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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那样。」
「黎斯特,从永恒角度来看,吸血鬼集会的存在并不常见,大多的吸血鬼是猜疑的,独来独往的,他们不大会彼此相爱。偶尔他们选择一、两位为伴,如此而已。他们大抵像我一样,尽量维护狩猎场地的安全,与一已生活的隐私。纵使他们能克服造成疏理的猜忌和多疑,他们仍然不容易一起相处,他们的聚会总为争夺霸权,终而引来恐怖的战斗和竞争。就像几千年前发生的,阿可奇曾经显示给我看一样。终究我们是邪恶的,我们是杀人者;结合一事让凡人自己去做,为好事,去结合吧!」
我同意这一点。但也为自己的激动,为自己的软弱和鲁莽而感到羞愧。然而另一种可能性的又开始纠缠着我。
「关於凡人又如何,马瑞斯?你从没想到对凡人显露真相,告诉他们整个故事?」
再一次,他好像对这种想法感到十分惶惑。
「不管是好是坏,难道你从来不想让世界知道我们?暴露真相难道不比秘密的活着更好?」
他的双目低垂片刻,下巴靠着紧握的双手。我第一次察觉到来自他的影像讯息,我感觉到他让我看见影像,是因为他尚不能确定自己的答案。他以如此之强力在唤回一个古老记忆,强烈到我的力量完全相形见绌,他唤起的记忆属於最早的时期,那时罗马仍统治世界,而他犹处正常人的樊篱内。
「你回忆到当时,你曾经急欲吐露一切——」我说:「想让人家知道恐怖的秘密。」
「也许——」他说:「在最初之际,不免会滋生不顾死活的宣达意念。」
「是的,宣达——」我说道,又细细咀嚼这个字眼。我也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在舞台上,我的宣达曾经吓坏了巴黎观众。
「但那是在混沌的开始——」他慢慢的自说自话。他的眼睛眯起,视线朝向远方,好像倒回即往的几世纪里看。「那将会是极愚蠢,极疯狂的;万一人类真的确信,那将毁了我们大家。我不想被毁灭,对那种危险和大灾难,我可不感兴趣。」
我不置可否。
「你自己没有吐露一切的强烈欲望吧?」他近乎哄着我似的说。
不过,在内心深处,我的确有吐露之念头哩!我感到他的手指在我背上。视线越过他,思绪回到我短暂的那段过去,在剧场的日子,我那童话般的美妙梦幻,我感到怆然无奈与悲哀。
「你感觉的是孤寂与命运诡谲——」他说:「你即冲动又满怀叛逆。」
「那是真的。」
「然则向任何人吐露任何事又有什麽用呢?没有人会原谅,没有人能挽救,这种想法是很孩子气的。暴露自己毁灭自己,结果会如何?野性乐园活生生静悄悄的,就把你的躯体吞蚀殆尽。正义或理解又在哪里?」
我点点头。
他握住我的手,慢慢站起来。我虽不情愿,却仍温顺的起立。
「时间已晚了——」他温蔼地说,眼光因同情而柔和起来:「我们已谈得够多,我得下去找我的人了。正如我所害怕的,存在附近有些麻烦,处理这些事将花去我天亮前所有的时间,恐怕还得加上明天一整晚,所以可能要到明天午夜过後,我们能再谈话了!」
他再次心神微分,低头仔细聆听。
「不错,我必须走了——」我们愉悦的轻轻一拥。
最我很想赫然他一起去,瞧瞧村里发生什麽事,也瞧瞧他在那里如何掌管事务;然而,在此同时却也极想找到我的房间,看看海之後好好睡一觉。
「你起来时会饿——」他说:「我会准备受害人给你。在我回来之前,无比稍安勿躁。」
「好的!当然……」
「当你明天等我之际——」他说:「在屋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古老文书卷轴在书房的盒子里,你可以浏览;所有的房间随你游逛;只有「那些必须照顾者」的神殿你不要靠近,你不可以单独下去。」
我点点头。
我想再问他一件事。他何时猎食?他何时啜饮?他的血已支了我两夜,或许还更久些,谁的血在支他?他早先已猎食过了?他现在会去猎食吗?我越来越怀疑,他以不再像我一样那麽需要血了;正像那些必须照顾者一样,已开始越喝越少。我非常想知道,我的忖测是否事实。
但是他要离开了。村子的人的的确确在呼唤他。他走出阳台之後就消失了。有一会儿,我以为他走到门外的右边或左边。我走到门口,发现阳台已空了,从栏杆往下望,只看到一些颜色的碎片,那是他僧袍式的外衣,衬映着远远下面的岩石。
看来,我们犹有某些值得期待的佳音。我想,我们有可能不需要血,我们的脸逐渐失去人类的表情,我们可以靠意志移动物体。除了飞行之外,我们可以做所有的事。几千年的某个夜晚,我们也许只全然寂静地坐着。就好像那些必须照顾者一般?今晚有多少次马瑞斯看起来像他们?当没有谁在场时,他是不是也很久很久静坐不动呢?
当我去经历我的一世生涯时,对他来说,半个世纪有什麽意义?
转身走回我的卧室,我坐着看海和天空,看着微曦初现;我打开石棺的小小藏身处,棺内还摆有鲜花;套上金罩头饰面具和手套,我躺在石棺里,闭起双眼,但觉花香隐约袭来。
惴惴不安的一刻来临,意识渐渐失去。在半梦半醒边缘,我听到有女士的笑声。她笑得那麽轻快而持久,宛如正在关心的聊天一样;当我沈入黑暗里之前,她猛然回头,我看到她白皙的喉咙。
吸血鬼黎斯特
第七部:古老的法术,古老的玄秘15
我睁开双眼,心里浮起一个念头。念头排山倒海袭来,旋即萦绕不去,使得我几乎感觉不到乾渴,感觉不到血管中的刺痛。
「妄自尊大!」我喃喃低语。然而念头之魅惑之美,令我难以自拔。
不行,我必须丢开它;马瑞斯嘱我远离神殿,何况他将在午夜回来,到时,你大可以跟他谈这个念头;他会……什麽?只是悲伤地摇摇头。
我走出房门,景物依稀如昨,蜡烛犹在点燃,打开窗户一眼望去,天色褪尽之柔和景象即现。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他也将撤离这个特别的地方;这一切是真的吗?
我感到惆怅惘然。突然间,魅惑的念头又起。
独自下去,趁他不在时下去,安静的,秘密的去做,这一来我就不会感到愚蠢了。
不,不行。毕竟,做之徒然无益;何况,绝对什麽事也不会发生呢!
情况若是如此,为什麽不试一试?为什麽不现在就去?
我四处来回走着,穿过书房走廊,穿过充满鸟和猴子的房间,走进我从未来进过的其他房间里。
那念头在我脑中盘旋不去。乾渴令我烦躁,令我更加冲动,更加心神不定;对马瑞斯所说与所告诫的,对所有事态的未来影响与可能的意义,我似已不再能深思熟虑。
他不在屋里,这是确定无疑的,我终於走遍了所有的房间。他在哪里睡觉是他的秘密,而我已知道进出房子所有的途径,这原本也是他的秘密。
我轻易地找到那扇面对楼梯的门,门乃通往那些必须照顾者,我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站在家具发亮、贴着壁纸的客厅,我凝视着时钟;晚上七点,还有五个小时他会回来,这五个小时乾渴将在内心燃烧。那念头……那念头……
我犹豫不决。不再凝视时钟,我走回自己房里。我知道在我之前,一定有很多位萌生相同的念头;我想起他的描述,当他认为能够唤醒他们,能让他们移动时,那种骄傲的感觉,他描述得多麽贴切!
不,我确实想去做;反正什麽事也不会发生,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想下去,独自去试一试;也许多少和尼克有些关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走进房间,海水闪耀的光芒反射在房里,我打开小提琴盒,凝视着这具史特底瓦拉小提琴。
当然,我不知道如何演奏,但我们都极善於模仿;就如同马瑞斯说的,我们精神无比专注,并拥有出色的技能。何况我经常聆赏尼克的演奏,模仿他对我来说绝不困难!
我先紧一紧弓,又用小块树胶搓磨马松制的弦线,正如尼克过去一样照做无误。
仅仅两个晚上以前,我犹不能忍受接触琴的痛苦;更不要说听到琴的声音啦!
从盒子里拿出提琴,带着它穿越房子;好像当年我带着琴,穿过吸血鬼剧场的厢房,到尼克那里去一样,我根本没有想到什麽猖不猖狂,只是加速脚步,冲向秘密阶梯的门那里。
仿佛他们把我拉过去,仿佛我乃身不由己。不管马瑞斯,也不管任何事了;一心一意只想赶快走到又窄又湿的石阶,赶快穿过充满海的雾气,和黄昏初上微光闪烁的窗户。
事实上,我越来越迷惑了,迷惑到我突然停住脚步;这一切到底怎麽会发生的呢?是谁在怂恿我呢?谁在挑惹我呢?难道是那些必须照顾者?唉!这不但太荒谬,而且太自以为是了吧!再说,这些怪物知道这个奇异、精致的小小木头乐器是什麽吗?
它发出声音,不是吗?在古老洪慌时代,有谁曾经听过这种声音?一种如此赋有人性,具有强烈感染力的声音;使得有人认为它乃是魔鬼的杰作;甚至卓越的演奏家,也有人指责他们是魔鬼附身!
我有一点儿昏眩,我感到困惑。
我怎麽会一直走到阶梯底下,仍然没想起那道门是从里头闩住的呢?再给我五百年时间,我也许可以打开那个门闩,现在怎麽可能?
然而我继续走下去,混乱的想法,来得快,也去得快。我全身燥热兴奋,乾渴更火上加油;虽然我也知道,乾渴根本无关宏旨。
当我最後抵达目的地时,我看到通往小礼拜堂的门大开。灯光进楼梯间,花的芳馥,点燃的烟香,突然充塞而来,我的喉咙似乎噎住了。
我越来越靠近,两手抓住小提琴,把琴紧紧靠放在我的胸前,为什麽有些反应,我并不知道。我发现圣龛的门也是开的,他们就坐在那儿。有人为他们供上更多的花,有人将祭拜的香做成的香饼,放在金碟子里。
在小礼拜堂里停下来,我凝视他们的脸庞,他们似乎也和先前一样,直视着我。
他们是如此白皙,我不能想像他们曾经是古铜色,而且如同他们所戴的珠宝一样坚硬。蛇型手镯环绕着她的上臂,层状的项链挂在她的胸前。
她的脸比他的脸窄,她的鼻子稍长;眼睛则是他的稍大,眼角的皱褶也厚了些,不过他们的黑长头发看起来差不多。
我不安的吸了一口气,花香和烟熏的气味,一下子呛满了肺部,我突然感到无比虚弱。
灯光恍如上千的金色碎片,在墙壁上闪烁飞舞。
我低头望望小提琴,试着回想我的念头,手指沿着木头滑动,在他们的眼光中,视小提琴为何物呢?我倒挺想知道。
用一种极轻悄的语调,我解释琴是什麽东西;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听一听琴声;告诉他们,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演奏,但我将竭力一试。我喃喃低语,甚至连自己也听不见在说什麽;无疑的,如果他们想听我说,他们一定听得到。
我举起小提琴,放在肩膀上,再用下巴颏抵住;拿起琴弓,紧闭双眼,我想起一首乐曲,尼克的乐曲;我记得拉琴时,尼克的身体随音乐摇摆,他的手指随着音符起落,而拔压琴弦时,琴音的蕴含,乃从他灵魂深处直透手指。
我沈湎在音乐里,当我的手指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