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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以永低头扒饭不答话。
他也谈过恋爱。
对方女孩儿是渡口管理员介绍认识的。管理员快四十了,没有女儿,只有个儿子,日日嚷着要是有个女儿就嫁给施以永这样帅气又能干的小伙子。
施以永只是笑。他知道管理员人好,但若管理员当真有个女儿,当然还是会希望女儿嫁得更好些——家境上。
说来那女孩儿家境也与施以永半斤八两,父亲窝囊,家里只有母亲做事。她念到高中毕业就没参加高考,去市里纺织厂做了女工。
女孩儿长得一般,性格有些内向,人挺好的,处着处着两人就当真互相喜欢上了。
然后那女孩儿的母亲便请了施以永去吃饭,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施以永说了实话,那母亲脸上笑也没减,和和乐乐吃完一顿。第二天女孩儿便告诉他,母亲反对。
那女孩儿不知是真喜欢施以永还是挨不过面子,后来还坚持跟施以永出来了两三回。施以永那时候才二十四,懵懵懂懂的,以为这事儿就定了。他开始在休班的时候打零工,想着给女孩儿打对儿戒指。
他听船长醉酒的时候说过,当年船长和他妈结婚也是家里不干,嫌弃他妈成分不好,是地主女儿。船长说来说去说不通,在那样的大环境下竟然也成功拉了他母亲私奔,用带出来的全副家当,在这个气氛不那么紧张的边陲小镇定居,给俩人打了一对金戒指。
金戒指很窄,就是个平平凡凡的小环,记忆里施以永只看见父亲戴过几次。但他猜到那是定了的意思。
定了亲,定了婚,定了一生。
但终究还是没定下来。
施以永忙着打戒指,找女孩儿的次数就少了。等到再见到女孩儿的时候,对方正羞涩地笑着,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她见到他,先是惊慌地推开了那个男人,然后幡然醒悟似的重新牵回去,脸上却流下泪来。
施以永就这么攥着俩戒指,傻傻站着,直到那个男人不耐烦,扯着女孩儿走才惊觉。他慌慌张张地将攥在汗湿了的手心的戒指摊在女孩儿面前,女孩儿却哭得更大声了。
她到底是没要他的戒指。
七
李斯谚搞定前期投资意向的时候才第二周周末。这个结果比他想象得好太多了,他想这大概是因为这座边陲小城急切期待着任何形式任何代价的开发与利益。
他算了算行程,按照以往经验,半周时间已经完全够他把那位伯伯交托的拍照“顺便”完成。
李斯谚收拾好自己,换上刚买的运动鞋出了房间。他找酒店前台买了份地图,勾出了自己要去的范围——河西北边一大圈没有标记的农田。他想他得去找个导游了。
其实这次李斯谚可以打车往大桥过河,但莫名地,他还是启程向渡口走去。
他想他大概是爱上渡口船工们聊天的气氛,又或者享受江风的照拂,甚至可以是想要拿回前几天饭馆的投资。不论如何,李斯谚都不打算承认一秒钟前滑过脑海的想要一雪前耻的念头。
第一个看到李斯谚的本该是面朝江堤胡吹着的大副,但事情就是那么巧,施以永在那么一个瞬间转身去取打火机,一抬头,便对上了李斯谚直直盯着渡口的双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李斯谚先是稍微一愣,脚步也顿了一下,然后朝他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他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容。
李斯谚笑得更开心了。
施以永看着他的笑,忽然就想起了饭馆里的窘迫。他知道李斯谚不该是那个意思,但心里总是有点别扭。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叼起一支烟,右手嚓嚓地调弄着打火机。总归是质量不好或者心里烦闷,老还是没打上火。
大副也看到了走近的李斯谚。他一拍脑袋,指着李斯谚叫道:“城里的细伢子!”
“哎嘿,大副!”李斯谚先朝施以永点点头,没急着上船,先挨着大副坐下了,“大副还记得我呢!”
大副笑起来,他对李斯谚的印象相当不错:“咋不记得!你这是要往北堤去?”
“可不是嘛!麻烦您给画个地儿成不?”李斯谚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地图递给大副。江城地域流动性差,河西的地点河东人很少知道,李斯谚问了一圈不得结果,只能自己拿个地图到处跑。
大副对着地图皱起眉毛:“这画的什么啊……哎小施,来看看!”
李斯谚于是冲着施以永一笑,让开了一点位置。施以永走到李斯谚这边,正要坐下,却注意到了他那身明显崭新的运动服,犹豫一下,还是换到了大副另一边。
李斯谚被噎了一下,只是笑笑,又重新坐回去。他心里没搞懂对方刚刚的态度。似乎施以永对他很不友好。也许他的多交个朋友的想法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对向来善于揣度他人心思的他来说也算是个小小的打击了。
施以永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兀自低头看了一眼,也是皱起眉:“图不对,这片儿江堤是外凸的,这条路走向也偏了。”
李斯谚早想到这个结果。他知道这份地图还是靠测绘画出来的,河西那么荒凉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准,也谈不上特别失望。
道声谢,李斯谚收折起地图站起身辞别大副正要上船,却注意到施以永也跟上来了。
“施哥?”李斯谚琢磨着这么叫明显施以永占便宜,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称呼,“你也上船轮值?”
施以永沉默地摇摇头,李斯谚这才想起来钱的事儿:“哦哦,是那天——”他话没说完,看到施以永朝大副那边看了一眼。联想起那天相遇在医院门口,李斯谚立刻住了口。
“你和小施认识?”大副坐着没动,扬声问。
施以永抢先接过话:“刚认识,我送他去北堤。”
“哎嘿,这敢情好!”大副乐了,“难得你小子对别人上心。”
李斯谚一愣神便明白过来,也笑:“深感荣幸。”脚下却不停,跟着施以永走到船舱前。
施以永也没见起跳,简简单单跨步就上了船。李斯谚十分庆幸今天穿了一套运动服,不至于再丢人一次。
他跟着施以永走到船舱尾坐下,沉默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那天是去看大副的?”
施以永从船舷往外瞥了一眼,点点头,又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五十:“那天谢谢你了。”
“没事儿。”李斯谚想了想,没有推辞,“大副是怎么,感冒了?”
施以永抬眼看李斯谚:“肝癌。”
李斯谚吓了一跳:“确诊了?”
“还没,要再查。”施以永移开目光,看船尾排出的水花。
李斯谚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却明显看出了施以永的难过,于是拍拍施以永的肩:“大副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肝癌误诊率可高,说不定压根儿没那么回事呢。”
施以永肩膀抖了一下,眼神仍旧看着水花:“嗯。”
说话间船就起航了,船尾的震动蓦地大起来,水花也溅得老高。李斯谚一个不注意头便被水花浇了半边脸,差点磕到锈迹斑斑的尾窗栏栅上。
然而最后并没有撞上去,头倒是枕到了施以永的手臂上。李斯谚意识到是他伸手帮自己挡了一下,感激地一笑。施以永看着他被淋湿的头发站了起来,却忽然又坐下去。
李斯谚想拿出口袋里的餐巾纸擦擦脸,一抬袖口,想起施以永的动作,忽然福至心灵,转而撸起袖子就着外套擦了一把脸。施以永这回又站了起来,走到船舱中央的动力室里。李斯谚偷眼一觑,看到他拿了一条毛巾出来。
李斯谚觉得他大概明白跟施以永这类人相处的正确方法了。
八
昨儿刚下过雨,地上湿滑得厉害。李斯谚小心顾忌着脚下的砂石路,偶尔抬头,印入眼帘的就是施以永的背影。
还有左手边广袤的荒田和右手边的滔滔江水。
他们已经沿着江堤走了好几公里了。
起先李斯谚以为施以永只是打算找个大副不在的机会把钱还给自己,直到发现施以永跟着他下了船还没有止步的意思,李斯谚才知道那句“送他去北堤”不是抓瞎。
有个免费导游,李斯谚乐得自在,只是这“旅游景点”实在是太偏远,路线又太坎坷。江堤左右宽不过五米,砂石路面也算不得平稳,好在这里偏僻,不用避让身前身后的自行车。饶是如此,李斯谚也得小心护好手里的相机,免得一个不小心,人财两失。
精力一分散,就连口才过人的他也没空开口搭话了,于是这二半个多小时里,除了施以永带路时的一句“小心脚下”和零星几句对白之外,两人之间一直弥漫着沉默的气氛。
他是没空说话,施以永却像是对这沉默甘之若怡。
李斯谚抬头瞥了施以永一眼,对方在暮春这尚带着凉意的江风里,也只是穿着上次见过的白衬衫,黑色休闲裤裤脚卷到小腿,脚上是一双黑色回力鞋,路上湿滑,却并没见沾上多少泥浆。他的背影太稳当,李斯谚只能从他微微绷起的肩看出一丝紧张的痕迹。
“过了这段,前面就没有砂石路了。”
冷不丁地,施以永停下脚步开口。
李斯谚毫无防备,差点撞上施以永的背。他稳住脚步,很没形象地缩了缩脖子,从施以永身侧向前探头:“终于……啊?”
本指望看见柏油马路的李斯谚,对着前面不远处的泥巴路,沉默了。
之前那段江堤还能看出是整修过的,前路漫漫,却完全像是自然的刀斧,只有高高的堤岸和丛生的野草荆棘,一人高的灌木丛中是一条路人踩出的隐约蜿蜒的小径,不是施以永指出来,恐怕李斯谚根本注意不到。
施以永半转过身子看他:“可能有蛇,注意点。”
“啊……哦。”李斯谚有些犹豫。
比起大院里其他去趟八宝山都嫌远的高干子弟而言,李斯谚绝不是没有阅历的。恰恰相反,由于工作的关系,走南闯北的倒也去了不少地方,只是再偏僻的城镇,政府和招待所的条件,跟这样荒郊野岭的,总是会差很远。
许是注意到了李斯谚的犹疑,施以永鼻子里似乎笑了一声,却不明说,依然是平淡的口气:“跟紧了。”
说着,施以永率先钻进了灌木丛。
李斯谚别无选择,跟了上去。
灌木丛里虽然是牵牵绊绊的多些,但好在不用太注意脚下,一味跟着前边儿人走就行了。李斯谚得出空档,正打算打理打理自己,无意间又注意到施以永的行动。
施以永走在前面,那些横生斜逸的枝条自然是冲他打过去了,他却并没有大大咧咧地弹开,而是小心地举臂挡过老远才放下。李斯谚明白这是帮自己挡开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
先前李斯谚其实听出了他之前言语里的嗤笑之意,心里暗暗憋了一股气,又想到接连在对方面前丢脸,也着实是自己的问题,便没有开口反驳。原以为施以永只是还个人情,实际仍是看自己不起,没想到这人还确实是挺替自己着想的。
他心头一热,就叫了施以永:“施哥。”
“嗯?”前面的人应声回头。
李斯谚原是想贫几句热络热络气氛的,看看施以永疑惑而认真地望着自己的神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