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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羡抹了一把脸,“我也不太清楚……传回来的消息说当时太乱了,根本看不清楚谁是敌人,整个山头的乱炸……将军本来可以先走的,杨海把车都开出来了,但他死活不肯,才……”
话还没说完就哽咽住了,白湘更是激动,冲上两步抓住他的手:“军医呢?有随行军医没有?”
“有的,但是军营里根本没有动手术的器械,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就送上专机了。”杨羡被她抓着手,也不敢挣脱:“送去的是伦敦最好的医院,医生和药物都是一流的……”
“还愣着干什么。”凌双年从书房里匆匆披了件外套便出来了:“走,马上走。”
柳陌红完完全全是靠着那一口气憋在胸口才不至于倒下。浑浑噩噩地被什么人扶着上了飞机,才慢慢地缓过气来。
眼前发黑,但他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喉间那汹涌泛起的腥甜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待那晕眩感缓缓地退去。
起飞之后机舱内一片寂静,因为是私家专机,靠前的几排只做了他们四个人。
白湘坐在一旁默默垂泪,凌双年握着她的手,沧桑的脸上满是坚韧的悲伤:“别哭了……你该为霄城感到骄傲才是。”
“我才不要什么将军……”白湘狠狠地把他的手推开:“我只要我的儿子!”
凌双年轻声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飞机开得不很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晕机的缘故,柳陌红有些犯恶心,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他的五脏在揉来搓去,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恍恍惚惚地侧开头看着窗外,夜空是一片深浓寂静的黑,他呼出的热气凝在冷冷的机窗上,凝成一层细小的白雾。
他能看到窗外的万家灯火,但他们这样小而模糊,如同是一个个细小的光点。
而现在他离这些光点那样远,离这些热闹繁华那样远,就好像是处在另外一个冰冷无声的世界。
“凌先生,请您签个字。”
凌墨白接过护士拿来的手术单,粗略的扫了一眼,匆匆的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面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白皮肤蓝眼睛的护士小姐一脸僵硬的严肃地说着一口地道的伦敦英语:“不好说。”
“手术已经六个小时了。”凌墨白双眼充血低吼道:“到底怎么样了?!”
护士抽走他签完字的单子:“手术持续十二个小时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这次子弹是直接击中了胸口……凌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有什么情况会有医护人员通知您的。”
说完也不等他是否回话,转身又进了手术室的门。
凌墨白泄气地锤了墙壁一拳,守在一旁的杨海双眼也是熬得血红,出声劝道:“大少爷,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您都守了一夜了。”
“我不累,”凌墨白摇摇头,伸手捏了捏鼻梁:“爸妈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应该要下午去了,”杨海抬手看了看表:“直升机不能开得太快……出境入境也需要花点时间。”
“前线那边的事呢?都安排好了?”
“是,将军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经把指挥权全权交给曹司令处理了。”杨海不禁挤出一个苦笑:“他还说,若是将军这次能挺过来……就不用再回前线了。”
凌墨白揉了揉额角,跟着苦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手术室门口,走廊上站着一排整齐的卫队,却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安静的有些渗人。
又过了两个小时,那扇紧紧闭着的大门总算是从里面打开了,凌墨白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迎面而来的先是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消毒水的味道里面,格外刺鼻。
“你是家属?”医生摘下口罩,长长舒了一口气:“先转到加护病房去……如果能熬过今天晚上,就没有危险。”
凌墨白怔了怔:“……什么意思?”
医生从身后拿出一个消了毒的金属托盘来,“子弹正中前胸,本来该是一枪毙命……不过,他运气很好,胸口上居然带了一块玉,护住了心脏。”
托盘上是一块平安玉的碎片,沾了血迹,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一点莹莹的柔和的光,仿佛一滴破碎的碧色凝泪。
病房里是一片惨淡的白,衬得病床上的凌霄城脸色也苍白如纸。
病床旁边是一系列复杂而笨重的仪器,不停地发出“嘀嘀”的机械声。
吊在他头顶的点滴瓶一滴一滴地漏下冰冷的透明液体,顺着连在他手背上的细管缓缓流入他体内。
轻微的呼吸声,轻到几乎要听不到。
——柳陌红再一次见到凌霄城时,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凌墨白已经大致讲清了前因后果,凌双年一下机还来不及休息片刻,只隔着玻璃窗匆匆看了凌霄城一眼,便带着杨羡着手去处理前线传回来的急报去了。
凌慕颜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医疗机械,也听不懂周围那些蓝眼睛的外国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病床走过去,步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身后的白湘在小声的向医生问着什么,带着低低的哭腔。
他渐渐地走近,近到足以看清那人的眉眼,即便是在昏迷之中,那人的轮廓也依然是有些凌厉的霸气,消瘦下去的面容却又透着几分脆弱的柔和。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流泪,而是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在床边坐下,握着凌霄城没有打点滴的左手,觉得那人的手掌触手太过冰冷,便双手拢着,想把那冰冷回暖起来。
他细细摩挲着那只手,从前这只手总是温柔又霸道地牵着他,“我会陪着你……”他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细得像是一根伸手就能掐断的丝线:“我等你回来。”
“妈,我先扶您去休息吧,坐了一天的飞机了……”凌慕颜低声道:“您别熬垮了身体,医生都说了,现在霄城还不会醒……”
柳陌红便感觉到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肩头按了按,白湘疲倦又悲伤的声音传过来:“小柳,你也去休息会儿吧。”
“不用了,”柳陌红转头一看,白湘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柔声道:“您保重……我想在这儿陪着他。”
似乎是为了要印证他这一句话,他握住凌霄城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汲取着什么力量。
白湘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凌慕颜的手走出了病房。
门被人轻掩上,如同隔断成两个世界。
杨海走到门口,看到柳陌红坐在床头的侧影,想开口说句话,思索了片刻,却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没有人来打扰他,也许是那一室无声又凄然的氛围太过让人心酸。
柳陌红一如他所说的那样安静的陪着凌霄城,一句话也没有说,即使他心底已经说过了千句万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英俊又憔悴的眉眼,像是要把那人的模样刻进心里一般,看一生也看不够。
一直等到晚饭的时候才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是凌慕颜,她像是哭过一样,眼眶红着,但说话的语调仍是温柔且轻和的:“小柳,去吃饭吧,已经七点了。”
柳陌红摇摇头,“我吃不下。”
“我知道你担心霄城。”凌慕颜的视线落到两人交缠的手上,目光柔和:“你这么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好歹去吃两口。”
柳陌红没有动,浅浅一笑道:“我等他醒了一起吃。”
凌慕颜愣了愣,视线又移到凌霄城紧闭着的双眼上,心中酸涩。
伦敦的夜雾来得铺天盖地,潮湿而沉重,车灯只照得见一米开外,从窗户里望出去,全是一片朦胧的模糊。
因为走得匆忙,柳陌红并没有带厚的外套来。再加上一动不动地在并不暖和的病房里做了一下午,双手渐渐地冰冷起来。
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凌霄城的手。
唇是温热的,贴着微凉的皮肤轻声道:“你醒过来好不好……求你了……”
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医生来过两三次,每次说的都是:“如果醒过来了就没有危险了。”
但那人还是没有半分转醒的迹象。
他微微合上双眼,掩去眼角不太明显的泪光:“你要是敢丢下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再说下去。
语言无力,描摹不出他此时的复杂心绪。
他忍不住先是用手轻轻碰触抚摸过那人的五官,最后用唇瓣覆上去,温柔而虔诚。
“醒过来……求你了……”
他轻声喃喃道:“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握着他的手如同握着溺水时的唯一浮木,枕在脸颊下面,浸着濡湿的泪痕。
然后他感到握住的手指动了动。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那人紧闭的双眼一颤,泄出一丝漆黑如墨的眸光。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诶!今晚的戏可是上海滩第一名旦亲自执角儿诶……”
戏院门口的吆喝声只持续了一会儿,便被渐渐多起来的人群给淹没住了。
“让一让,让一让!”
楼细云费力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拥挤的人潮更显得她身量细小瘦骨伶仃,怀中却抱着一个大大的樟木箱子,简直就是像要把她压垮。
好容易挤进了戏院的大门,她来不及理一理自己被挤得有些凌乱了的发髻,转了个弯急匆匆的向着后台奔去。
天色已经晚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便会开场。
后台里衣鬓香影人头攒动,大多数的戏子都已上好了妆,这一出《游园》已经足足排了有一个月,人人都不敢轻视。
楼细云一路上打了招呼过去,越向里走反而越安静,直到撩起一帘帷幕将那些喧闹都挡在了外边儿,她才放下了手中的箱子,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拿回来了?”
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听到响动,含笑瞥过来一眼,“辛苦你了。”
楼细云快手快脚地走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眉笔,伶俐地开始替她梳妆,一边忍不住问道:“双儿姐,您干嘛非要去拿这套衣服回来?您以前那套游园的戏服,我看着不也挺好的呀,何必非要重新去订一套,就为了今天晚上这么一场,多不划算。”
双儿笑一笑,“今晚有个很重要的人,我想表现得好一些。”
“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您这么重视?”楼细云立刻来了兴致:“上次就连杨市长来了您也没这么说过,难不成是张司令?还是冯部长?……不对啊,若真是这么重要的人物来了,班主怎么一点儿招呼都不打?”
“你别瞎猜了。”双儿细细地描好了眉,勾出一双弯弯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来:“什么司令部长,都比不上这个人重要。”
楼细云闻言惊异地瞪大了眼:“难道、难道是总督大人?!”
“都跟你说了别瞎猜了。”双儿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去前面儿问问,锣鼓师傅准备好了没有。”
“……是。”
楼细云讪讪地揉了揉揉鼻子,一面儿往外头走一面儿暗暗忖度着上海滩到底有几个排得上号的人物,猜来猜去仍是一头雾水。
“细云,你个鬼丫头片子,又在瞎想些什么呢。”身旁有个师姐笑着搡了她一把:“整个戏班子里头,就数你弯弯肠子最多。”
楼细云“哎呦”了一声,转头笑道:“师姐可别笑话我,我不过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