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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怎么就没砸死它呢?
沈冬瞥杜衡,发现杜衡完全当没听见。
都说天道无情,老天爷也不会这些妖怪这么逍遥自在的看热闹,这次进山是朝廷的大队人马,戎装携兵刃,看上去不太像打猎,不过具体是哪个朝代的,沈冬也没办法认出来。就更别指望深山小妖知道凡世年月,皇帝姓什么。
但从古到今,每个朝代都有那么几个天皇贵胃想求长生不老。
请方士,炼丹药。
就算日照宗的灵丹妙药成把抓,也没有凡人可以随便吃的,哪怕是最简单的筑基丹,凡人年过四十不能服用,经脉不通不能服,精气血不足不能吃,否则那不是长生,是速死。
于是怎么办呢,就有一些脑经活络,道行有限的家伙练练次品,来糊弄这些达官贵人。
药效可能也有,让人精神焕发,长生就别想了。
除了那些坑蒙拐骗的假道士贪图富贵,其他方士都属于假公济私,对皇帝说上好药材珍稀药材才有效,到手就搞个障眼法换掉,或者最多给点下脚料炼丹,反正好东西凡人也吃不了。德行败坏点的方士甚至会故意说,某某深山中有妖魅,取心肝煎药可以长生,趁机就可以杀戮没化形的妖怪,取了内丹当补品吃。
不借着有龙气的朝廷做这些,这些方士自己干就是杀戮无辜,天道会给你记着,到时候渡劫天雷给你一起算账。
终南山的小妖们嘻嘻哈哈看热闹,还有白狐装模作样的挨一下中箭,然后等着人过来收拾猎物时猛然跳开,再得意洋洋的于漫天箭雨中悠闲跑开,等着凡人尖叫狐仙——然而臭美爱炫真的是一种病,非治不可,否则没准某天就因此丢命。
白狐哀叫一声趴地,还挣扎着想站起来,喉咙中发出呜呜声音,围观小妖还在心中敬佩它的演技又高超了。
接着倾泻而下的箭雨,剧痛立刻就让它们知道不妙。
这箭头不是凡物!
或者说这些箭头被道行高超的人用术法加持过,可以破邪斩妖。
妖怪们全部乱了,忍着痛,连箭都不敢拔就一哄而散,不过等着它们的却是漫天罗网。哀叫声不断响起,有些妖怪直接破口大骂,这让心惊胆战的凡人更加认定是妖孽,毫不留情的疯砍。
至于是不是误伤普通飞禽走兽,谁能顾得。
剑修的实力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修真者,前提上,他是“剑”修。
现在杜衡手里有的只是石头。
在真正得到剑之前,没学过法术,不会阵法,连符箓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不是藏拙,是真拙!在没有亲手铸造出剑来,剑修连一点攻击法门都不懂,也不能学,修为也好法力也罢,拉出去甚至比不上人家大门派的道童。
鲜血的腥气有点刺激到灵石了,沈冬没来由的焦躁起来,他想这块石头材质肯定有问题,至少他知道铸造兵器应该用铁,再神奇的也就是用玄铁,天外陨石…修真界的人会当成宝?
一枚箭撞了上来。
照理说这是不痛不痒,但单单这一下,就把石头表面砸出一个小坑。
灵石原来的硬度非常高,但时近三百年,石块表面全部都是杂质碎屑,精粹沉淀入中心,别说加持法术的箭头,就是正常箭支,也能砸下一层石屑。但杜衡平日从来就没将它乱扔乱放过,连外面的石皮都没磕到过。
这样接连随着箭头砸出四五个坑,还是让杜衡猛然一慌,索性覆身而上。
当年是灵石不会说话,换了现在的沈冬都要跳脚。
这是哪里来的蠢人,就见过躲在石头后面的,从来没看到给石头挡箭的,谁家兵器要是怕被砸,怕被敲,那还能混吗——等等,这箭头砸上来还是挺痛。
还有杜衡现在这外表,跟那个在街上从容无畏面对幽冥界两条蛇的样子相差太远。
又是血,鲜红色。
缓缓顺着剥落的石壳流入缝隙…
沈冬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眼前的景象全部模糊了,他隐约听到有人问“那边怎么有个小孩”“八成是妖怪变的,别管”,一只白狐艰难的往前爬,似乎想到峭壁一边躲箭雨,但它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蹬了下腿,就躺在那里不动了。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没有烦恼的妖怪,比起歹毒之辈,心思单纯更容易成仙,但往往也不会害人的法术,甚至它们在修行的几百年间都忘记了要如何捕猎,怎么逃避天敌,命数就是这样,并非善良就可以得到美满的结局。
修道者,逆天也。
所有求道成仙的人,都必须经历劫数,从踏上修行的那一天起,天道就要对你百般刁难了,躲得过是好运,躲不过,也不用抱怨自己无辜遭难。
远处天空隐约出现符箓,这是阵法,一个妖怪也逃不过去,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或者这些妖怪的惨死,也就是未来某些日子省得老天还要砸雷。替天行道并不是一个笑话,只不过这些方士跟满地尸骸没两样,迟早也是一个死,还是那种自以为得意,其实是帮老天爷干完事后被嫌弃的劈死。
松树被一道飞剑拦腰斩断,轰隆倒伏下来。
恰好盖在杜衡身上。
漆黑一片,只有血的味道,惨嚎与愤怒的叫声都逐渐扭曲起来,沈冬拼命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白胡子老头戳着石头瞪眼嚷嚷的表情:
“这是剑。”
然后是老头对着徒弟跟灵石碎碎念的模样:
“…须明事理,洞彻世情,你说你为何物而存于世间?”
“道?”
“嗯,那道是什么?”
“它。”
“什么它,要叫剑。”老头吹胡子瞪眼。
那剑要为…什么而存在?
记忆完全破碎,眼前出现的景象竟是紫雷贯空,凝成光柱,凡物触及,仅在边缘也顷刻灰飞烟灭,这一霎那,竟是天地无声万灵寂灭。
衣裂发乱,血顺着手腕往下流,纵然是殒命之刻,杜衡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低不可闻的轻轻一叹,握住剑的手一紧。
虎口全裂,腕骨扭曲,杜衡将剑交予左手。
最后一道天雷,无论如何也接不下了。
杜衡还是缓缓举起长剑。
——道于今日陨灭,当以身葬之。
沈冬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干了一件很傻很傻的事,挣脱杜衡的手,抢先一步,撞上天雷。杜衡措手不及,雷光顷刻覆灭一切。
……
你为何物而存于世间?
57
57、求医 。。。
这是一间普通的店;楼梯很狭窄;只够放正常人半个脚面;本来就没多大的一楼还被老旧蓝花布帘隔着;虽然很干净,但已经洗得发白;上面还零星坠着四五个针脚粗陋的黑色补丁,非常难看。
不过这些粗劣的补丁与蓝花布上的蹩脚纹路共同组成一个阵法;阻隔了里面传出来的所有声音。按照建筑面积来说,帘子后的空间非常不科学,是一个四四方方几百坪的房间;采光也很好,离奇的是墙壁上压根就没窗户。
从进门开始,就跟某些学校在阶梯教室规模体检似的,参差不齐的坐着好多个三尺高的小孩,头上红头绳扎着冲天辫,秋天还光脚丫只穿着一个红肚兜,全部胖乎乎粉嫩嫩,有的面前放着瓶瓶罐罐加葫芦,有的坐在一堆枯枝败草前面,还有的干脆靠着一个成人高的大镜子在打瞌睡,只有两三个端着盘子忙碌的跑来跑去。
一个留着八字胡,脸上架着玳瑁腿水晶眼镜老头,正摸胡子晃着脑袋:
“依老夫看,杜主管这不是病。”
“那你说这是什么?”余昆在旁边捋袖子,正好看到一胖娃娃蹬蹬跑过来,毫不客气的从娃娃脑门上顶的盘子里拎走一截盛有浅浅清液的竹筒节,仰头喝完,顺手再丢回去。
竹筒杯砸在银盘上,那胖娃娃脑门一震,立刻原地站住,扭过头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余昆看。
“远香酿一杯,收费八千。”八字胡老头闷哼。
“没事,我喝得起,再来一杯!”余昆毫不在意的挥手,被胖娃娃委屈的盯着看,竟然一点压力都没有,反而顺着那肥嘟嘟的脸颊轻掐一把,笑眯眯的说:
“你家人参的手感真好!”
“……”
八字胡老头只好努力的装作自己啥也没看到:“别说杜衡那不是病,就算是,我也治不好。”
“我的盘古大神喂,这不开玩笑吗?”余昆紧张的改拽八字胡老头的衣领:“今天你不把这病治好,我拆了你神农谷的招牌!杜衡道友可不能出事,不然我以后包裹要寄给谁?”
纵然是洪荒以来一直混日子的鲲鹏,到底也是上古异种仅此一只,那手劲可绝对不含糊,老头被他掐得眼发白,只好转为内呼吸,用腹语喊:
“有话好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啊,把断掉的脖子接回去很难的!”
“谁是君子,我是鱼!”
“……”
好不容易才从余昆手里把脖子挣出来,老头摸着脖子拼命喘气:“全修真界总共也没几个剑修,我这边根本就没有病例方子可循,你这种蛮不讲理就是医闹!”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病?”
“这不明摆着吗?”神农谷坐诊大夫简直要痛心疾首,眼底全是你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不是每一个熬过三百年修行的人都能成功铸剑成为剑修,剑修看似风光厉害,求道之路比寻常人难走几百倍。唯有东海翎奂散人一脉,代代都是剑修…”
“什么代代,就小猫两三只。”余昆喃喃说。
修真者从筑基到飞升,最快也要四五百年,这样一算,从封神之战往后推,世间也不过过堪堪五千多年,凡间有些地方的族谱记载还不止十代呢。
“好吧,那家满门上下古往今来一起算也就五个人,但哪一个在飞升前不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高手,你早就猜到杜衡的来历了,难道还能不知道人家代代都做这行,啥变故啥意外会搞不清楚,余经理你啊,真是太杞人忧天!”
“嗤,说来说去,你这庸医还没人家患者术业有专攻就是了!”
八字胡老头一摊手:“随你怎么看,问诊费七千,住院费每十二个时辰收三千。”
“你应该找杜衡要吧?”
“你不是山海易购的老板?”
余昆愣住,霎时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谁说打工难?当老板才是真的难!
这时一个胖墩墩的人参娃娃仓皇的从二楼跑下来,然后凑到八字胡老头身边,踮着脚,举着手臂指着楼上,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节。
八字胡一边听,一边古怪的看着余昆。
“怎,怎么了?”余昆没来由的感到头皮发麻。
“住院费要翻倍。”
“啊?”
“那柄剑自己出来了。”
“等等,那是剑啊!”余昆跳起来,大怒,你见过带着剑上公交车要付两个人车票的吗?你见过带着剑去泡澡要付两个人澡资的吗——等等,一般剑不能泡水吧?
“我也知道那是一柄剑,但关键问题是,它现在是一个人!”
“……”
“还有,这个人也是你山海易购的员工吧!”
余昆垂头丧气,滑坐到竹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