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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有怪堪打直须 ,莫待无怪耍白痴。」
「怪打太多会累,意识涣散时,很容易就把拖鞋看成鸡腿,我可不想把胃搞坏,更不想跟猪头一起幸福快乐。」梁美莉耸耸肩,「而且我想要的是可微波的鸡腿,想一个人时就把她冰到冰箱,要人陪时再拿出来微波。」
「你可以去肯德基买现炸鸡腿。」
「陈小万,你知道我们的差别在哪吗?」梁美莉啧啧两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可以做到无情,但你不适合无情;我做不到无情,但我超适合无情。」
「好可怜,无情又无鸡腿的人,我请你吃烧饼。」
「不能加个油条吗?」
「没钱。」
第十七章
踢走梁美莉,陈海天拉下店门,到后面帮忙大叔炒豆子,炒完五锅之后,他热得快中暑,搬生豆到肩颈僵硬,不过他没有休息,因为他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这个工作抓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下班后,他疲惫不堪的回到家里,用热毛巾在肩膀敷着,抱着巷口买来的牛肉面,坐在电脑前边吃边上网,他一向坚持吃东西要坐在餐桌或客厅沙发上,但是今天太累了,他需要看没有事的信来放松几乎不能转动的肩颈。
「昨天看了幽游白书,飞影的妹妹是雪女,流的泪会变成值钱的冰泪石,跟中国神话里的鲛人一样,不过鲛人的眼泪是变成珍珠,后来我找到猫头鱼尾的人鱼kitty,可惜打扁了也没掉珍珠给我。
但是我觉得不是每颗眼泪都会变珍珠,必须是有感情的眼泪,感情就像肉冻里的胶质,把水分凝固。所以跟雪女或鲛人买珍珠时,要问清楚这是谈恋爱的甜蜜珍珠或是闯红灯被开单的不爽珍珠,不要买错。不过,打哈欠掉出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所以不用担心买到眼屎珍珠。」
眼屎珍珠。陈海天边笑边喝牛肉汤,太习惯没有事的嬉闹低俗时,有时就忽略没有事藏在背后的层次,仔细想想,没有事从来没展现过任何负面情绪,也不曾批评过任何人或事,这样的人,不是过度善良正向,就是过度深沉内敛。
他突然觉得可笑,将近两年的时间,他对没有事的认识其实趋近于零。
吃完牛肉面,喝掉一壶奶茶,咖啡浓郁的味道却还是哽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他在站上等到凌晨两点,没有事一直没出现,他只好打着哈欠写信给没有事。
「我的肺里装满一百磅的咖啡味,如果我会吐烟圈,也许可以吐出五十个甜甜圈跟五十个贝果,全是咖啡口味。」
入睡前,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在孬种拼凑这两年来,他所知道的没有事。
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反应快,观察力敏锐,不盲从,文字敏感度高,知道很多故事,看的电影听的歌都很杂,心思细,举止却有些粗心,老是撞到或忘东忘西,不太在意社会体制和别人的看法,凡是对得起自己就好,对新事物充满好奇,喜欢吃路边摊的小吃,喜欢蛋黄酥,有个很粉红的花名……
他想不出更多的了。于是在睡着前,他决定明天开始转寄剩的七百多封邮件,还剩下二十一天,再缺乏耐心也要把这件事做完。
等彩虹梦关站后,等数个朝暮匆匆而过后,他要再度重温那些对话和信件。
慢慢读,慢慢悟。
和朋友笑着挥手道别,说下次见的时候,很少会想到「断绝」这样的字眼。因为真正的断绝降临时,通常不会做事先知会。
当陈海天准备好零食和热奶茶,准备进行转寄工程时,却连不上彩虹梦。他等过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到了第四天,他终于连上彩虹梦,黑色屏幕上只有冷冰冰而且毫无感情的公告。
「硬碟挂了,就此关站。再见。」
为什么硬碟这么任性,连剩下的半个月也不撑?这种冷冰冰的公告一定是那个据说很漂亮的站长写的。没有事有看到我的回信吗?他有写新的信给我吗?再见。再见。再见。就这样再见了。
他的脑袋又开始转动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像部连字幕也没打的无声电影,直到回神后,画面才渐渐淡出。
他在电脑前呆坐一阵子,然后起身拿起扫把,从一楼到三楼,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扫一遍,接着去厨房切葱花,一刀一刀,慢慢的切。他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才能假装一切依旧,假装这只是某个寻常的夜晚,等下没有事会上线和他闲聊,聊到睡意涌上,他们互道晚安,然后早上起床,再度开始和咖啡相处的一天。
等到葱花装满大碗之后,他才放下菜刀,坐到椅子上,身体里的失落感伴随着这栋房子、以及窗外的风景一起呼吸。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自己,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发呆。
竟然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所谓的断绝就是这个样子吧?陈海天心想,前一秒以为有无限长的时间说再见,下一秒就无预警地走到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不难过,他对关站已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失去邮件,但记忆还在;他只是遗憾来不及说再见,要是能好好说再见,不管那是个怎么样的场景,他都觉得好过一点。
流理台反射出他的脸,破碎又扭曲的脸,他的脸。
遗憾随着那张脸攀爬而下,贴肤彻骨,无间无度,全世界都跟着沦陷。他望着天花板,在心里重温没有事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信里有被感情凝结成珍珠的眼泪。
他走去客厅,搬椅子坐在窗前,瞪着窗外,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遥远的声音像是告别的诗,在黑夜的客厅发出回响。
「很高兴认识你,谢谢,未来请多保重。」
隔天上班时,陈海天的脚步漂浮,动作缓慢,脑袋像积满浆糊。面对大叔关心的询问,他考虑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昨天整理房间。」
村上春树说心是一间房间,有的人没多久就离开,有的人留下来待一阵子,有的人从房间带走某些东西,有的人则留下一些东西,但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只有自己还一直留在房间里。
为了房间的舒适,他必须把没有事留下的东西扫掉。也许会花一些时间,会有点累,但房间很快又会窗明几净。
听到他这么说,大叔笑着调侃他:「年轻人,这样就累,多去抗几包生豆练体力。」他乖乖扛起几包名字很好听的咖啡豆,开机炒豆子。
忙了一阵,他才打电话给梁美莉,说彩虹梦提前关站的事。
「他的邮政信箱你有记下来吗?」梁美莉的声音衬着办公室的吵杂声。
「没。」
梁美莉拉高声音,企图压过背景声,「明天周末,我们出去走走?」
「嗯,我们去中坜买菜包。」他心平气和的说,「不过你的音频实在太高了,听的我头好痛。」
「你猪头啊!」
挂几电话,他从大叔的黑胶柜里找出一张Neil Young,听了整个下午的Helpless,沙哑的歌声唱着一场已经结束的梦,廉价而且倾销无处的梦。
那个六月,陈海天去了中坜两次,和梁美莉去一次,月底又自己去一次,坐着慢车,在车厢晃摇的声响和节奏中静静闭上双眼,硬拗外公做蛋黄酥,漫步在迷宫般的窄街小巷,看古代牧羊犬和墙上的诗。
七月盛夏时,房间已经打扫好,一切再度恢复晶亮的秩序,他的二十七岁也跟着夏天,就这么过了。
第十八章
彩虹梦的关站,像一个时代的结束,有些东西也随着彩虹站缓慢而确实地消逝。陈海天失去上任何同志网站的兴趣,有时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个同性恋,因为性向只是他的构成元素之一,而且是极不重要的元素。
对咖啡的迷恋占据他所有的心力,他甚至说出「我在跟咖啡谈恋爱」这种被梁美莉批评为恶心巴拉的句子。
工作上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从行政面的叫货、接单、送货,到专业面的相关知识、冲泡技巧,连黑胶唱片的批发商都混的极熟。他就像机器里的咖啡豆,从浅青色慢慢被炒成浅褐色,并逐渐往深黑色迈进。
二??七年初,大叔进医院装心脏支架,出院后决定结束炒豆生意,回宜兰故乡开一间兼卖轻食的普通咖啡馆。
陈海天拿出所有积蓄,向大叔买下两台炒豆机,开始做小本生意。他不想雇人手,也不想把生活过的太紧绷,两台炒豆机的产出量刚好在他一人能够负担的范围;他接收一部分大叔原本的顾客——他看的顺眼的那一部分,同时在网路上开卖场,月收入比当吧台稍多,算的上稳定。
几个月后,他申请小额贷款,加上母亲投资,终于在七月时,把屋子一楼的前半段变成咖啡馆。
咖啡馆不大,大约十坪,只卖饮料和他看的顺眼的东西,装潢的干净简单,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用色淡雅大方,灯光明亮,摆了四张桌子。墙边有几个摆黑胶唱片的柜子和各种杂物的陈列柜。
虽然不卖餐点,他还是在吧台后方弄了个小厨房,以防心血来潮想做点小吃毒害朋友,一楼后半段是炒豆区及梁美莉强力要求的朋友专用沙发休息区。
帮他做室内装潢设计的是五阿哥圈内的朋友,工程结束后对陈海天展开追求,对方条件不错,但他现阶段完全没有心力和兴趣去和谁交往,无奈对方最后死缠烂打到失去分寸,五阿哥和阿明又隔岸观火,逼得他使出「关门,放梁美莉」的大绝招。
「看圆山陈小万践踏别人,我们就有一种快感。」五阿哥说。
为咖啡馆取名字时,他伤透脑筋想出十几个名字,拉着梁美莉去行天宫掷爻,神明通通不喜欢,最后他心血来潮,拿「没有人」问神明,得到三个圣爻;他哭笑不得,也因此决定不做招牌,而是拿着白板笔在玻璃门的推把旁,歪歪斜斜的写下「没有人咖啡馆」。
「以后想改名字比较方便。」他理性的对发出嘘声的母亲及三位损友解释。
他贯彻「只让按的顺眼的人进来」这个决定,顺眼与否,无关外表打扮,完全凭他个人好恶,但他努力放宽标准,尽量不赶客人,除非对方让他产生强烈的厌恶反应。
咖啡馆前两三个月的生意,像夏天的太阳一样苍白惨淡,一个月上门的客人不到十位,几乎都是三位损友带来的朋友,虽然卖咖啡豆的盈余足够平衡日常生活所需,但他还是希望有人来喝他煮的咖啡,不然那台二十多万的咖啡机摆在那,很寂寞。
「我觉得没客人是因为店里缺少召唤兽。」有个晚上,梁美莉看着空无一人的咖啡馆,做出结论。
「那是什么?」陈海天闷哼一声,他觉得没客人,店名是主要因素。
「招财猫或皮卡丘之类的。」梁美莉伸出握拳的手在脸旁挥两下。
几天后,梁美莉拎着一只灰色的小动物,往吧台上一放,「召唤兽来了。」
「这是老鼠吗?」陈海天看着那只歪歪斜斜走路的灰色小动物。
「这是蓝波斯啊大爷,名贵的,一只好几千呐,」梁美莉用手戳着蓝波斯的脖子,「从小马那里骗来的,他家母猫生了五只,这只最可爱,叫马德里。」
「妈……妈的里……妈的里隔……隔……」
「来,陈小万,勇敢说出来,人生偶尔要用脏话表达心中的感情。」
陈海天翻了翻白眼,「小马干嘛取这种名字。」
「他用城市帮猫取名,巴黎、伦敦、纽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