她只懂得叫妈妈。这里禁止封建迷信。”他懒得给她解释,说:“许小姐跟孩子可以走了。你,暂且留一下,我们会立案追查撞你丈夫的肇事车,另外帮你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精神分裂倾向。”
阿兰呆了,继而大哭起来:“再好好查查,她不正常啊,那孩子真的不正常啊……”
我抱起贝贝走出了办公室,阿兰在身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贝贝在我怀里,嘴角上翘,眼睛弯弯,满脸呈现胜利的神情,忽然小声来一句:“活该!”
第二十一章 天使与魔鬼(2)
街上阳光灿烂,推开家门,屋子里幽暗而宁静。
进门前,我想了一堆应付母亲的回答,如果她这样问,如果她那样问,我该怎么说。
她却什么也没问。
她背对着我,若无其事的在厨房做饭,头都不回,说:“回来了?”
三四天的时间,我经历了生与死,去过了火葬场和公安局,差点被当成杀人犯,然而她的态度象我刚逛完公园回来。
我带贝贝洗完澡,她还在那里切切拌拌,这顿饭似永远也做不完。
“妈妈!”
我喊她,不知是我哪里让她害怕,她肩膀一震。
“妈妈,你为什么……”
我要发问了,你为什么把我送到王庄?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你可知道我的死活?你喜欢的男孩子怎么没有生出来?我打算这样问,怎样刻薄怎样说,不然难解心头怨恨。
我的计划却被她打断,“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她背对着我,肩膀剧烈的抖动,口气里面掺杂了哀求,可见她对我未出口的语言有多么恐惧。
她转过脸,哭了,五官有点扭曲,腮都在打颤,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说:“什么都别说。”
我住嘴了,当一个母亲这样哀求你,你无退路可走,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噤声。我想起小时那只猫,当我知道自己曾给它带来怎样的伤害时,我堵上耳朵,闭上眼睛,拒绝视听。
也许,母亲也一样。
晚饭我没有吃,和妈妈沉默而尴尬的相对无言。
贝贝站到椅子上把一桌菜当玩具。一会把装满米饭的碗扣过来,一会用小手抓起盘子里的菜扔到地上。我呵斥:“段艾贝,住手!”她充耳不闻,忙的热火朝天。
“妈妈,我打算回去了。我想跟段言好好谈谈。”我来打破冷场。
“也好,也好,这样总不是办法,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好好商量。”她忙不迭的答应,听表面,她是一个多么善良普通的母亲,可是,很明显,我的走,让她放松。
“对了,燕飞回来了,她给你来过电话,说今天带孩子来看你。”妈妈收拾着贝贝打翻的碗说。
门铃响了。
一开门,燕飞的儿子小龙先跳进来了,虎头虎脑的,极听话。见了我妈叫奶奶,见了我喊阿姨,才三岁的孩子,不用人提醒。
燕飞越发的光彩照人了,外面穿一个职业休闲两用的外套,里面翻出雅致的白色蕾丝领子,裤子是垂坠的,盖住脚面,只露一个优雅的皮鞋头,新烫的大波浪散散的披着,手袋上不经意的系了条小丝巾,露出贵族似的那一点点随意。
小龙见了艾贝,彼此都两眼放光,几分钟就玩成一片了。独生子女多寂寞。
我跟燕飞进了卧室,迫不及待的彼此询问近况。已是许久没有见面。
燕飞跟我自幼儿园就在一起,小学,中学都在一个班,大学她比我差两分没能考到一起。我跟段言到了齐墨之后,她竟放弃自己的铁饭碗,紧随我,应聘到我单位工作。她说我们是一生一世的朋友,不能分开。
我俩无话不谈,彻底透明,在那个冷漠的城市,拥有老友已是万幸。
“不专心读书,怎么跑回老家?”
“我放假休息,听说你回来了,也带孩子回来放松一下。跟段言怎样了?”她关心的问。
“他想离婚,我不想。”我低头回答,看到我和燕飞之间的差距,她老公政府工作,捧金饭碗,自己读MBA,生了孩子还保持美丽和独立,走到哪里都属于受欢迎之人,我跟她恰恰相反。
我工作丢了,孩子被人家称为妖怪,老公着急跟我离婚,老家也待不下去。一无是处。
“要我说,跟他分开算了,出来重新工作,有什么困难,我帮你先撑着,怕什么!”她一脸坚决,好象菩萨欲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正感激不迭,客厅传来刺耳的尖叫,小龙在哭喊:“妈妈,贝贝要吃我……”
我们跑出去,两个孩子扭打成一团,贝贝狠狠咬着小龙的耳朵,撕扯着不放,地板上已经有血滴。
第二十二章 天使与魔鬼(3)
妈妈从厨房跑出来,帮忙拉住艾贝,好像力不从心,贝贝嘴角还留有血,眼睛狠狠斜着小龙,身子扑腾扑腾的挣扎,小龙疼的大哭大叫,燕飞忙打120急救,一时间乱作一团。
我一直认为打孩子可耻,可那时我却一把扯过贝贝,狠狠的打下去。脸,背,屁股,膝盖,腿,从头到脚,总共就那么点儿小人奇Qisuu書网,我上上下下不停手。
段艾贝双眼幽幽的望着我,一声不吭。
妈妈和燕飞都没有过来劝阻,也许是我下手太狠,她们愣了,也许觉得贝贝实在出格,理应受罚。总之,我一直打到救护车呜啊呜啊的在下面狂催乱叫。
我把贝贝交给母亲,要跟燕飞一起带小龙去医院,母亲一把拉住我,说一起去,一起去。
稍后我才反映过来,妈妈不敢跟艾贝单独相处。
顾不上为这事悲哀,去了医院,小龙耳根撕裂,缝了两针,从家一直哭到现在。医生怪我们人数众多,叫急救车小题大做,问道:“怎么伤的?”
燕飞说:“被那个孩子咬的。”我低着头,不敢看燕飞的表情,换作是我,也同样会又气又恼。
医生诧异的看着贝贝,我羞愧难当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