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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by配菜太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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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离开后,房子一下变空,唯一的家人在国外,朋友们各有归宿,新生活还找不到落点。陈海天躺在住了二十七年的房子里,似乎连时间都停止流转。
    五阿哥曾是他的日常好友,两人一起吃喝玩乐,瞎混些时间,东拉西扯聊些言不及义的事;阿明则是他的心灵好友,两人不时交换对事物的看法和观点,诉说对生命和死亡的想象,却极少一起吃饭逛街。
    当他介绍五阿哥和阿明认识时,并没有想到阿明会钓走他的日常好友,也没有想到五阿哥会勾走他的心灵好友,还收养他捡到的猫、娶了他的馊妹。
    「他对我笑的时候我心跳好快,极品溜。」当时阿明偷偷对陈海天的左耳说。
    「看到他我就觉得呼吸困难,啧啧。」当时五阿哥偷偷对陈海天的右耳说。
    爱情摧毁三个人原本的相对位置,并迅速重建城现在的绝对位置。他,和他们。阿明仍是他的心灵好友,五阿哥却不再是他的日常好友,因为没有对于的日常时间能分给他了。生活好友,现在只能这么定五阿哥。
    真是蠢毙了,心跳过速有可能是狭心症。呼吸困难一定是气胸。太阳不能再胖下去了。烤焦面包两眼无神的好可爱。幸福可以说两个人一只猫,也可以说一个人下厨房。幸福的核心不是人数,而是平凡琐事。独居真是让人着迷。龙卷风眼完了让人好寂寞。他就这样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渐渐睡着,下午四点醒来听到雨声,在床上翻滚一阵,抱住烤焦面包,又睡到六点。
    雨声漫延的更大,想吃鸡腿饭却完全没出门的动力,下雨的排休日,他煮了一碗什锦面看台湾龙卷风,巷子里好像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住这栋房子里发出声响。
    他还活着,活过了二十七岁。一个人,还算幸福的活过了二十七岁。
    「会去精英书店买书的人,大部分在意的是书店,而不是书本身。」他抱着烤焦面包和没有事传讯息,一边感叹绒毛娃娃的手感比不上太阳。
    「他们本来就不是在卖书,店灰灰暗暗到连书名都看不清了,就像星巴克不是在卖咖啡,阿忠排骨饭不是卖排骨饭。」
    说的也是。陈海天心想,失望来自于不正确的期望。他不曾接触过复杂的商业利益,也不曾承受过业绩压力,因此对精英书店有过度天真而不正确的期望,难怪当年百日维新会失败,光绪就是错估了慈禧的等级。他又暗骂自己一声,取个勾践复国都好过百日维新。
    「那阿忠卖什么?」陈海天丢出讯息后就立刻猜到答案。
    「阿忠。」
    果然。
    隔日早晨,陈海天在城市的灰暗中醒来,认真的洗米煮稀饭煎葱花蛋,利用稀饭煮滚的空档,开电脑连上彩虹梦,没有事寄了信给他,信里说了一个故事。
    「伊索皮亚有个人叫Neiby Makonnen,被关进牢里,一年后,有个犯人夹带一本《飘》进来,那区有三百五十个人,大家轮着读,一人一次只能读一个小时。
    Neiby用香烟盒里的锡箔纸背面当纸,一小时一小时的翻译《飘》,写了三千张锡箔纸,有狱友出狱时,就夹带几张锡箔纸出去。Neiby坐了七年牢,出狱后用两年的时间把三千张锡箔纸找回来,最后他出版了伊索皮亚版本的《飘》。
    前几天在书里看到这个故事,我想,书店也许是共犯结构,但书本身是真实美好的,就像雨声很吵,但把一滴雨水的声音独立出来,就会听见它的纯净。
    不过六年的时间都只能看到郝思嘉,真的也满惨的。」
    陈海天匆匆看完信,跑回厨房搅动锅里的粥,他认同没有事的话,重要的是故事本身,而不是外在环境。但六年的郝思嘉又让他觉得很好笑,笑了好几分钟,而胸腔内有个东西发出了喀嚓的声音,像是活门打开了又立刻关上。
    没有事的信,让陈海天在精英书店又撑了几天,最后在第三十二天承认变法失败。
    辞职那天晚上,他跑去酒吧找馊妹吐苦水,「看到鸟书中展示台一字排开还能撑满百日的话,大概就换我过百日了。」
    「书店不是图书馆,木头书架很贵的。」今年梁美莉从美式连锁餐厅转到双城街的某间酒吧里当店长。
    「开小书店的话,不到半年我的口袋就比光绪朝的国库还要空。」
    「书店的利益很小,而且你喜欢的书没有市场,只能用来满足一些假惺惺文人的知识虚荣。」梁美莉甩着酒瓶,在吧台里调着一杯红色的酒。
    「没关系,我还有黄昏市场。」
    「那种木头书架出来的书店本来就是布尔乔亚式的幻想,像古时候欧洲女人勒出来的细腰,血腥呐。」梁美莉递了一杯酒给他,「这杯叫『不血腥的玛丽』。」
    「像中国女人绑出来的小脚。」陈海天其实比谁都清楚,看似迷人的东西,背后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残忍,「血腥去哪里了?」
    「tabasco用完了,我跟厨房的阿桑说那是一种辣辣酸酸的酱,请她帮忙买,」梁美莉半眯着眼微笑,像只加菲猫似的,「超市没货,所以阿桑买了爱之味甜辣酱。」陈海天知道当梁美莉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表示即将有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来,宝贝,庆祝你脱离血腥,快点喝光它。」梁美莉说。
    脱离血腥的第二天,他整理许久未清扫的厨房,丢掉过期的食物和两个缺角的碗盘,打开瓦斯炉,煮水,心平气和的花了十分钟煮意大利面,充满小麦粉味道的蒸汽往天花板飘,他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接着热锅,倒油,煎了一颗黄白分明的荷包蛋,淋上香油和酱油,他坐在餐桌上,就着音乐,把意大利面和荷包蛋一口吃掉,满足的叹口气。
    他喜欢在厨房和自己独处,认认真真的料理食物,看食物变熟,发出香味,等待时间翻到下一页。而窗外高楼的灯光、遥远天边的月亮,内心唠叨的声音,都变成亮澄澄的流光浮云,填满背景。
    休息片刻,他再度走进厨房,把红豆饼模加热,倒入特调的啤酒面糊,将卤好的大肠和豆干切碎,从冰箱拿出醋腌黄瓜切段,在厨房忙了一阵,然后穿上暴晒过度牛仔裤,出门去酒吧找梁美莉讨论他的新决定。
    「百日维新书店篇」的失败,让陈海天重新检视他的计划表,他决定跳过红豆饼和唱片行,直接进入「百日维新咖啡篇」。
    他喜欢红豆饼,他脑里发展着各种荒谬的、诡异的、关于红豆饼的想像,例如洒上海苔粉的明太子起司口味,铺满柴鱼片淋上酱汁的章鱼烧口味、鲔鱼葱花口味、香油拌皮蛋豆腐口味、新鲜草莓大福口味、酪梨莎莎酱口味。厨房瓦斯炉上的六孔红豆饼模因长期使用而发着油光,冰箱里总有一堆配料和用剩的面糊。
    但是他不认为能在红豆饼摊找到工作,而且真的要开红豆饼店的话,以他目前的手艺应该足以应付,大不了去日本找煮菜的叔叔做些烹饪特训。
    唱片行的性质和书店相近,都要进货盘点退货,库存会占据空间,销售额会让他的国库空虚,相对之下,咖啡馆的可行性大福提到,因为都市人不一定会买唱片,却永远需要咖啡馆,他还可以在店里卖红豆饼。
    夜幕低垂,双城街的一天正开始。守门的认得他,在左手上盖了章就放他进去,酒吧里人声鼎沸,梁美莉正倚着吧台推门跟一个瘦高的好看男人说话,看到陈海天进门,招手要他过来。
    「这是卖酒的小马,想喝什么酒可以跟他买,这是我哥们小万。」梁美莉为他们互相介绍。
    「你好,我是卖酒的小马,兼职跑龙套,故事里缺什么龙套角色都可以找我。」小马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拿出两个小酒瓶给陈海天,「样品酒,请你喝。」
    等到小马离开,他才忍不住问梁美莉:「那位是?」
    「卖酒的NPC,不重要,」梁美莉指了吧台最角落的位置给他,「怎么了?」梁美莉知道他不会没事跑来酒吧,因为他讨厌烟味和人群。
    「想你了。」
    梁美莉的眉头微微抖动,陈海天说出甜言蜜语跟电视机爬出贞子是同等级的事。
    只见陈海天从背包拿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放了三个红豆饼,「刚做的,下酒菜系列,卤大肠、卤豆干、腌黄瓜,来宝贝,快点吃光它。」
    
    第七章
    
    休息两天后,陈海天坐着火车摇摇晃晃的到中坜,听铁轨喀利喀利的发出声音,看建筑物中窗外出现、消失,打几个哈欠后,他就到了外公家。
    小时候,他的体质极为敏感,收惊是家常便饭,所以只要到外公家,他就静静坐在神桌旁看书,不像其他表兄弟,疯了一般满屋子乱窜。安静、乖巧,懂得敬畏鬼神,让他最得外公疼。
    当他年纪渐长,想要转换心情时,就坐着慢车道中坜,和外公聊天,吃外婆煮的客家菜,逛逛附近大学的商圈,然后带一盒菜包回台北。这是他的小旅行,疗效比吃十个热得滋滋作响的红豆饼有用。
    外公正在工作间忙,看到他来,开心的喊他过去,「乌咪,来这里坐。」乌咪是他的小名,原本以为是大人随口取的,直到上了国中,他才知道乌咪是日文的海。
    他拉了小椅子坐在外公旁边,工作桌布满许多剪成火焰形状的金色厚纸,他拿起一片细看,火焰的线条顺畅,反射着天花板的日光灯。
    「那个是要黏魂桥的,」外公一边剖着细竹,一边说明:「这个是要做麻将桌的,现在做麻将桌啊,还要送三个牌友,真的是……」
    「那里找牌友不方便。」他恭敬的把金色火焰放回原位,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外公打磨竹子,空间里都是温和的沙沙磨擦声,老旧收音机里传来低低的佛经吟唱,让人心境平和。
    「姐公,我来跟你学,好不好?」
    「不可以,我会被你阿姆念,」外公呵呵笑了两声,「你的八字不适合。」
    「嗯。」陈海天知道,纸糊和拍电影一样,都是他想要,却无法从事的工作。
    「好啦,你不要待在这,对你不好,快去给观音妈上香,看要去客厅陪你姐婆还是到外面逛逛,晚点再回来食饭。」陈海天乖乖的去点香拜拜,在客厅陪外婆聊了一会,然后出门闲逛。
    大学附近的商圈都是一个样子,从便当店飘出来的汤汁香味,在网咖打连线游戏的人们,在服饰店外说笑比划的女生,这些画面永远是固定场景,令人怀念。
    他从大马路走进小巷里,试着闪避人群,经过一间爬满绿色植物的房子时,闻到咖啡的味道,气味鲜明。他推门进去,感觉像走进狄更斯的小说里,昏黄的灯光透过家具投射出巨大的暗影,像一间老旧的城堡,脚步声会引起木质地板的吱喳声。他小心绕过躺着古代牧羊犬的一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跟楼下人来人往的巷子比起来,城堡里缓慢的步调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等待咖啡送来的同时,他仔细看着一幅幅挂在墙上的字句。被影印在牛皮纸上,而后裱框起来的简单字句。从二楼看到三楼,再从三楼看到一楼,最后在一楼楼梯口看到短短的几行字。
    据说就是这样美丽的岁月
    在我们完好的拥抱里产生了
    我不知道我
    应该如何催问
    啊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
    啊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地狱,请你为天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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