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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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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胡思乱想一阵,又不觉好笑:现在情况未明,我这样瞎猜又有什么用?

“他是怎么死的?”发现自己是在瞎猜后,我终止了神驰,转而向法医问一些实际的问题。

法医老王四十多岁,有过多年的现场经验,有好几次都当场提出极其有用的线索,让案件顺利解决,是 警界的一名专家。老王手底下徒子徒孙一大堆,寻常案件都不劳他出马,这次他亲自出现,显然是因为现场 弥漫的特异芳香,这种芳香关系到两条人命和一名伤者,而且案情离奇,算得上大案了。郭德昌的尸体是他 的得意门生解剖的,最后的结论还未出来,报告已经交到了他手里,我正准备找时间问问他,不料这起案子 倒让他自动出现了。以前与警察几次合作中,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彼此颇谈得来,跟他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

老王一边在尸体上弄来弄去,一边摇头:“不知道。”他用戴着白头套的手指指点着尸体给我看:“全 身找不到一处伤口,”他笑了笑,“和郭德昌的情况一样。”

我全身一震。

弥漫在空气中的芳香从我面前缓缓流过,仿佛一种诱惑。在闻到这种芳香时,我就应该猜到,这个人的 死,必然和郭德昌的死有某种联系,可是为什么我却还作了那样一通推测,居然认为有可能是小偷无意中杀 人?

我为什么会作出这样可笑的推测?

是不是因为,在我的心底,一直保留着那个冰冷的夜晚的印象?那印象里,有尸体,有死亡,有芳香, 而最深最深的,却是莫名的恐惧。

我在害怕什么?

我心里阵阵发热,身上却一阵又一阵的冷,冰凉的汗水沿着背心湿透了内衣,让我打了个寒噤。我为这 种没来由的恐惧而感到慌乱——这样的恐惧,仿佛随着那芳香的漂浮而从每个毛孔渗入,是以前从来不曾出 现过的情景。我虽然不是胆大之人,但也并不胆小,与尸体和死亡遭遇也并不是第一次,这次却格外不同。

我害怕旁边的人看出我的恐惧,悄悄用衣袖揩干了额头上的汗珠,同时竭力将注意力转到老王身上,借 此忘记自己心里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老王正用白大褂的袖子在抹额头,那饱满而白皙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抬头望我一眼,眼镜后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些惶惑。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周围—— 其他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我们,他略微犹豫一下,凑近我耳边,低声道:“奶奶的,不晓得为什么,忽然 觉得心慌。”他一向是个斯文人,只有在特别高兴或者害怕时,才偶尔说一句粗话,因此他这话一出口。我 便听出,他心里已经慌乱到了极点。

我用汗湿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要安慰他。他却通过肩膀感觉到了我手的颤抖,敏感地看我一眼, 和我交换了一个苦笑的眼神。

是什么让我们如此害怕?

我注意观察四周的人们,那些警察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仔细地看却可以看出,他们每个人额头上都 有汗珠渗出。

难道每个人都在害怕?

这种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啪!”一只手拍上我的肩膀,我浑身一哆嗦,回头一看,原来是江阔天,他已经问完话回来了。

“怎么这么紧张?”他跟我开玩笑,我牵了牵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老王神情严肃地看着我们,看 得江阔天不自在,低头审视自己一番,愕然道:“有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问他询问的结果如何。他将笔记本递到我面前,要我自己看,自己和老王交流尸检心得去了 。

江阔天问话的那几个人,都是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的人,和死者家相当熟悉,提供了一些关于死者身份 的情况。

这套房子是属于一名退休老医生的,老医生名叫梁纳言,原来是启德医院的胸外科医生——启德医院这 几个字让我心里微微一动,貂儿就在这家医院里工作——梁老医生医术精湛,是启德医院外科著名的一把刀 ,两年前因风湿症从医院退了下来,却又被返聘回去,每周在医院进行两次专家门诊,收入不菲。老医生平 时为人和蔼,没什么野心,也没有太多嗜好,只喜欢看看书,散散步。他老伴去世多年,现在只剩下儿子梁 波和他住在一起。梁波大约二十四五岁,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是个热情的小伙子。他们父子俩 和邻居关系相当融洽,喜欢帮忙,大家都对他们印象很好。父子俩生活很有规律,梁波虽然是年轻人,却不 喜欢夜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社会关系仿佛也很简单,平时不见有多少亲友往来——如果说有什么奇 怪,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奇怪的地方,像他们这种性格和社会背景的人,认识的人应该很多,但是却很少看见 有人登门拜访,他们自己也从来不出去拜访别人。每个夜晚,这间屋的灯光一定是亮的,如果有人去敲门, 一定是两个人都在家。

正因为他们的生活很有规律,稍微反常的一点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据住在他们对面的邻居说,今天下 午的时候,梁波和他爸爸两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应当正在上班的。邻居和他们打 招呼,他们却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见,径自开了自己的门,一进门便将门关上了,让邻居好一阵尴尬。

就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刹那,邻居注意到,梁波的袖口被血染的通红。

邻居吃了一惊。在这同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是现在正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这种味道,只是很 淡很淡,风一吹,就消失了。

据另一个邻居介绍,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他曾看见一个人影从梁家门口蹿出去,因为 已经是黄昏,那人又戴着帽子,将领口竖起,那邻居没有看清是梁波还是梁纳言——他们父子俩的身材惊人 的相似,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一个人。那人影手里似乎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慌慌张张地冲出门去,很快就不 见了。

而就在那个时候,他闻到一股浓得令人窒息的香味从楼上传来。他出于好奇上了楼,走到梁家门口,发 现房门打开着,便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他想了想,觉得不便打扰,就离开了。

于是在这个冬夜里黑暗的黄昏,梁家第一次没有亮灯。

现场被封锁,尸体由不断擦汗的老王带回去解剖,江阔天用车载着我在公路上飞驰,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钟,这个城市却依旧处于亢奋状态,车流如织,两旁的人行道上,人们或急或缓地行走着。我摇下车窗,冰 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虽然比前几天暖和了许多,却依旧寒冷,但只是这略微增高的温度,就足以让人们从 蛰居的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大街上来。或许是因为现代人太寂寞?或许,只有在街上,在人流中,他们才会 觉得不那么孤独,尽管那些热闹其实都是属于别人的。

如果昨天的温度也有这么高,深夜的人也有现在这么多,郭德昌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摇了摇头——今天的人很多,沈浩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重伤,而梁波也在一个并不偏僻的角落 里死去了。

凶手是梁纳言吗?不可思议,我很难想象他会杀死自己的儿子。

郭德昌、沈浩和梁波这三件案子,几乎是接连发生,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在现场都有 那种神秘的香气,那香气——想到那种香气,我不由又冒出了冷汗,那是一种多么奇特的芳香,仿佛带着魔 力,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它要魅惑谁?我意念中的那种香气,在远离了梁波家的公路上,突然强烈起来 ,强烈得近乎真实,我赶紧将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吸进几口冷得发痛的空气,这才强行驱走了那种芳香 的袭扰。

“怎么了?晕车?”江阔天奇怪地看我一眼,同时抬手抹了抹额头。他这个动作让我心中微微一动,朝 他额头看去,在迎面而来的车灯照射下,他一向冷如岩石的额头,居然也密布着一层汗珠。

莫非他也感到害怕?

“你看我干什么?”我长久的凝视让他不自在,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我缓缓收回目光,朝靠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你很害怕?”

他没有回答,但是车子却猛然一拐,又立即恢复了正常。

“是的。”他沉默一阵后回答。

然后我们都不再说话。

当恐惧成为所有人共同的感受之后,很难说这种恐惧是被放大还是缩小了。

我们默默地行驶了一大段路,看着两旁人们轻松的神情,不由十分羡慕。如果生活中永远,没有波澜, 就这样平缓地过一辈子,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车子在立交桥上绕了一圈之后,在流光溢彩的灯光里飞驰,很快便离开主干道,走上一条岔路。才一上 路,灯光便明显一暗。这是一条通往郊区的路,周围的标志性建筑比繁华地带少了很多,城市的亮化工程显 然还来不及顾到这里,只在某些高层建筑的顶楼上有几盏施工用的灯,除此而外,就是黑暗。路灯的光线也 比市中心减弱了许多,铺在地上,是昏黄的一小圈。

喧嚣远去了,耳畔安静下来,江阔天降低车速缓缓滑行。

“你开到这里来干什么?”我问他。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抓起挡风玻璃前的一瓶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这才开口说话:“不知道为什么, 在人群中我觉得害怕。”

他这样一说,我也有了同感。的确,远离人群之后,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突然消失了,即使是黑暗,也 比热闹处的辉煌更令我觉得安全。

为什么我们会有同样的感觉?

“老王也感觉到了害怕。”我说。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来,淡蓝色的烟雾像一条蛇袅袅盘旋,车内腾起烟草的芳香。

“每个人都感到害怕。”他说。

他这话并没有让我觉得惊讶,我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从郭德昌的死开始,我们就害怕了。”他继续说,“我们不是没见过死人,我的胆量有多大,你也不 是不知道(他说得很对,在我们读书的时候,经常夜里一起出去在坟墓堆中喝酒,虽然没什么意义,倒也体 现了胆量),但是从郭德昌的尸体进入局里的那一刻起,有些微妙的变化就发生了。面对那具尸体,每个人 都害怕了,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直到实习的小刘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们才知道 ,害怕的不止是自己,而是所有见过这具尸体的人。”他皱紧眉头,将脸正对着我,认真地看着我,等着我 的回应。我却心绪纷乱,只觉得这一切都如一团乱麻,纠缠难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就这样感染了每一个人?

我细细回味自己心头的感觉——郭德昌死的时候、在医院见到沈浩的时候、在梁家的房里,这种恐惧都 渗入了我的骨髓,那是一种与一般的害怕不同的感觉,仿佛害怕的不仅仅是外界的东西,而是自己。

仿佛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正在悄悄萌生,而这种萌生恰恰又是我所不愿意的、甚至是厌恶和恐惧的。

这只不过是一种朦胧的感觉,我无法将其组织成有条理的语言,就这样乱纷纷地说给江阔天听。他一边 听,一边不断点头,完全没有不明白的表现,反而以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我,等我说完,他又大力地点点头 :“正是这种感觉。”

我们又仔细讨论了一番,却始终无法找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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