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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架来。
约翰走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简单说来,我们把你又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你没事了!”
“复杂地说呢?”
“我不会复杂地说。等出去后,路希恩他们会慢慢解释的。”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克拉斯仰躺着,发现逆光给约翰的棕头发镀上了一圈金边,“约翰,试着给我个什么命令吧。”
“为什么?”
“我有点好奇,”克拉斯说,“我想知道缔约的效果还在不在。”
约翰思考了起来。他得要求一件克拉斯肯定不想做的事,这样才能试出来效果。于是他说:“用你尽可能大的力气,揍我一拳。”
克拉斯带着讶异的表情,真的揍了他一拳。打在腰部的力道很轻,可是克拉斯却差点从门板上滚下来。约翰及时接住他的身体,吻他头顶的头发,扶着他重新躺好。
抬门板的猎人们抗议起来,指责他们不分时间地点打情骂俏,实在是有碍瞻观。
好好躺回去后,克拉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们打算就这么带我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了,不然我们是来采访你的吗?”约翰反问。
“可是……你应该也知道了,让我留在沙盘里,是很多人的决定。”
不管约翰他们找了什么方法,总之,克拉斯能离开了。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没法向外界交代了,飞机上的会议里有不少重要人物,他们可不欢迎魔鬼碎片回来。
“放心吧,”回答的是丽萨,她走在约翰稍前一点,“会有人处理这方面的问题的。而且,身为魔鬼碎片的德维尔?克拉斯已经死了,现在你有了新的身份。”
“什么身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是没法离开沙盘的,难道你们忘了吗……”
丽萨来到克拉斯身边:“克拉斯,你的智商降低了。”
“什么?”
她指指上面:“你看到了什么?”
克拉斯望着正上方——提灯和照明法术照亮了近地面,更高处树影婆娑,再往上是黑暗静谧的夜空。
他看得呆住了:“我已经在外面了?”
“从你惨叫着醒过来起,你就已经在外面了。”
“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克拉斯恨不得立刻坐起来亲自检查一下身体,他很清楚,除非自己已经死了,否则不可能离开沙盘。
约翰掏出证件、指指徽章,故意摆出平时工作的表情:“先生,你是一个从未被记录过的灵魂凭依体生物。你是无威胁群体庇护协会的救助对象。”
100…直到生命那么久
“从未被记录的灵魂凭依体生物。”
这个名字是路希恩想的,大家一致觉得太长了,还不如就简化成“克拉斯”吧。
路希恩坚称自己的说法比较科学,因为它简练地概括出了克拉斯现在的状态和属性——他不是魔鬼碎片了,通俗地讲,他也变成了一个复苏的祭品,并且被封固在了尚未失活的人类身体上。
克拉斯所经历的并不是医疗或者净化,而是献祭术。与阿特伍德老宅发生的、黑月家祖先使用过的一样。
他躺在浅浅的、如墓穴般的土坑里,被折断四肢的每个关节,被剖开胸膛,在最靠近心脏的肋骨上烙出咒文。
在施术过程中,主要步骤的执行人是约翰。约翰是血族,属于不死生物,根本不能算活人,且没有任何能算“活物”的血亲,所以这么一来,在献祭完成的瞬间,祭品就立刻被转化成了一种不完整的形态。
由于原本的克拉斯已经因被献祭而“死”了,所以沙盘空间开始塌缩消失;克拉斯作为祭品苏醒,他不再算是“设计生物”,可以在沙盘消失后留下来。
刹那间的从生到死,再到重生。
路希恩说约翰的工作很多人都能做,确实如此,任何一个不死生物都可以,比如血族、持物幽灵。但他们不一定能够成功。
因为,献祭术的施法过程会带给受术者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面对魔鬼的力量,没人有自信能平安无误地完成每个步骤。要保证施法完成,就必须让受术者毫不抵抗。
在灵魂被献祭术转化形态的瞬间,从生理指标上看,克拉斯原本的身体还没有“死”。随着献祭术完成,施法者们又为他补上了一个锢魂魔法,把刚觉醒的灵魂祭品禁锢在了原身体上。他们知道克拉斯身为魔鬼的本名,这让事情变得容易了不少。
现在克拉斯的身体被灵魂驱动着,有心跳,会流血,导致克拉斯需要躺很久才能痊愈。回到西湾市内,在休养期间,克拉斯感叹自己经历过太多次锢魂魔法:被禁锢在石头里、被奥术秘盟安放在特意打造的肉身魔像里……那些靠的都是锢魂魔法。
其实,锢魂魔法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拴在肉身里。毕竟经历了献祭术的复苏过程(虽然它史无前例的短暂),按道理说,他灵魂的力量更强大了。假如克拉斯愿意,他完全可以挣脱这个身体,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从未被记录的灵魂凭依体生物”——之所以路希恩这么说,是因为克拉斯成为了首个这样的“生命体”。以前从没有这样的生物,没有自愿接受施法的、在死去瞬间就复苏的祭品,也没有把祭品灵魂固封在活人身体里的先例。
路希恩、丽萨以及大群的施法者负责推算、论证、完善咒文,以及教会约翰每个细节。他们的整套施法过程非常危险,缺少案例和实验,仅有理论支持,稍不注意就会施法失败;甚至,万一理论和魔法设计自身就有误区,那么约翰不仅无法救出克拉斯,反而会亲手杀死他。
像普通的重伤患般卧床静养期间,克拉斯忍不住问:“约翰,当时你真的不害怕吗?”
“怕什么?”约翰陪在床边,捧着一本《深渊种演化概率与案例》,以前他很少碰这类书。
“我很可能因为无法保持理智而伤害你。我留在沙盘里之后,虽然没法再控制身体,但却可以控制魔鬼力量。还有,这一整套大胆的……过于创新的施法过程,如果它没能成功怎么办?”
“我不认为你会伤害我,”约翰说,“你还记得吗,在你失控时我曾经迎着黑色的刀片走进去,你没有伤害我。”
“谁说没有?我割破了你的手。”
“那不算,我还好几次咬了你的脖子呢,”约翰盯着书本上的图标,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只是这么盯着书而已,因为接下来的话有点肉麻兮兮的,他不太想看着克拉斯,“并且,我也不担心自己会失败。最坏的结局是……我不仅没能救你,还亲手杀了你,就算是这样,也总比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要好多了。”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在协会新址的医疗间里,几条走廊外音乐传来小会议室里的激烈交谈声,让这房间显得更安静了。
“嘿,说点什么好吗,”约翰问,“我说完话,你就一声不吭了,我还以为你突然昏迷了呢。”
克拉斯长叹一口气:“好吧。我觉得伤口很疼,可是化学药品对我没有作用,你有什么办法么?”
现在约翰还真没什么办法。从前,他可以通过吸血让克拉斯身体麻痹,而现在……克拉斯完全变成另一种生物了,约翰没法从他身上吸取血液。因为苏醒的祭品灵魂非常强势,它会完美地操控这具身体的一切细节,吸血鬼没法得到血液。有些事不是靠克拉斯的主观意志能控制的。
“噢,我突然有个想法!”约翰坐到床边,双手撑在枕头两侧,俯视着克拉斯。他确实是突然之间有了个点子,也许是受那群施法者影响,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变得活跃了不少。
他俯下身,先深深地吻住克拉斯——他按着克拉斯的肩,让克拉斯不必做出回应,以免牵动还没愈合好的伤口。
在克拉斯闭上眼,毫无防备时,他把嘴唇移到其喉间,将獠牙浅浅地刺入。
他不能吸取血液,所以就不吸取,只是仅仅把尖牙滞留在里面,并用嘴唇吮住周围的皮肤。
曾经在迫不得已时,他使用过克拉斯的血液,他从不敢停留得太久,因为过度吸血会给克拉斯带来伤害。现在不同了,他不能得到任何血液,反而可以放心地刺入獠牙,甚至可以更长时间保持这个状态。
血族的牙齿不仅不会带来疼痛,还会使人全身酥麻放松。
克拉斯伸出手,搂紧约翰,并迷迷糊糊地想着,这真是世上最新奇的亲吻了。
路过医疗室门口时,丽萨一脸嫌弃地看着贴在门口的人——那是个绿眼睛的漂亮的青年,一头淡金色及肩长发,高挑精瘦,像个年轻男模特。
“史密斯,你在干什么?”
她刚说完,史密斯急慌慌地在唇边竖起手指,推着丽萨远离医疗室。
几周前,史密斯抛弃了上一个形象,罕见地终于变回了自己的真实性别。现在他的样子是参照某个俄罗斯模特变的,脸蛋漂亮得不能直视,个子比办公区所有同事都高。
克拉斯曾经这么说:“我的真知者之眼刚开始回复,就看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地开始抄袭别人的长相了。”
“丽茨贝丝,我们别在医疗室外说话,”史密斯把丽萨拉到茶水间,“他们好像在交流感情呢,别打扰到他们……我听到了一点有趣的声音……”
“你都偷听他们了,还不许他们听见你吗?”丽萨低头倒咖啡,懒得看着史密斯。现在他太高了,和他说话会让人脖子痛。
“克拉斯彻底没事了?”史密斯问,“我听说协会高层一直在商量怎么应对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就……彻底没危险了?”
“我不太清楚。毕竟他是个史无前例的生物,谁知道几年后、几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真恐怖。主意是路希恩想到的吧,他没什么打算吗?”
“所以,路希恩又打算长期和克拉斯合作了,”丽萨耸耸肩,“说白了,就是……长期研究他。你知道的,路希恩已经辞掉了学校的工作,他现在有的是时间,而且黑月家的保险赔偿金已经下来了,他也不担心费用问题。他打算招募些学员,建立一个小型学会,在研究克拉斯身上的现象的同时,也能够把黑月家的知识传承下去。”
“有门科瓦尔家支持,他肯定做得到,”史密斯点点头,“那么……你呢?”
“我?”丽萨皱眉。
“你怎么想?你还能够和克拉斯在一起工作吗?”
丽萨笑笑,端着咖啡走出去:“我正急切地期盼克拉斯痊愈。他就要被调到执法组了,原本的调解员职位由洛山达和卡尔接替。他会依旧和约翰搭档。以后,我和卡萝琳肯定要经常与他们接触。”
几个月后,克拉斯得到了新的身份证件——毕竟这是协会最擅长干的事。证件上的名字是“克拉斯?德夫林”。
他不再能操纵黑光刀刃了。作为祭品而“死亡”、再瞬间重生,他灵魂的属性发生改变,连造成伤害的模式也不一样了。
第一次发现这一点时,是路希恩把他接到一间安全隔离室,让他依照自身感觉来攻击幻术目标,验证现在他的力量能变成什么样。
结果,克拉斯没能调动黑曜石碎片,反而变得能够聚拢起黑色的长枪。
克拉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猜测,也许因为这动作是他“上次死去之前”的最后一次攻击动作,给他的身心烙下了太深的印象