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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看英文片、原文小说。他想离开电影和表演,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电影或者表演。
这一天周良蔚拍的,也仍旧是昨天未完的喜剧部分。
他的形象定格在悲情、忧郁上,很多人忘了他有过一系列喜剧片。成为汪铠然御用后,“周良蔚的喜剧天分被大大低估了”。他的角色不需口出恶言、啕嚎大哭,不夸张,一个无奈至极的眼神,足以引爆观众笑点。
他有一种不廉价的幽默感,只愿在镜头前表露。
周良蔚吝于展露自己,所以要给自己找个介质。就像英文一样,用的另一种语言,多了一道工序就让他感觉安全。周良蔚面对英文采访会格外坦白。
运用第二语言时,人们多半表达的不是辞而是意。也不怕语出惊人。
千禧年后,他拿到第一个国际影帝,真是大爆冷门。英国人记者来问这个陌生的华人演员问题,被他吓到了。他说我从前并没有演戏的理想,我幻想着能过一种孤僻却舒适的生活。比如独居在高塔里,春天,早晚观察爬进铁窗一点点的藤蔓叶片。
记者含蓄地微笑着,无以为继。这时他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也被法国阳光晒黑的黄种人。在屏幕上,周良蔚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眼中每一点光彩的变幻都被无限放大,经得起一再推敲瞩目。而戏外的他穿着临时买的套装,像普通游客一样,也没想到会领大奖。被推举站起来时,表情好似一杯乏善可陈的温开水:是冷开水兑热开水。你说能有什么味道?
没做好功课的记者当然不知道几年后,在宣台电影节上,另一位偏居一隅却世界闻名的华人导演会怎样评价他。
周良蔚的表演是像水。水本无味,能容百味,便成至浓滋味。
分开拍摄了几天,冯楚建每天盯着天气预报等雨。要拍街景,人工造雨拍出来还是假。
剧组有人私下就议论,冯楚建学汪铠然学上瘾了。学什么不得,偏学这个。这个时代什么不是假的,黄金白银是假,脸是假胸是假,拍片就是假的嘛。他什么都要真,叫底下人怎么做。
陆正康听见闲话,笑笑而已。他不会让工作人员难做。他有同感:冯楚建此次太用力,一根弦绷太紧,总会断的。
后来大家都没料到,断在周良蔚那里。
冯楚建等来一场豪雨的讯息。他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好像年轻十岁,第一次做导演。
陆正康那边今天收工早,两边离很近,他就搭剧组的车去看另一边拍戏。
“拍摄进行中”的黄牌很醒目,周良蔚那一组刚刚到,场务忙着架机器连电线、调整摄影机升降高度。陆正康走近时听到声音很大地“移走啦”“得不得”。
周良蔚和冯楚建站一起。冯楚建红T恤白帽子,他有导演的通病,手臂挥动的动作很大,周良蔚跟他交流,试着走位。
拍摄场景就是那么乱的,人那么多,耳机、呼机里那么闹。出道两年担正拍一部武侠剧,请来的文学顾问,某小姐,看到片场,大失所望。她问这怎么跟电影里的不一样?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哗,吓煞人!
这个让她大失所望的没有背景音乐和灯光的世界,却是另一些人梦想的舞台。陆正康和周良蔚当年累,好在他们是男人,撑得住不会倒。
陆正康自己都惊讶,当年怎么会有那种胆量和激情,跟公司闹加工资,让高层觉得你一红就不服管。那时做人太没眼色,人家随便出手搞你一下,已够你独自凄凉,满肚愤懑,险些埋没。
比起另一些人,他又足够幸运,终究没有埋没。他们出道那时动荡大,也好出头。不会如现在入行新人,熬到三十才挑大梁。
成名哪里是易事,比如姚氏电影这几年捧的卓安琪。姚太的授意,她在上升期,和陆正康搭档过。
卓安琪被骂是木头美人,不过注定她该红——会演的没她敢脱,敢脱的没她会演。宣台别的女星是选美被发掘,她却是三流模特转行。杂志报纸早就挖出来了,野鸡大学肄业,打工挣得两万,一万五训练,五千出镜。她第一场秀是露天比基尼,深秋初冬,冻得感冒。
姚太捧的,她和他,是一类人:要名不要命,对自己狠也不在话下。他们想要的,姚太给得起。
陆正康和卓安琪最大的不同,或者只在于他已得到,已习惯。再看她,便油然而生一种老鸟的不可思议,我曾经也狼狈如斯?
陆正康想做偶像,但被人顶礼膜拜,有时亦觉不真实。好似一觉醒来,睁开双眼,就已走上神坛。上了神坛,再下不来。当然下不来了,他仅是偶像,又不是周良蔚。
周良蔚做戏,哪怕是室内景,也会不断地吸引人围绕。最终人轻轻地、屏息地越围越众。你说他是灯光,吸引飞蛾?也不是。
陆正康有个比喻,某次他在记者面前笑容满面、轻描淡写地夸,周良蔚入戏简直像个漩涡。
他这次也像个漩涡。
陆正康看了下他们那组今天要拍的戏,第44场。大概是讲陈熙知道自己绝症没救了,就辞职,在死前努力把这几年积蓄挥霍掉。他去赌钱,老天跟他作对似的老是赢;去招…妓,那个女孩子生理期。更荒谬的是她向他表白,她居然在一天之内爱上他。
陈熙踩着拖鞋,痛不欲生地在楼下吸完一根烟,重爬回她破旧的公寓房间。她来开门,哭过又洗了澡,头发水滴滴的,眼泪也滴滴的,说你还回来干什么我说过今天做不了生意!
然后镜头移开,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旧公寓外面是东南亚某城市拥挤的万家灯火,再移进楼道里,909B室外,地毯上放着两双鞋。
陆正康在旁边看,看着看着,有一点点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导演面前有三个屏幕,三台机不同角度拍摄,中间一台拍到面部特写。周良蔚看了女演员一眼,只是眼睛一闪,然后又避开。像夜里海上,两艘船靠近时,在水面上闪一下就无处追寻的灯光。离陆正康最近的屏幕是从他们头顶上拍的画面。
亏冯楚建想得到。从他们头顶拍。屏幕上是周良蔚的头发,从雨中走上来,他的头发是潮湿的,像用了很多发蜡。头发往后梳,露出额头来,高光在额头、眉骨、鼻梁。他的脸的很大一部分藏在阴影里,眼睛却反射着门扉内透出的光。这么拍显得头大身子小,滑稽离奇却动人,一如他们的感情。
冯楚建分心跟他说,“上次宣台电影节遇到梁文辉,他讲周良蔚真是厉害,‘你看特写,你看特写就知道啦!’”
冯楚建现在才知道梁文辉在讲什么。
叫你看特写,不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导演会拍特写,在拍特写的时候把感情逼出来。而是因为,他的每一秒都是可以拿去放大做特写的。
透过周良蔚,他们可以看到,陈熙在逃避生活和放纵感情。如果不是有绝症,他哪会去爱个妓…女呀。陈熙知道人生已够艰难漫长,何必再给自己加重负担。
镜头里他不可称英俊,眼睛老是走神。想破罐子破摔,又破不了自己的底线。叫人看了,心里沉甸甸的。看的是他,想到的却是自己的故事。
一分钟,他变了三层。第一层是自暴自弃地上楼来,东南亚气候很热,他穿着西装,衬衫背后都汗湿了,又淋了满头雨;第二层他看见她,洗完澡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像大多数男人一样,看她线条纤细的小腿。她无用地把腿藏到另一条腿后,他便避开眼神;第三层,她说不做生意,他却仿佛下定了决心,情圣似的流于表象地对她笑。
“Ok搞定!”
冯楚建喊了卡,对着屏幕问周良蔚,你来看看,最后那个特写……是不是不够要感情再多点?
周良蔚没看屏幕,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说信我了,再多点就多了。然后他转过头,跟陆正康打招呼,你来了。
陆正康拍拍冯楚建的肩膀,回周良蔚说,“好久没看你演戏,我也想进步。”
周良蔚闻言对他笑,笑到一半都没笑意的那种。可能拍戏是件很累人的事,他也累了。
陆正康说我想进步就看你怎么演戏,几时起他开始说这种笑话自嘲?刚出道的时候心高气傲,还得过最有前途新人奖。那时没人说他没灵气,和周良蔚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又一个不知曾几何时,天翻地覆,影评人都喜欢周良蔚,说到陆正康就变成商业,流俗,夸张。
冯楚建拍过一部电影,早期讨好投资方的市井喜剧。里面有两句话,四眼仔导演助理被骂,“你以为人人都能做汪铠然呀!”又一句,男主角的邻居被骂,“你以为你是周良蔚呀!”
后一句还流行了一小段时间,网路上打趣说,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周良蔚。年尾,那片的男主登台领奖,说不好意思没想到奖被我这种丑人拿到了,台下大笑鼓掌,他又加了一句,对不起啊周良蔚!
那时众星熠熠,大屏幕给了台下镜头,周良蔚也撑着下巴在笑。陆正康身边坐着的女星笑得止不住,笑到缺氧,乳房一颤一颤的,胸口闷得慌。
真正辛酸的话,你说出来,反而能笑个满堂彩。
可能还是走的路不同,被打上不同的标签。周良蔚的天分被不断放大,陆正康的勤奋也被不断放大。有人要将他们对立起来,或者是媒体,或者是观众,用这种对立制造销量,制造话题。
人比人,气死人。周良蔚在镜头前确实有天赋。那是个陈述句,没有争论,不必说服谁,事实如此。
陆正康亦是敏感的,察觉到,便试图安抚自己,他也不容易。
哪怕如今,他和媒体的关系依旧不算太好。因为他在外国拿了影帝镀了金,所以几家报刊多少对批他的演技有点忌惮。但说到私生活,就恶毒了。周良蔚住宅和林妙妙家很近,十余分钟车程。有次林妙妙开小聚会叫了他,很晚才走,狗仔埋伏在外拍照,又拍窗里厅里的情景,暗示人家他们玩“二王一后”,你说八卦杂志多猥琐下流。
当事人林妙妙可以炮轰媒体恶心,挺周良蔚的圈中好友可以骂狗仔无公德。陆正康关注,却装听不见。开拍《双城》系列,他又被和周良蔚拉到一起,答记者问,陆正康说,我们是好朋友。
他不曾为周良蔚站出来,周良蔚也不曾为他站出来,这算什么好朋友。
5、第五章
陆正康只看周良蔚拍了两场戏,他的戏份很快杀青。冯楚建那一群人送他走,走得太平无事。周良蔚来跟冯楚建谈什么,见到他,就陌生而客气地问好,说再见。
《双城三》是这个系列的收官之作,就是一部讲各个角色的资料片。可完成得并不平静。几天后,陆正康被记者询问是否冯楚建周良蔚出现大分岐。林妙妙也被问到,她守口如瓶,笑说哎呀好烦,还没定档期就这么炒?
众说纷纭,陆正康有次遇见冯楚建便问他,冯楚建只叹气。
陆正康出了名的高产,离开双城组后,他还有一张歌碟要出,还有另一位大导演的一部戏,特邀他演个角色。
这年他近四十岁,不再把目标定在小女生群体上,情歌渐渐唱得少了。专辑名叫《还不想散场》,主打歌叫《伴我一路》,煽情得很,返璞归真。MV里放了许多早年片段,死心塌地的fans看mv便纷纷泪下。
陆正康开演唱会,连十场,场场爆满,山呼海啸,荧光棒汇成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