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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皮肤在夜色中白得吓人,不是活人的白,而是死后腐朽的那一种,他双眼大张,映着天花板,里面只有空洞和虚无,和他人生中冰冷的一切没有区别。
他感到巨大的痛苦,从身体最深地方的一点,然后扩散开来,铺天盖地,疼得他想要尖叫,他明白他已经完了,所余的唯有死寂而已。
布兰特从椅子上摔下来,档案掉了一地,头疼欲裂,好像整个儿都碎掉了,再没法子拼回来。
他呻吟着爬起来,坐回椅子上,觉得自己仍在噩梦里,还没有醒过来。
外面雨下得很大,不时有雷声划过天际,整个世界都像笼罩在水中。布兰特想,本还活着,在另外一间没有他的屋子里,还活着。
但他不应该再见到他了,这种危险是不可承受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本去他以前的街区参加一个朋友聚会,中途时他去附近的超市买啤酒。
他在这里碰到了一起抢劫——这种街区抢劫遍地开花,是项全民运动,本只是运气一般。
抢劫的是两个男孩儿,都还不到十五岁,认为多些钱可以泡到妞,或是其他类似的原因。
根据他们后来的说法——一小时后就被逮到了——他们当时并不是想杀了店主,只是想给他个教训,因为他从不让他们赊帐。
反正,当他俩痛揍那家伙时,本走过去,叫他们住手。
一个年轻人朝他开了枪,子弹射中了胸口,那两个小子一见惹了事,就夺门而逃了,惊慌的老板叫来救护车——拖了二十分钟才到——把他送去医院。
布兰特知道这件事时正在开会,他跳起来时甚至弄翻了椅子。
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会议室,身后的员工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们冷酷的老板这么惊慌失措。
谢天谢地本的伤势并不致命,虽然也够险的,子弹离他的心脏不远,天知道那混混的手要是抖上一下怎么办?
他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他怎么不能就老老实实、安安全全地待在家里?!
——后来本说,他这么做是因为那老板是他朋友,照他的标准全世界都是他的朋友,他只是偶尔去那家店买个啤酒而已!
本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布兰特正阴沉着脸坐在旁边,那人还没完全从麻药的效果里恢复过来,但看到床边的人,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张开唇,布兰特朝他靠近了一点,听到他说话:「我很抱歉……」
你他妈的抱个什么歉!布兰特想,「我很抱歉」,这就是你醒来第一时间想他妈跟我说的吗?!他很想破口大骂,不过他脸上一点也没有反应出来,他说道:「你没事了。下次别再这样了。我明天接你回去,家里环境好一点。」
然后他站起身,离开病房。
本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也许他觉得在医院里很好,但布兰特并不关心。他必须全面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毕竟中了枪,万一一个不小心死了怎么办。他可绝对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而现在,虽然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可这会儿他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不想听他说抱歉,也不想看到他见到朋友时明亮的笑脸。
布兰特空出一间屋子做病房,备了全套设备,还请了专业的护工。
在做这些时,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本关屋子里,随时可以看到他,而伤成这样,他也没法子活蹦乱跳的出去惹事和找朋友了。
在医院时,布兰特见过几次本的朋友,当他们出现时,他一般会离开,他不适应过于热络的氛围,虽然以前他并非如此,那会儿还曾是学校有名的派对狂。但现在那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把本转回自己的房子时,对方曾小心地询问他他的朋友们能否来看他,布兰特盯了他十秒钟,然后说,当然可以,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后来他还是没怎么见到过本的朋友过来,过来的那两次,显然还是因为他们坚持,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虐待了他们的金发帅哥。
本很高兴他们过来,但看布兰特的眼神总有些紧张,好像在员警面前偷藏了毒品,或是不小心打碎了主人家的花瓶,尴尬又不好意思。后来他们就不怎么来了,布兰特觉得,他们也不怎么喜欢这栋房子。
布兰特把办公的地方改在了家里,整天盯着闭路电视。
本现在只能独自待在房间里,布兰特很少去跟他说话。他跟本说,病房里装了摄像头,以防有什么意外,如果他需要,可以通过按铃或就是大叫来叫他,本笑容灿烂地表示他会的。可是他从没那么做过。
荧幕里的他总是孤零零的,整天只是看电视和发呆,那里空旷得好像要把他吞噬掉,但他身材高大,布兰特想,可待在房间里的样子单薄脆弱,好像随时会变成影子消失一样。
他知道那种感觉,感觉自己在被自己的房子吞噬。被整个生活吞噬。
不算太久以前,布兰特作过笔生意,对方背景不怎么干净,不过他也习惯和背景不干净的人做生意了。赚钱嘛,难免的事。
一次吃饭时,对方带了个女孩儿,太年轻了,让人怀疑是否成年。她一直在盯着桌角发呆,眼神茫然。她看上去不像常来类似的场合。
注意到布兰特多看了她几眼,对方一脸得意地说,他搞到这女孩,是因为她哥碰上了麻烦,她在附近某个不错的高中读书,已经差不多算是进了个名牌大学,可不会陪他这种人睡觉。但他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如此这般的。
布兰特满不在乎地听着,心里想这不过是个无聊的猎物罢了,这世道本就弱肉强食,弱者被蚕食天经地义,谁关心她以后会怎么样呢。
她会辍学,没人能帮她,掠夺她的那种人社会福利部门也得罪不起,她会醉生梦死,会酗酒或吸毒,会仇恨、然后无视这个世界,会痛苦和毁了她自己。
最后他玩够了,会抛弃她,她很快会死掉……
他手猛地抖了一下,酒水溅出来,他突然想起尼尔,他说的那些话,周围人眼中的冷漠和幸灾乐祸,之前所有他恨之入骨的那些人,他现在的行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他正变得越来越像那个魔鬼,这种变化从他那天迈出尼尔的家门就开始了。有个邪恶的幽灵跟着他一起离开,直到把他变成同样的魔鬼。
后来他救了那女孩——顺便毁了他的金主——给了她些钱,让她回学校去,就最近所知道的情况,她上了大学,还交了个男朋友。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是因为怜惜,他已经没有力气怜惜任何人了,他只想拼命离开那个魔鬼更远。
可它还在步步紧逼。
然后他决定去看本。
他看着荧幕里的人,那人看上去孤独而脆弱。是他帮他活下来的,用他大哥的命,还有五百块钱。仅仅因为他想帮忙。
他将拯救他。他本该拯救他的。
本的全职护工因为一份更优厚的工作辞职了,然后本说他不需要一个人整天待在跟前,他已经可以自由的在房间里走动,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
所以布兰特也没去找别人。
他费了不少力气把那家伙弄走了,他不喜欢那护工看本的眼神,也不喜欢他给他读书,或是照顾他洗澡,当然这多半只是他神经过敏,本很招人喜欢,跟所有人都是朋友,照尼尔的说法,他连去超市买糖,人家都会多给他两颗。
可他现在却希望把他锁在房间里,加上所有的保险,然后再自己收着钥匙。
他在看年度预算报告时,一抬头,看到本正拿着衣服,跌跌撞撞往浴室走。他连忙丢下档案,向那人的房间跑过去。
他打开浴室门时,本正在放水,他没穿上衣,浴室里蒸腾着热气,但仍能清楚看到他的身体,上面有他这些年留下的伤痕,他身体的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那伤口让人想要抚摸和亲吻,用舌头一点一点吞掉。
他无数次想像过这样的场景,但他发现和当真处在这里完全是两回事。他脸上发热,浑身紧绷,他希望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反应,他用尽可能严肃的语气说:「本,你在干嘛?」
对方回头看他,在浴室的蒸汽里,他看上去迷茫而且不自然的兴奋,没在他的目光下退缩,而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嘿,布兰特,我想洗个澡——」
布兰特拧起眉头,说道:「你吃了什么东西?」
「一些止痛药。」本说:「我一个朋友给我的,他说特别管用,只要吃个几片——」
你「朋友」他妈的弄的是什么东西,布兰特想,止痛药会兴奋成这样吗?不会是迷奸药吧?
对面的人停下来,找不到上面半句话说到哪里了,只好回到原来的话头。「我只是洗个澡,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工作吗?你总是在工作,我觉得你这样忙对身体不好——」他说。
「你现在不能洗澡,伤口沾了水会发炎。」布兰特说:「如果你一定要洗,我会打电话叫护工来,只要十几分钟——」
他闭上嘴,另一个人开始试图脱裤子,这并不是太容易,因为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裤子在哪。但他固执地说道:「我自己能洗澡,我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洗澡而已,你整天把我关在这里,总不能连澡都不让洗吧……」
「你不能洗澡,你觉得你可以洗,但这只是药物造成的错觉,嘿,你不能自己脱衣服,缝线可能会裂开,你会死掉的!」布兰特说:「天哪,我帮你吧,别动!你为什么就不能老实一会儿呢,你都伤成这样了……」
他硬着头皮走到本跟前,去帮他脱裤子。
那人神志不清,靠着浴室墙壁不停傻笑,他清醒时,布兰特想,这事儿肯定不可能发生。他连跟我呼吸一个房间的空间都感到局促。
「抬脚。」他说,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且充满欲望。
本顺从地抬脚,布兰特把长裤丢开。
有一会儿,他仍跪在那里没动,他视线顺着本的小腿慢慢往上,那人已经一丝不挂,他看到他的两腿之间,性器安静地垂着,毫无遮盖,他感到血都冲到了脑袋里,以至于感到眩晕。
那人仍带着笑容,笑得天真而且毫无防备,好像他们关系亲密的不能再亲密,之间没有任何的距离。
他也这么毫无顾忌地看着他,看他的面孔和笑容,他的身体和伤口,他只有在他睡觉时敢这么看他,因为清醒的本会伤害到他,那是无法忍受的巨大伤害。
可是现在,他这么顺从,布兰特想,什么也不知道,像是一个可以握于手中的玩具,我爱怎么样都行……
他猛地把手抽回去,站起身去拿花洒,用尽量冰冷的声音说:「我扶你到浴缸里去,水不能放满,你伤口还不能沾水。」
本收敛了一点傻笑,即使在药效下,布兰特冰冷的声音仍让他感到一丝害怕。
他顺从的跨进浴缸——那是个他前半辈子从没见过的豪华玩意儿——坐下,看着布兰特近乎冷酷的面孔。
那人的样子和高中时代不同,温和柔软已经消失无踪,眉宇间像结透了冰,坚硬而森冷,即使他微笑时无可挑剔,但有些东西仍永远的消失了,当更深地看进去,只能看到一片荒芜的冰原。
也是因为这个,他在监狱看到他时,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他从未真正和这个人熟悉起来过,布兰特跟他从不是一类人,他是那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