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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徐知着抬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我可能会出国。”
蓝田明显一愣,他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他只是想问问,你母亲过世了,你家里这一摊事,要怎么处理。但……也对,只是……
徐知着看到蓝田脸上变色,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可能会出国工作。武装押运这一类的,私人保安公司,你有没有听说过,像G4S?承接过伦敦奥运会的那个,虽然他们最后搞砸了……”
“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的。我知道这些。”蓝田笑道:“嗯,听起来比健身教练好多了,很适合你。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我发了简历出去,有几家公司对我有兴趣,但,还在讨论业务范围。”徐知着感觉脑子里有些乱,所以故意把话题保持在一些他能熟悉的地方:“主要是他们之前都在海豹、绿帽子和SAS那边招人,对中国军人不太信任,有很多东西需要讨论。”
“一开始的确不能期待太高。”蓝田劝道。
“是啊,所以我目前的想法是,职位和薪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能给我机会,让我能展示自己,我相信我能做好,我了解他们那一套。”
“思路很正确。”蓝田看着徐知着的眼睛,看得出他眼底的为难与脸上的迟疑,也明白他为什么迟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给我一个机会?”
??徐知着一愣。
“你看,你老是为难,总觉得欠了我什么,但其实那没必要。你其实可以这样,你可以对我说:蓝田,我不想离开你,但我就是过不了心理那上一关,我就是没法爱上你,你能不能再努力一点,努力把我掰弯了。当然,如果……直到我要走你也没成功,你也别怨我,我尽力了,这是生理障碍,我没有办法。”蓝田努力让自己说得很平静。
徐知着像刚刚才发现他们之间还有这种可能,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那如果最后你没成功,你会怨吗?”
“不会。”蓝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缩成了一个拳,猛烈的捶打着胸腔。
徐知着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我不能。”
蓝田眼神一滞,失望地看向地面。
“我不能这样,这太狡猾了。我不能这样,明知道你不会抱怨我,就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甚至现在这样还嫌不够,还想让对我更好点儿,最后想撤就撤,怎样都不吃亏,你也不能说我什么。我不能把自己摘这么干净,把什么事儿都扔给你。”徐知着很认真地说道。
蓝田惊讶地抬起头。
“而且你已经够好了,不用再努力一点。是我不想离开你,明知道这么下去,有可能最后还是会让你失望……但因为你说你希望我不要走,你说我还有做朋友的价值,我就趁机,留下了。所以,如果将来……也是我有错,是我当断不断。”徐知着说得很艰难,像是在坦露内心深处的隐秘:“我不能坐在那里,说给你一个机会,等着你讨好我,还要挑三拣四,最后说不对味,我们算了。我不能这么对你。”
蓝田愣了好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目光融化成缠绵的春水,自心口泛出暖意。
“有你今天这句话,我什么都值了!”蓝田的笑容清浅,说得诚恳真挚。
36
窗外寒风呼啸,吼了一夜。蓝田一路车马劳顿,熬了不多时还是睡了,醒来却发现枕在徐知着身上。他眨了眨眼睛打算继续装下去,伸手撩开毯子,揽到徐知着腰上,掌下的躯体微微一僵,竟笑了。
“醒了就起来。”徐知着笑道:“天亮了,人都快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蓝田懊恼。
“呼吸不一样。”徐知着简捷地答道。
蓝田一愣,刚刚睡醒,脑子不清楚,思路莫名其妙地神展开:难道他一直在专心听我的一呼一吸……等等十分旖旎的角度,自己把自己美了一番,末了,再自嘲过……
徐知着给蓝田烧水洗了把脸,略做整理,门外吹鼓手们已经陆续到位。
这年月,什么事儿都有一条龙服务,由市场配置资源,专业人士干专业的事儿,别提多省心。天色刚刚放明,预先雇好的老太就精神抖擞地过来开工了,只见她领着人忙里忙外,各种神奇礼数古怪说法一套又一套,争分夺秒节奏紧凑,徐知着只管坐着出钱听安排。很快的,一通仪式完毕,八音鼓手,各路亲朋都被安排上了车。
徐知着抱着骨灰盒坐在灵车里,老太太扬手一震,散出一把纸线,车队缓缓开行。
“我跟你讲啊。”老太太看着徐知着,神色肃穆:“今天上午,光是城里就有六户人家要出殡,我刚刚收到消息,乡下有一队人已经上路了。我们呢要赶紧点,抢在他们之前到火葬场,这样我们就不用排队了。”
蓝田听得讶异,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太太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这点消息都打听不清爽,以后谁还来找我办事?”
蓝田心里啧啧称奇,不敢再问。
徐知着头缠白布腰系麻绳,抱着骨灰盒在前,章非跟在他身边,又一次哭喊起来。徐知着伸手想扶,被总管老太呵斥了一声,又只能茫然收回。
王颢虽然是逃过来的,可在一个地方呆了二十多年,多少也都有些朋友,章家过来了一些亲戚,老家也来了几个人,比不上四代同堂的大户人家,但场面倒也不算十分零落。蓝田拿不准自己的位置,只能默默跟在队伍的末尾,可偏偏人长得醒目,时不时的有人回头看他,逼得他只能一遍遍的解释:我是小徐在北京的朋友。
追悼,告别,开坟,摆上三荤三素插香拜祭。哭丧人拉开嗓子,用方言唱出古老的歌谣,银钱撒地,钢蹦儿从台阶上滚下来。蓝田学着众人的样子弯腰捡了一枚,不明所以,便夹到钱包的夹层里。
整个仪式比蓝田想象中要快得多,仿佛太阳刚刚才升起,老太太已经擦干净手,向徐知着收最后一笔尾款。
徐知着脸上有茫然的气息,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似的,木木然地数钱付过去。蓝田看着心疼,伸手揽一揽他的肩膀,徐知着忽然按住他的手背,说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蓝田先是一愣,才渐渐反应过来,他是指眼前围簇在坟边的那一围人。
“小时候她不肯让人看见我。后来她结了婚,也一样不肯带我出去。他们章家人都不喜欢我。再后来我就走了,一年也回不了几天家。”徐知着低声呢喃,不知在说给谁听。
蓝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人抱进怀里,蓦然心里一动:“那我们也走吧。”
片刻后,徐知着点下头:“是啊,走吧!”他转过身,握住蓝田的手腕,把那些陌生人留在了身后。
自然,谁也不会料到孝子同志居然会提前退场,章非在坟边哭个不停,所有人都围着他转,顾不上徐知着。
回到家里,小区的邻居们都已经上班去了,四处都是空荡荡的,楼下铺着爆竹的碎纸,一地狼藉。徐知着有预感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可是在屋里看了一圈,反而什么都不想带走。蓝田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悄无声息地与往事告别。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徐知着忽然问道:“我妈就这么走了,我一次都没哭过。”
“不会。”蓝田认真地说道:“我从来都觉得生父不如养父大,所谓血浓于水,于一个男人而言不过是一夜风流,对一个女人来说也不过是十月怀胎。我们为什么爱父母,牵挂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劳心劳力,是因为他们也一样的爱我。那是天长日久的养育、关怀,凡事为我考虑,遇事以我为先,他们是这个残酷现实里我最坚强的后盾。而你……至少在我看来,她不够爱你,所以你也不够爱她,这不是冷漠,这叫公平。”
徐知着没有再说什么,最终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硬皮本,把钥匙留在桌上,看着蓝田说道:“我们走吧!”
蓝田知道徐知着虽然嘴上说不伤心,但其实多少都受了打击,神色又变成了那种刻意为之的平和。蓝田急欲把人带走,坐在出租车里就开始打电话订机票订火车票,有如一场逃亡,直到坐进火车车箱才稍微平静下来。徐知着如他一向习惯的那样,看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硬皮本子上轻轻摩挲。
蓝田好奇地翻动了一下,徐知着蓦然回神,把手移了开来。
“能看?”蓝田问道。
“看吧。”徐知着淡然道。
蓝田拿到手里才发现是本素描画本,画风很规整,结构精准,布线细腻,显然是练过的。
“你画的?”蓝田讶然。
“嗯,我继父,是个中学美术老师,所以……小时候以为他会喜欢。”
蓝田一下就听懂了,心中酸涩。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画得很好,很漂亮。”蓝田一页一页地翻看:“他无法欣赏这种美是他的损失,而你虽然没有得到他的关注却习得了这分回忆与技能,是你的收获。”
“是啊。”徐知着笑道:“所以我把它带走了。”
蓝田从怀里抽出一支钢笔递到徐知着手上:“求画!”
徐知着不觉莞尔。
“要求画得比本人帅。”蓝田眨了眨眼。
徐知着失笑,在废纸页上试了几笔,侧身靠到车窗上取角度:“要画得比本人帅恐怕有点难度。”
蓝田犹豫了一下,心想,他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我?
“不过,你说得对。”徐知着下手勾勒:“当年总觉得白练了那么久,他看都不看一眼,一点效果都没有。可后来到部队里,我画地图比别人好上手,才知道学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不会白费。”
“我一直想说,其实你根本不用那么在意他们。你那么好,又善良又英俊还能干,那些人看不见纯粹是眼瞎。你只要好好的,按自己的想法去努力,总有人会欣赏你,那些不能欣赏你的人都是……”
“傻的!”徐知着笑了:“陆臻也这么说过。我刚认识他那会儿特别迷茫,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总觉得费了很多劲儿,还常常讨不着好,活着特别难。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能活得这么成功,也没觉得他怎么辛苦,可就是特别好,大家都认他,那时候特羡慕。”
“不不,你完全不用羡慕他。”蓝田笑着打岔:“你至少长得比他帅多了。而且那混小子现在跟流氓混久了,学了一身匪气,你可千万别学他。”
“不,我最羡慕他了。”徐知着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恍惚中又看到弥散的白光,光圈中心那个严丝合缝的圆。那样相对凝望的两个人,两个强大的男人,一样的坚强与勇敢,彼此体谅,彼此理解,成为牢不可破的整体,于是,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会再孤单。
“你这个眼神会让我觉得你已经爱上他了。”蓝田酸溜溜地。
徐知着回过神,认真更正道:“我爱他们。”
37
“你这个眼神会让我觉得你已经爱上他了。”蓝田酸溜溜地。
徐知着回过神,认真更正道:“我爱他们。”
蓝田以为徐知着这是拿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来堵他,登时囧了。
“说到哪儿了?”徐知着莫名的有些脸红:“对,那时候。那时候队长也一直不喜欢我,我每天都拼命在想,到底哪里不对……”
蓝田默默腹诽:亲爱的,一定是你帅得让那个土匪产生了压力。
“我怎么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