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拓号的修理工程眼看就要结束,这天厉振华抽空约了包括朱明瑞在内的几位老同事和老街坊,一起到“黄记”去吃了顿饭。席间他明确告诉诸人他的孩子找回来了,就是阮文孝。
众人先是震惊,听完他的解释之后更是唏嘘不已,纷纷喟叹不容易。突然变成焦点的阮文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天性活泼,一顿饭倒是吃得很热闹。老板娘肥倩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不已,为此还免了酒水单当作是贺礼。谁也不知道厉振华选择黄记是因为肥倩实在是个出色的新闻传播源,相信过不了多久他找回孩子的事情就连街头大排档里的濑尿虾都知道了。
听说很快就要出新任务,麦浩辉立刻办了出院回局里报道。新开拓号就要下水,随船队伍的组编也必须尽快完成。林闹海殉职之后,作为一等水手的麦浩辉顶上他的缺做了水手长,厉振华又从局里其他船上的机舱抽调了几位业务骨干,重新组成轮机部。
阮文孝还是决定接着做他服务生的工作,原本厉振华是不太同意的。他打算让孩子去读书,这个决定却遭到阮文孝的坚决反对。他觉得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不好意思再去上学,而且就算他肯学,还不知道哪个学校肯收。最最重要的是,上学就意味着要留在岸上,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厉振华。
最后还是覃越给厉振华出了个主意,说可以带上教材咱们业余时间教他,到时候让小阮参加国家统一的自学考试也是一样的。其实厉振华的内心何尝愿意把阮文孝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家里,但那孩子错过的教育却不能不补上,听了覃越这个建议之后他自然从善如流——有覃越这个既耐心又博学的人给阮文孝做家庭教师,他还有什么可愁的。
就在万事俱备只等开拓号出厂的时候,船厂的技术人员有些尴尬地打电话告诉厉振华,说最后测试发现船艏的大门似乎出了点问题,不能随意开启关闭,次数一多门机就发热冒烟,他们担心明天不能如期交船。
厉振华那时候正在局里开会,一听说这事,连忙跑去船厂。
任务这样紧还发生如此耽搁时间的事,船厂的人也觉得很不得劲。厉振华赶到的时候,工人和技术员都在动脑筋想办法,目前大家倾向于在门机各滑轮组处再加一个滑轮组,用以减轻门机负荷。只是这个办法需要铸工、船体、机械各个车间一起加班制造,也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
厉振华到场之后没有马上表态,他只是绕着开拓号走了一圈仔细观察,又钻进机舱里捣鼓了一阵子,最后盯着门机滑轮组研究了好半晌。最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是等着他的意见,厉振华这才笃定地说:“不需要加工件。”
开门的机械是按照开拓号原来的图纸原位定做的,理论上不会出现超负荷的情况,厉振华检查下来,他认为是工人穿钢丝绳的时候误将动滑轮装成定滑轮了,这样大门自然无法活动,只要反穿回来应该就可解决。
听他这么一说船厂的人都纷纷如释重负,这样一来不仅开拓号可以按时交付,大家也不必熬夜赶工。工人们立刻按照厉振华的意见将钢丝绳重新穿过,船艏的大门果然可以灵活关闭了——纠结了一天的难题在厉振华的指点下几分钟就解决了,年轻的技术员连拍后脑勺,直说惭愧。
听说厉振华又打算在船厂呆一宿,覃越心里直犯嘀咕——厉振华就算一贯精力旺盛,他们这些年轻人又怎么能眼睁睁瞧着领导夜以继日地连轴转。如果顺利的话船厂明天就可以交船,这次验船海测局是指定覃闽来做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今天晚上他说什么也要劝厉振华回家休息。
厉振华这半个多月来几乎没怎么回过家,都是在船厂的厂房里随便找个地方胡乱窝一晚。好在阮文孝知道他工作忙也不去打扰,每天下班之后乖乖呆在家里自行看书写字。一贯对加班从无挂碍的厉振华某天半夜到家见那孩子一个人蜷在沙发里,看起来倒像是等得累了就此睡去,那一刻男人心里想到的只有相依为命这四个字。
因覃越主动来接班,厉振华见工作的确差不多了,又想到这段时间太过忽略孩子,便没再推辞。
所有功能测试完毕之后已是深夜,覃越跟一部分来不及回家的工人们暂时呆在船厂的电机车间里。无比宽大的厂房里空荡荡的,三层楼高的巨型立式铣床静静矗立,同时昭示着人类的渺小与伟大。
覃越学着其他工人将几张一米多高的工具箱围了一圈,中间两条长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张简易的床。他坐下躺好,高高的厂房顶上有几块玻璃,星光一路倾泻而下。
明天大姐验完船,最多不过后天,他们又该扬帆启程了。
覃越在硬硬的凳子上翻了个身,想起几天没联系的麦浩辉,暗暗叹了口气。父亲最近病情不太稳定,母亲十分担心,他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就连麦浩辉出院也没去接。好在那人对他一贯信任宽容,并未表示任何不满,但覃越总觉得有些愧疚。承认感情是一回事,对家人昭告那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一想起那时麦浩辉妈妈充满怨怼的眼神,覃越就觉得浑身难受。
“阿越,你叹什么气?”
暗夜中一个声音传来,覃越几乎能看到那双笑嘻嘻的眼睛和子夜般漆黑的卷发。
70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声。” 覃越坐起身来埋怨了一句,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累得幻听了。
麦浩辉嘻嘻一笑,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早来了,人多,你没瞧见我。”
“大老远的,何必跑来。”
“来陪陪你,晚上一个人怪无聊的。”
麦浩辉打开手电放在工具箱上,随即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盒东西——卤鹅翅,油炸花生米,凉拌海带丝,甚至还有两罐啤酒。
覃越吃过简单的晚饭之后一直忙到现在,一闻到小菜的香味,空空的肚子居然不受控制地咕嘟几声。
知道覃越好面子,麦浩辉忍着没吱声,只是将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掰开弄干净了递给他。
“你要笑就笑,别怪里怪气的。”覃越哼了一声,夹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
麦浩辉嘻嘻一笑,打开一罐啤酒送到他嘴边,“来个交杯酒?”
“靠。”覃越瞪了他一眼,伸手在那鸡窝般的卷毛上狠狠一抹,就像小时候教训他的时候一样,“胡扯什么!滚一边去。”
麦浩辉丝毫不以为忤,摸着脑袋笑眯眯地问:“好不好吃?”
“嗯。”花生米又香又脆,海带丝也很爽口。
“我妈特地给你做的。”
“咳咳——”覃越满嘴的啤酒差点喷了麦浩辉一脸。
“我今天下午正式和她说了,如果她能接受你,我就能原谅她。”
家庭破碎父母仳离一直是他成长过程中的一块心病,李明芬也因此对儿子有所愧疚,导致后来对他这些关爱多少变得过犹不及。
覃越胃里一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威胁你妈?”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是啊,我只是希望她明白,你对我很重要。”
理论上这句话十分肉麻,但覃越在对方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眼中看到的是坚定与诚恳,此情此景他不能不为之感动,“阿辉……”
“我还跟她说,以后有休假我会抽时间去看她。”
覃越一愣,突然“嗤”的一声笑出来,突然间万分感慨:“真不容易啊,你也会体贴人了。”
想来李明芬会简单妥协,重点完全在于这个——她的孩子已经完全长大了,成熟了,她以往那许许多多的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不是你一直跟我洗脑么,说他们不容易,要我多体谅。”麦浩辉眨着眼,凑近他耳边:“其实吧,我现在谁都可以原谅。”如今他十分满足,回望幼时对父母的种种愤怒纠结,现在思之早已淡然。
“嗯。”被他嘴里喷出来的热气呵得痒痒的,覃越努力伸手扳正他的头,脸上的表情极认真:“那时候突然抛下你,是我太浑了。”
这份歉疚覃越一直放在心里超过十年,现在说出来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当时明知道麦浩辉年纪还小,父母又都不在身边只依赖自己一个人,他却因为无法面对现实而怯懦地逃走,一去多年没有音讯。
“你这不是回来了么。”麦浩辉咧嘴一笑,带着几分了然的得意,“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反正我……”
生怕这厚脸皮继续说出一些让人难为情的傻话,覃越干脆探过头去,堵住了他正欲滔滔不绝的嘴。麦浩辉显然非常意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和他的人一样,覃越的吻温和内敛,充满了宁静慈和的力量,又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热情。这并不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覃越第一次在两人意识完全清楚的情况下主动吻他,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麦浩辉血脉贲张,意乱情迷。
最初只是温柔的浅吻,小心地试探,万籁寂静的星空之下,两个人所有感觉都全部倾注于此。覃越的舌尖灵巧地探进麦浩辉带着微醺的口腔中细细搅动,品尝他独有的阳光一般的味道。
充满诱惑意味的吻超出了麦浩辉对覃越的认知,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覃越如此熟稔而有技巧地挑逗。激动之余他搂住覃越的腰将他拉近,紧贴中感受到对方带着热度的身体微细地颤抖着,让他的心也随之震颤不已。
麦浩辉亢奋的反应显然也刺激了覃越,他耐心地伸手按住他的后脑示意他少安毋躁,两人唇舌间的纠缠却因此更加深入,仿佛要触及彼此的灵魂……一直到这激烈的碰触消耗掉他们之间仅存的空气,这个吻才宣告结束,大而空旷的车间里惟余两人粗重的呼吸。看到彼此的眼中俱是无法褪去的激情,两人如同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默契地相视而笑。
“……你很会接吻嘛。”过了好一阵,麦浩辉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仿佛心有不甘。他无法确定覃越那十年间可曾有过别的人,一股浓浓的醋意油然而生,“你初吻几岁?”
覃越斜着秀长眼睛瞟他,冷哼了一声,“你说呢?我可没干过偷人裤衩的龌龊事。”
那个鸣蝉一树的燥热夏天,一切早已注定。
麦浩辉听了一愣神,随即伸手摸了摸头上乱蓬蓬的卷发,脸上的笑容又是尴尬,又是开心。
71
清晨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咸味道掠过码头。此刻太阳尚未离开海平面,偶尔从江海相连的广阔水域上传来轮船汽笛的呜咽,低沉而慵懒,仿佛一个赖床的孩子。
修葺一新的开拓号静静地停泊在港内,灰色的船身,乳白的桅楼,高高的枙杆直冲云霄,整艘船于冷峻简洁中透着难以驯服的高傲和矜持,仿佛十多年来的惊涛骇浪从未在她身上刻下痕迹。
覃越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码头,在踏上开拓号的舷梯之前,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短袖衬衫那雪白的领子。其实今天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不过这次开拓号在大家的努力下死而复生重新出发,每个人的心里多少都会涌起些许敬畏与期待。
眼看时间还早,覃越打算先把东西放进房间再去餐厅集合。路过厨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有人飞也似地跑了出来。
“阮文孝侬个糊涂了眼睛格小赤佬,再敢笑老子请你吃生活!”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在后面没好气地叫骂,随即砰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